第335章 潼关之战（一）

自潼关以东至阌乡县，大约有百余里的路程。这一段地界南邻秦岭，北依黄河，矮山起起伏伏，可以说是黄土高原向中原地区的余脉所在。

朱友宁作为朱温放在虢州方向防备大唐的主帅，他的中军大帐就设在阌乡县内，跟华州一样，虢州也成了一座完全军事化的要塞。

在原本的历史上，朱友宁被朱温派往攻打占据了青州的平卢军节度使王师范，并打得王师范大败。但是淮南杨行密派大将王茂章来援，朱友宁因胜轻敌，飞马冲阵，结果战马被绊倒而死。

但是李弘益这个穿越犯又一次地对历史进行了改变，王师范的确被朱温打的大败，但是他很快就表示投降，而朱温受崔胤的蛊惑，一心要进兵长安，作为朱温最信任和看好的侄儿，朱友宁也跟着随军，好歹避免了原本历史上的战死，多活了几年。

朱温当初为了篡唐，挟持了唐昭宗李晔并朝廷百官，李弘益回师猛攻，朱友宁在岐州麟游县御驾塬被打得大败，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朱温便撤出了长安，原本想守住潼关，哪知也被李弘益夺了去。

等到朱温弑君篡位，朱友宁也被封为安王，手下十余万兵力，屯于虢州，就是为了防备大唐突然杀出潼关来。

李弘益自占据凉州以来，可以说是无年不战，若非他有独步天下的火器，只怕也不可能支撑这么多年。等到朱温退出长安，李弘益也着实疲累了，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击败一次朱温，并不足以彻底消灭朱温。

所以李弘益不得不选择了忍耐，暂时停止大规模的战争，也好修养民力，同时低调发展一段时间。

李弘益不出潼关，恰好让朱温有了更多喘息的机会，于是抓紧了篡唐的步伐。虽然朱温这边在洛阳称帝，那边李弘益立刻拥戴李柷登基，但大唐和伪梁在潼关一线还是保持了克制。

李弘益是没有实力冲杀，朱温是要防备南北两个大敌，因此虽然双方在潼关一线布设了近二十万兵力对峙，但是大规模的冲突却再也没有发生了。

两方虽然是敌国，但是彼此之间的商贸来往却不曾中断，李弘益需要中原乃至江南的大市场，一来销售关内产品，而来也需要从关东购置需要的货物，对于朱温来说，他同样也需要与关内以及剑南的商贸往来，所以在双方的默许之下，这一条商路并未彻底断绝。

大唐的兵力驻守在潼关西侧，朱友宁的大军则在潼关之东八十余里，于是中间的村民百姓，虽然都被朱温迁走，但却形成了一个自发的交易点，就在两军对垒的中间。

围绕着这八十余里的两不管地段，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的斥候厮杀，总的来说，大唐这里要占上风。

这一次大唐要出兵东讨，李弘益意以全国之力东去，对此朱温也早有准备，李弘益明显要与他打擂台，所以哪怕李克用在河东数次反攻，朱温都不曾从朱友宁部调走一兵一卒，反而不断增派部队。

听说李弘益在搞什么“五年计划”，朱温的情报工作远不如李弘益，但是他手下好歹有一群心腹重臣，他本人也知道，或许这个所谓的“五年计划”一完成，大唐就要来了！

因此朱温除了在河东拼命压制李克用外，又依仗中原雄厚的人口基数，派遣杨师厚南下抵御杨行密，同时联系钱鏐，让淮南始终不得安生。

然后他又想起了李弘益手下充厚的骑兵，于是把注意打向了占据河北道数州的刘仁恭，妄图击败卢龙镇，从契丹人那里获得马匹。

然而伪梁军围攻沧州甚急，却不想刘仁恭居然厚着脸皮去求李克用，而李克用居然出兵支援了！当然河东采用的是围魏救赵的战术，猛攻潞州，于是大败了刘仁恭一场的李思安，被朱温调往支援潞州。

很显然，在朱温心目中，李克用的威胁要远远大于刘仁恭。潞州的位置实在重要，只要潞州在手，伪梁就可以时刻威胁李克用的大本营太原府，从而在太行山以及黄河以北掌握主动权。

对于李弘益来说，他要攻打朱温，大军行进只有一个方向。若是折向东南走商、均、襄州一线，只路途运粮损耗就是天文数字，所以他只能从潼关方向进军。

而朱温调集大军与李克用战于潞州，对于李弘益来说，这实在算不得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因为根据军情司的详细情报，朱温的兵力实在太充裕了。

这是占了中原的好处啊！李弘益心中长叹，他虽然为关东诸道行军大总管，这一次大唐对伪梁发起的正式攻击，却交给了曹用行来指挥。

李弘益倒是很想亲自指挥，但是这一次他调集了几乎大唐所有的野战部队，后勤和转运的压力实在太大，张琏又得在长安负责调度，于是他不得不留了下来。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必须给曹用行创造更多的机会。

作为李弘益最亲密也最信任的战友，大唐军方第二人，武威郡王曹用行的压力实在大了些。不比李存孝在河西、陇右乃至关内道定难军数州的显赫战功，也不比慕容阎昆三月破伪蜀、百余年第一个杀向吐蕃土地的不世之功，曹用行的战绩实在拿不出手。

一直以来曹用行都是李弘益的副手，虽然他在军队的威望甚高，但是作为武将，没有实打实的战功，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李弘益也并非公器私用，存了不考虑实际的私心。曹用行这些年在华、同二州，与长安各军事类学院一起，训练新兵，支援各新组建军队建设，又负责潼关一线防御修缮，成绩也是实打实的。

况且这一次他手下的四支军队都是步兵为主，是大唐最善用火器的四军，对付朱友宁掘壑挖沟、抵挡大唐火炮的阵地，想来也是足够的了。

就在李弘益目送曹用行等出关、返回华阴后，曹用行与诸将领领着大军，缓缓向朱友宁的阵地逼来。

早得了消息的商队，早已经散得干干净净。闻听斥候已经撒出去二十里，曹用行神色严肃，骑在马上，一手紧紧攥着缰绳，一只手却紧握着腰间的横刀。

玉门军都指挥使阴继武便陪在他身边，作为李弘益起家的老牌军队，玉门军从肃州到华州，经过数次整编扩充，最多时甚至达到了两万余兵力。

经过李弘益的改革，如今玉门军有一万八千人，共十三营步兵，五营骑兵。作为此次东讨的前锋，这个位置是其他三军争取不来的。

阴继武看着曹用行，知道这位敦煌时期童年就认识的好友，估计是又激动又压力巨大，因为他此刻就是这样的。

作为肃州时期加入玉门军并被任命为参军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继李弘益、曹用行之后，玉门军这个号称“天下第一雄军”的都指挥使，居然落在了自己头上。

尽管已经接任都指挥使差不多两年了，阴继武心中仍旧很是忐忑，反攻朱温，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因为这意味着，大唐自关内出兵征服平定天下的第一步，就是自己迈出来的！

大唐的诸军，便是步兵也有马骑，望着沉默行军的大军，阴继武抬头看了看东边升起的太阳，早春的寒气未消，阴继武的心里却热乎乎的，于是他突然张开口，唱起了玉门军的军歌，正是李白的《塞下曲》！

唱到了“汉皇按剑起，还召李将军”一句时，曹用行突然也扯开嗓门跟着大唱了起来，他只觉得浑身热血上扬。

大唐出兵的消息，迅速传到了阌乡县的朱友宁处。朱友宁沉默了一下，这是迟早要来的事情，然而他并没有选择派出军队阻击骚扰。

当年御驾塬的一场大战，朱友宁对于李弘益的火炮和骑兵印象极其深刻，他从军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的惨败！

朱友宁握紧了拳头，心里暗自想：来吧，李弘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攻破我精心布设的防线！他对着围绕身边准备听候命令的众将大喊：“各回本位，各安职守！”

曹用行的行军速度并不快，用了两天时间，他才行进到了伪梁防线以西二十余里处。等到彰义军、镇西军并驻跸军都陆续跟上，他在新设的中军帐内，看着召集而来的四军众将，指着帐篷中央硕大的虢州地形沙盘，上面密密麻麻插了许多小旗，那是军情司费了巨大心思弄到的朱友宁防御图。

“这一仗怎么打，诸位心里都已经有数。军部参谋司做过无数次的推演，二三年间，咱们的军事演习也已经不下五七回，若还是拿不下虢州，吾与尔等一起殉国罢！”

曹用行环视了一圈，严肃地说：“朱温谋逆篡位四年，我们已经忍了他四年！元帅辛苦积蓄五年，就是为了今天！众将官尊令行事，踊跃向前，这天下，只有一个朝廷，只有一个国家，那就是我们大唐！”

弘武四年三月初二，大唐与伪梁的第一仗，就在潼关外七十余里处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