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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妖娆大结局1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8-06-17 | 字数:8791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直到次日的凌晨,我一直窝在无风的怀里,和情意绵绵,窃窃低语。不过,我们并没有讨论未来,也就是讨论次日早上,我们该如何面对李小甲,如何面对曹岳这些实际的、又让人大伤脑筋的问题。我想,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已被我和无风悄悄达成——生,我们不分离;死,我们也要在一起。

无风已经也不和我提曹岳了。他先是回答了我那关于萧卷云和林大禹之死的疑问。他告诉我,萧卷云是被陆展风杀死的,而且是死在林大禹前边,陆展风对这朵云动手的时候,他当时刚刚赶到无晴所住的院落,不过遗憾的是没能及时阻止。然后又告诉我,无晴在目睹萧卷云被杀的瞬间,突然流了泪。这之后,陆展风发现了跟踪在其身后的他,就开始追踪。不过,当时他这位左护法的脸上还带着范二麻子的人皮面具,而且也被林大禹发现了,因此,林大禹才会叫出“是你,原来是你!”的叫嚷。之后,他很快甩掉陆展风(此人武功虽高,但轻功平平),然后出于林大禹近期对无晴的折磨,也出于被林大禹发现身份的顾虑,他就赏了林大禹一枚银针。但出手后没多久,陆展风又绕了回来,回到无晴所住的院落,然后,陆展风制造了假象,也就是林、萧两人同归于尽的假象。不用说,先前陆展风之所以要杀萧卷云,完全是为了他的主子的利益考虑,想要挑起曹岳与契丹的不和,阻止曹岳与契丹结盟。而之后,这位陆大侠制造假象的目的,则是出于栽赃,想把契丹“这朵云”的死嫁祸给元帅府,祸水东流。然而,关于这些,陆展风在做这些的时候,并不知道都被躲在一旁的他这位左护法看在了眼里。之后,由于顾虑我的安危,又由于后来曹岳、李小甲等人相继出现,无风说,他也就没有时间再去林大禹身上取回那枚射中其心口的银针,虽然,他知道这是一个足够暴露他身份的破绽。

接着,无风话题一转,开始一个劲地和我说趣事,逗我笑,譬如和我说他抵达杭州后,找了八个做面点的厨子,人家都不肯教他手艺,最后一个厨子,是他绑了人家,用刀相逼,人家才传授他做面点的技巧的;又说他为了做一碗合格的拉面,整整折腾了三十七块面团,而这些失败的作品,也就是被他开始拉得惨不忍睹的拉面,都被作为他左护法爱护下属的赏赐,赏给了杭州城内那些左派的正义帮弟子,为此,这些人叫苦不迭。王胖子,也就是珠宝铺的掌柜,还因此吃坏了肠胃;又譬如说,王掌柜他们后来找到了真正的范二麻子,但是发现此人早已不干厨师,而沦为了乞丐。据说,找到此人时,此人已是骨瘦如柴,人如骷髅(无风讲到“骷髅”一词时,原本停驻在脸上的笑意顿时敛住。我微微一愣,就明白过来:我的左护法必是想到了无晴。想到了无晴的骷髅刀,想到了无晴的骷髅刀刀法。),听说范二麻子此人烂赌成性,逢赌必输,一年前就输了个倾家荡产,现在靠乞讨为生。王掌柜等人觉得把这样的人灭口,辱没了正义帮的身份,就上报给他,请求将此人遣送离开杭州城。对于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他当然同意了。结果,没想到的是,拿着正义帮送给他的一沓银票的真正的范二麻子,居然抓着银票,在半路上逃了,急吼吼地跑向附近一个集镇的赌场。结果,途中遇到大雪,掉进了一个冰窟窿,被活活冻死。

听到这儿,我皱起眉,告诉无风,说最后这真正的范二麻子的事并不好笑。无风就告诉我,他之所以说范二麻子,不过是想顺便和我说另一个人。

“谁?”

“耶律宏。因为……耶律宏也是同样的下场。”后边半句无风是压低了嗓门,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凑到我耳边说的,然而,无风话音刚落,走道外就传来小谢重重的鼻鼾以及韦不笑含糊的声音“帮主……可怜的帮主……”不用说,韦不笑正在做梦,说着梦话。

我微微一笑,正准备就着韦不笑的梦话说点什么,然而恰在这时,斜对面的牢房里忽然传来许久沉默的柳城叶低沉的嗓音。“耶律宏怎么了?他是不是已经遭了……你们的毒手?已经被你们正义帮的人害死了?”

“嘿嘿,既然柳将军问起,那么看在大家明天即将同舟共济的份上,我也应该对将军你坦白一些,不是吗?”无风抬起头,冲着斜对面的柳城叶礼貌又戒备十足地笑道。

“这么说,耶律宏……真的已经死了?”

“没错。整座金陵城已尽在阿布的掌握之中……”

没等无风说完,柳城叶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打断,“这……怎么可能?阿布所带的正义帮人马十分有限,就算加上织田家族的两艘巨舰和几百个帮手,他们总共加起来不超过千余人,怎么会是那几万契丹士兵的对手?啊,我没说错吧,耶律宏在金陵留守了几万人马?是两万,还是五万的?噢,该死,这些天,我的脑袋都糊涂了。”说着,这男人就仿佛很是懊恼又有些着急地猛拍他自己的脑门。

“开始传出的消息是有两万契丹武士跟随耶律宏从漠北来金陵,为的就是要给其侄女大婚‘摆摆排场’,‘扬扬威风’。是的,两万人马只是谦虚的说法,实际上,盘旋在金陵城内的至少有五万契丹士兵。而这些士兵,此刻,已完全归属到萧轻风的手下……在那位契丹首领死后……然后萧轻风通过他的好友,也就是区区在下,又将此刻统辖金陵的权力暂时交给了阿布……”

无风声音镇定地说道。

“你在开玩笑?左护法?”柳城叶蓦地提高了声音。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么?”无风反问。

“这几万人原来都是耶律宏的亲信,他们怎么会突然投靠一个远在杭州的异族部落的人?”柳城叶咄咄逼人地问。也就是在这一刻,在他憔悴的脸上迸发出威严的、让人不敢直视的光彩。似乎也就在这一刻,他又成了昔日那位替曹岳坐镇后方,指挥若定的柳大将军。“而且,无风,你要知道,耶律宏已死的这件事,非同小可,怎么会到现在……我们没收到一点儿消息?尤其是在笼脊镇阿布与耶律宏大战之后,我们就再没收到金陵那边传来的消息了。”

“你们会被蒙在鼓里,是因为我们不想让你们知道。不是说——最美味的果实,总是留到最后的吗……嘿嘿……至于说,那五万人马为什么会突然投靠萧轻风,那更是不足为奇。一来,耶律宏向来待人严苛凶残,有福不能同享,有难却要别人替他背。这样的首领,谁会稀罕?因此,耶律宏在笼脊镇一死——啊,是的,关于他是怎么死的,我待会儿还会再说——,金陵的几大契丹将领一听,无不喜形于色,拍手称赞,听说几个获悉此事的曾被耶律宏狠狠惩罚过的士兵还偷偷点了鞭炮,悄悄庆祝。你知道吗,柳将军,耶律宏并非是被阿布杀死的,他是溺水而亡,在笼脊镇的码头,从织田家族的一艘大船上跳下,准备带着他随身的一些金银珠宝逃跑时溺毙的。噢,请不要打断我,柳将军,是的,想必柳将军此刻是想问——难道这位契丹首领不会游水吗?噢,当然,他会。只是,他想随身带走的珠宝太沉,他跳水潜逃的时候又不愿意把这些珠宝抛入水中,因此,最后……之后,阿布他们密不发丧,悄无声息地回到金陵,并且通过金陵正义帮的弟子展开搜索,逐一搜捕到了你们的暗哨,杜绝此事消息外露。而这件事,我们也找人去通报契丹各部落了,虽然此刻,契丹那边没有消息传来,但是……人心这玩意儿,是很难说的。虽说它看不见摸不着,但往往,在关键时刻,它还是能派上一点用场的。”

“左护法的意思是说……整个漠北契丹的势力,都会因为耶律宏的死,而彻底与我们大元帅决裂?”

“可以这么说吧。况且,就算契丹现在不与你们决裂,按照你们那位元帅和那位军师的脾性,他们迟早也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唉……总而言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嘛。啊,顺便说说,你们那位军师现在似乎已经听到了关于这件事,也就是关于耶律宏的一点风声。”

“噢,无风,你……你可真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你给我听着,明天我绝不会离开这儿。所以,如果我不走,无风你……还有夏……姑娘,你们俩也不可能离开这里。是的,无论如何,大年三十之前,元帅府都不能出任何的意外,绝不能出任何的意……”后边的话,突然戛然而止。柳城叶接着,突然对着我叫了起来,“刘寅吉!噢!该死的,是刘寅吉!他一定会在明天动手!他一定会抢在明天对大元帅不利的!我真是该死,刚才德王妃来的时候,不是已经清清楚楚地说过这些话了吗?我当时在干什么?我现在又是在干什么?我还在反反复复地瞎琢磨些什么呢?应该有人赶紧去提醒小甲,提醒大元帅才对呀……快!快来人!快来人呀……”

话音未落,这个过度忠心的男人就扯着嗓门大叫了起来,然而,半柱香过后,他得到的仅仅是分别印在他脸颊上的两个清晰的巴掌印。值夜被吵醒的狱卒十分火光地抽了他两个耳光,而且这耳光又惊醒了韦不笑。韦秃头火冒三丈地问候了一声该狱卒的老娘,结果被予以“厚赏”——“活夹子”。而所谓的“活夹子”也就是地牢里的狱卒专门养在笼中,用来折磨关押的犯人的老鼠。早前我和陆展风等人被关在这地牢里的时候,就曾有幸见识过一次。那时,我所做的一切还都是为了寅吉,但是现在……我生命的意义已经改变了……想到这儿,我忽略掉耳畔这小谢和韦秃头的惨叫(想来此刻他们正在和那些老鼠拼战),抬起眼睛,看向正把我揽在怀中的男人。

在我抬头看他以前,我和他坐在一个墙角里,他正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头顶,嘴里喃喃地念叨,“笨兔子……对不起……我把那根发钗弄丢了,一直没有找到……”

“是这根么?”我忍着泪,从胸口取出那根紫玉发钗,冲男人晃了晃。

他惊呼一声,一把抓住了我抓发钗的这只手,然后与我四目相对,彼此深情凝视了许久。甜蜜的滋味,幸福的滋味,缓缓流进我的心里,与此同时,他温柔的手指拂拭掉我脸上的泪。

“怎么又哭了?”

“我……我这是高兴,高兴的泪。幸福的泪。”

“可是,小离,你要知道,和我在一起,只能让你高兴一天,幸福一天……”

“即使只有一天,我也愿意。”

“笨……笨兔子……你这只笨兔子!”他一把将我搂入怀中,并且仿佛有些忘形地朝我低下了头。他温热又急促的呼吸忽然让我脸颊发烫,心跳加速。我娇羞地推了推他,没推动,就任由他亲了我的额头。不过,我们刚一陶醉,就被搅了局—— 一只大老鼠突然窜进我们的牢房,从我和无风相拥的身体的缝隙间钻了过去。我尖叫一声,吓得立刻推开了无风。然而,我这种惊恐的尖叫,却被忙里偷闲的韦不笑加以嘲笑,“哎哟,这么迫不及待呀。我说左护法,你这种行为该叫做什么呢?饥不择食?哈哈哈……哎哟,他奶奶的,你给我滚开!臭老鼠!”

“胡说!你敢诽谤左护法?你敢污蔑老大?什么饥不择食?他们本来就是夫妻……他们才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一对……”小谢后边说的反驳韦秃头的话,我没有听清。唯一让我忽然心神激荡的只有“夫妻”那个词。

我抓着手里的发钗,蓦地看向了我身边的男人。“无风,你……愿意……娶我吗?”

“小离……”男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声音忽然变得哽咽。

我不再说话,默默地把手里的发钗递给了他。接着,他转过脸,耸动了好一会儿肩膀,又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脸。又过了片刻,他才红着眼眶,面带迷死人的微笑冲我转过了身。他接过了发钗,眼波温柔地替我插入了发髻中。然后,我们辨明了金陵所在的方向,对着那方向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我们拜的是金陵的帮派总部,拜的是师父。然后,我们跪在地上,相视一笑。下一刻,无风紧握住我的手。

“你们……居然敢私定终身?你们居然不把大元帅放在眼里?噢,放肆!你们实在是太放肆了!”柳城叶说着,气愤不已地在斜对面的牢房里,双手背在身后,来回地踱步,并且一边踱步,一边愤懑地嚷着,“元帅饶不了你们!元帅必定饶不了你们!”

这时,那些“活夹子”似乎闹得消停了,小谢颇为惊喜的声音也随即传来。“啊,老大,左护法,恭喜你们!恭喜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呸,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什么‘百年好合’?什么‘早生贵子’?明天大家伙一出去,不被大卸八块,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哪来的‘百年’,又哪来的什么‘贵子’?臭小子,你倒不如说,让他们赶快洞房花烛,让我们临死前也饱饱耳福来得实际些。”

“呸!我才不和你这下流胚说话!”小谢嗔怒着,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不过,你怎么又突然这么悲观了?刚刚你不是还巴望着明天能想办法把右护法也一起带走的么?”

“唉,愿望归愿望,现实归现实嘛。这世道,岂能事事遂人意?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人这一生不如意的事,常常有个三六九的……”

“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常十之八、九……”小谢嘿嘿笑了一声,用少年人独有的不知愁滋味的愉快的声音说道。

“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常十之八、九……”无风低喃地重复着,又搂着我坐在了一侧的墙角里。这之后,我们一直相互依偎着,谁也没再说一句话。而小谢和韦不笑又争辩了几句之后,似乎也各自疲乏了,那些“活夹子”后来被中途起来解手的狱卒给收走。于是,谢、韦两人没多久也睡着了。东方鱼肚白的一点儿光亮从走道尽头一扇高耸的天窗的缝隙里悄无声息地钻进来。我们斜对面的柳城叶走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盘腿坐下来,坐到铁栅栏对面,合上了眼睛,好像在闭目养神。

“小离,你在想什么?”无风悄声问我。

“白兔馒头。我在想你做的白兔馒头。”

“肚子饿了?”

“饿得前心贴后背。”

“啊,昨天下午,我本来是要主动向你坦白我的身份的……我已经在做‘永结同心’和……”(注:“永结同心”是无风在“忘忧别院”为我做的一种面点,外圈用面捏成一个心形,内嵌一只小羊,无风的属相,以及我的属相,一只兔子。羊与兔紧紧相偎。)

“我看见了。”

“什么?”

“我看见你做的‘永结同心’了。就在距离你那灶台不远的一个砧板上。”

“那你一定没看见另一样东西……”他笑眯眯地又不无狡黠地冲我眨眨眼。

“‘另一样东西’?……是什么?”我沉吟半晌,颇为不耐地追问。

“你再猜猜看?”

“我猜不出来……”

“那我就必须公布答案喽?”

“洗耳恭听。”

“那我公布答案之后,有什么奖赏?譬如说,能否得到娘子你的温柔一吻呢?”

“吻你个头!”我娇羞地轻啐他一口,心里甜蜜无限。无风看着我笑,他也笑,不过,在打量我的时候,他的目光忽而停在我的发髻上,然后神情蓦地一下变得十分忧郁与痛苦。“小离,我说出答案后,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好。除了把紫玉发钗拿下来之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小离,你……你可知道,一旦你戴上它,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尤其是……万一被曹……曹岳看到……看到这发钗的话,那后果就更加地——”

我蓦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在清晨第一道金色光线的照进我们牢房的铁栅栏里的瞬间,热情似火地吻了他。他很快有了反应,脸颊通红,气喘吁吁,搂着我的身体似乎也在逐渐发烫。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神情有些异样地、忸怩地推开了我,并且仿佛很是懊恼地低咒了一句,“噢,偏偏是在这里……”

“无风,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是夫妻!而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鸟雀……而且,你应该知道……早已经知道我的心……”

“小离,我……只是舍不得你。瞧,你的眼睛多亮,亮得就像掉进小溪里的星星……我真想永远地攫住这双星星,不让任何人与我分享。”

“这容易。一旦明天你发生了什么不测,我就先毁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再随你而去。”

“不,不,我不许你这么做!绝不允——”他后边末尾的“绝不允许”的“许”字终于没说出口,我又使出了绝招,吻住了他。而且,这招我似乎正在用得有些上瘾,因为事实证明,他对我的这招绝招似乎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之后,他又反对我簪上发钗,我又使出绝招,如此三个回合之后,他缴械投降。并最终做出了让步。“好吧,小离,但是明天出去之后,你一定要紧跟着我,不许半步离开我半步。”

“嘻嘻,求之不得。”我腻在他怀中,勾住他的脖子,娇媚一笑。他凝视着我,也笑了,伸出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我旧话重提,问他原本除了准备“永结同心”向我坦白身份外,还准备了什么东西。也就是问方才他即将公布的那个答案。

“绿豆汤。加醋的绿豆汤……怎么,不记得了?”他搂着我,喑哑着声,仿佛感慨万千又悠然神往地说道。

于是,我记忆的大门一下子被推开,关于加醋的绿豆的的回忆霎时间如片片雪花般纷至沓来……那还是今年(没过大年三十,还应该算作今年)炎炎夏日之际,我和无风在金陵的一条街道上发生的事情。那时,寅吉还叫做连容。那一天,我正坐在街边一个小吃摊边喝着绿豆汤,不料,无风来了。我当时因为连容娶了若水的事而痛苦不堪,就把绿豆汤泼到了无风的身上,结果,无风非但没恼,还又让我泼了他三碗。当时小吃摊上还坐着几位长舌妇,在议论连容和若水恩爱的事,我不禁打翻醋坛。为了调侃我,无风就让小吃摊老板又送来加醋的绿豆汤,后来还逼我喝了一口这酸溜溜的汤汁……

“对了,小离,你还记得吗,你在金陵别院养伤的时候,曾亲口告诉过我,说你这辈子绝不会……心仪于我。”

“是吗?我这样说过吗?”我冲他嫣然一笑,伸手覆盖上他的手背。

无风痴痴迷迷地朝我点了点头。下一刻,突然龇牙咧嘴起来;我已经用力掐住了他的手,并且拿腔拿调地又“逼问”了一句,“你说,那些话,我究竟有没有说过?”

“没……没有。绝对没有。”

“谁绝对没有说过?”

“笨兔子绝对没有说过。”

“不对!”我再度加大了手下的力道。

“小离绝对没有说过。”他立即改口。

“不对!”

夏小离绝对没说过……”

“还是不对!你叫我什么?嗯?”

“娘子,娘子你绝对没有说过……那些话……”

“那些话是什么?”

“绝对没有说过你不会心仪于我的话。”

“现在,把前后两句连在一起说。”

“娘子你绝对没有说过你不会心仪于我的那些话……”我又使了一把力,继续威胁。但失去武功的我,究竟对他能构成多少威胁的意义,这点自然不必说。因此,与其说,此刻我是仗着武力在威胁他,不如说,我是在仗着他对我的爱意而在变相地向他表白。是的,表白。因为下一刻,他就在我不耐烦地让他把方才那句里所有的否定词去掉的催促声中,说出了我的心意。

“娘子你爱我。”

“大声点儿……”我蓦地哭了。

“娘子……你……”他也哽咽住,一把用力地抱住我,发了狂地吻……直到对面传来柳城叶煞风景的咳嗽声以及不远处某个小巷里的公鸡的啼鸣。

一炷香后,牢门的走道外传来两个狱卒的说话声。

“喂,我说小老弟,你刚看见了吗?看见东门停着的那辆……大花车了吗?喂喂喂,你跟我说说,给我说说嘛,那花车上的花是不是都是用翡翠和玛瑙做的?”

“可不是?一片片花瓣上的露珠都是这么大的一颗珍珠呢!就连那些绿叶,花茎什么的都是用玉石雕的。啧啧啧,朝廷的气派就是不一样……哪儿像我们,就会糊些灯笼剪纸的,真他妈的寒酸。”

“嘘,小点声儿,小心这话被人听见……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府里有多少……暗哨……”

“唉,我这不是咱兄弟俩随便聊聊嘛。啊,对了,你知道吗,在花车的底部,还刷了一层金色的漆,那些漆里边都掺了金粉……金子磨成的粉……你瞧瞧,瞧我刚刚抠下来的这一小块底板,啧啧啧,也不知道这一小块板子能当几个钱。”

“哟,亮闪闪的!好像还真是金粉呢。不过,你干嘛抠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呢?我可是听说了,花车的最下边,接近地面的部分都镶着金刚钻,谁要是能弄下几颗来,那可就发了!”

“金刚钻?你怎么不早说?他妈的,我说刚才孙虎(就是先前替我看守院子的那个士兵,绰号猢狲)那些人怎么一个劲地蹲在往花车的旁边,说他们掉了什么东西掉进花车的底部了,正在那儿两眼发光地找哩。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主意。哼,掉东西是假,偷金刚钻是真……我说老哥,难道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这样占便宜?”

“做他娘的梦!走,咱们再找个借口去一趟!”

“说走就走!必须赶在大元帅回来之前……噢,不,必须赶在那个什么送嫁使者来东门之前……”

“那个契丹人今天也来?”

“你没听说啊?是军师特地安排他来的。而且,今天这种隆重的,还弄出两辆豪华花车的大阵势,欢迎的大阵势,也是军师想出来的。听说,好像是为了缓和一下现在杭州城内各种不利于咱们的传言……你也知道的,南湾码头最近失火烧了一条大船,东门大街上的一间铺子也被烧了,还有好像如云客栈也被砸了……啧啧啧,好像有不少这次来恭贺元帅大婚的宾客都感到很是担心呢。有些胆子小的,都提前把礼物送到咱们府上,预备着即刻返程了呢。”

“行啊,你消息够灵通的。你这是都听谁说的?”

“军师那位亲戚呗。他现在可是咱们这儿的大红人。”

“那什么时候,老哥你也帮我引荐引荐这位大红人?”

“那还不是一句话?咱哥俩谁跟谁?哎哟,别闲扯了,咱们赶紧走吧,不过,别去东门。别和孙虎一起,两堆人扎在一起,太显眼。咱们去南门,南门那儿还停了一辆朝廷的花车呢。嘿嘿,有时间的话,咱们也可以往北门去凑个热闹。我听那位大红人说,今天好像还有一批宝贝,待会儿要从北门那儿进出呢……”

“宝贝?比花车上的东西还值钱的宝贝?”

“没错,听说是从金陵送来的一批珠宝,随便一件都价值连城……”

“哎哟我的个妈呀,那咱们还等什么。不过,这儿……可怎么办?”

“他妈的!地牢又不是咱家,还用得着我们看守?要知道,就算咱哥俩守一辈子的牢门,咱们也赚不到一颗金刚钻的钱,也捞不到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不是么?”

“是是是,老哥说得极是!不过,南门那儿现在安全吗,我可是听说那附近藏了许多……暗哨。有时,军师好像也会突然在南门附近转悠。”

“嘿嘿,你没听说啊……昨晚军师和那骚娘们儿,喏,就是昨晚来这儿的那骚货,军师和她天雷勾地火的……啧啧啧,那动静搞得,连替军师守院门的几个胡子还没长全的小兵都臊红了脸。哈哈哈,放心!放心!这会儿,军师他一定还在搂着那骚货做梦哩!”

“那……咱们还等什么?先去南门……”

两人不再说话,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嘿嘿,又是花车……”无风似笑非笑地喃喃说道,说完,还朝我仿佛很是快活地眨了眨眼。一道闪亮的光仿若流星般在他眼底稍纵即逝。

我忽而感到狐疑,想追问他这两辆花车有何玄机。不过,这时,徐衍来了。他神色凝重,忧心忡忡地快步穿过走道,径直走到了柳城叶的牢门前。紧接着,外边传来了报时的更鼓声,于是我们知道,这会儿刚到辰时(辰时:7:00——9:00)。

接下来,徐衍说出口的第一句话,突然让一看到他就从地上站起的柳城叶的脸变得煞白。徐衍说:“黄一帆把火药……送到了。刚刚送到。”

“什么‘送到了’?黄一帆送火药给谁?曹岳?还是李小甲……愣头愣脑的,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韦不笑埋怨的徐衍话尚未说完,就被小谢接了口,“织田家族?黄一帆把火药,把火炮所需的火药,送到织田家族手里了?”

小谢颤声说话的同时,我和无风对望一眼,然后双双默不作声地把目光对准了面前少白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