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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011年,6月30日

作者:夏白桦 | 发布时间 | 2018-06-03 | 字数:3447

吃过饭,碗筷也不收拾,母亲将我们带进卧室,从床下抽出一个布袋子。抽到一半似乎喘不上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赶紧上前替母亲把袋子拿出来。那重量,我觉得六岁的孩童也不是什么大事。刘一赶紧把母亲搀扶到床上,虽是炎夏,也担心地气凉薄。

“今天就把账给你们交代清楚。里面有两个礼簿,是这段日子以来,你们的同学、朋友来给你们上礼的单子,我已经托人全部整合到一起了,你俩一人一本。以后这里面的人结婚请客,你们可以按照他们的标准给人家还礼。当然了,说个题外的笑话,也不能完全按照这个来。就好象一中有个老师,给别人上礼总是按照二十几年前的规矩,那就有点太不像话了。”母亲说的话把自己逗笑了。

我拿着礼簿刚要大致浏览一下,母亲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黑袋子,里面是捆好的钞票。“这里就是从月初开始请客到现在,所有的进项刨去出项后剩下的所有钱。你们都拿去,大概也就是十万块钱,多了也没有。”

“妈,您别骗我,饭店请客的钱、婚庆公司的钱都只是付了一半,剩下的您哪来的时间付清。这样吧,把那部分钱给您留下,我们稍微象征性的拿走一点就行了。兜兜转转就是这点钱,放在咱家谁手里也是一样,反正不赌不抽,用在哪也是为了家。需要的时候我再张嘴,反正我脸皮厚。”我从袋子里拿出两万块钱交到刘一手里,希望能安抚一下她激动的情绪。多余的我看都不看一眼,总有一种分家的感觉,也有一种临终托孤的不详预兆,无论如何,这钱不能都拿在手里。

“你知道个屁,我这是给刘一的,男人家只管在外面打拼,帐房还得女人管。”母亲勉强将黑袋子从布袋子里提出,交到刘一的手里。

“妈,那就先放在我那,只是换个地方存放。有需要了您尽管说。但是有一条,就是这刚结婚,我们怕亲戚朋友打电话借钱,有些不想借的,就还推说钱我们没拿,您看行吗?”好个刘一,平时看不出来,脑筋都用在这地方了。

“干脆都存进银行得了,还能赚点利息,省得放在家里虫吃鼠啃。”我总觉得放在家里是一个下下之策。

“一看你就没当过家,家里手头还能没电钱?万一有个紧急情况需要救命用钱的时候,再满地找银行?你也不怕耽误事!赶紧拿去。”说罢母亲又在袋子里翻弄着什么,然后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木盒,红色来自盒子表面一层红布,经岁月流转,颜色越发深沉而鲜艳。“这是你奶奶临终之前给我的,我怕打碎了,一直没戴,你拿去吧。”

刘一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在金黄色的绸缎衬托下,是一个白玉手镯,正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而来自祖母的遗物更让我珍惜不已。

刘一倒是不客气,取出来套进了手腕,大小似乎也很合适。但是很快她就取了下来,安静的放进了盒子。“妈,俗话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戴玉的讲究太多了,我这天天忙里忙外的,我也怕把这好东西给碎了。再说了还是奶奶的遗物,我就更不能随便带了。”

“好东西就得戴,都放在盒子里干什么?妈是年纪大了,而且带上以后老是想你奶奶,这个眼泪就不好控制。你们年轻,能戴。这玉,和人一样,就得靠戴在身上才能活起来。时间长了,颜色也会越来越光亮。”

“什么养不养的,颜色越来越亮,那是身上的汗和油挂在玉的表面了,又不是什么化学反应。古人认为玉有君子之德,常年佩带玉石,可以随时提醒自己修身养性,逐步提高自身道德修养,这才是玉养人的真正含义。就有那啥也不懂的傻子,戴着劣质的玉石,却不知道里面有辐射,搞不好还得截肢。”

突然听到客厅大门一动,情知是父亲回来了,母亲立刻开始撵我。“说的什么丧气话,快出去看看你爹吧,把这留给我俩。碍手碍脚的。”而我出屋关门的一刻,偷瞄到母亲指挥着刘一,到衣柜的下方去翻什么东西。

父亲刚脱了衬衣,正要脱背心,看到我从卧室退出来。“你妈睡了?你媳妇在不在?”

“没呢,婆媳俩在里面说悄悄话了,不让我参与。”

父亲赶紧把手停了下来,不能说媳妇一过门就不注意形象了,顺便把松开的裤腰带又紧了紧。“都吃过饭了吧?来,过来坐下说会儿话。”父亲把满是烟味的衬衣扔在沙发靠背上,坐下后就是挠头,就像长了虱子似的。不过这一通搅和,倒是把隐藏的白头发,一根根都见了天日。

“明天抽个时间,去买条好点的裤子,给你哥送过去。刘一她爸爸怎么回事儿!这么重要的场合,还能吐在别人身上。幸亏客人们都走光了,不然,可要给你们小两口长脸呀!”父亲碍着刘一在卧室,声音压得很低。

“人之常情,嫁闺女总要伤心两天呢。不是有那么句话么,生儿子就高兴两天,生的那天和娶媳妇那天;生女儿就伤心两天,生的那天和出嫁的那天。”

“有什么好伤心的,嫁了咱家,你当是亏着她了?这要是一辈子呆在那穷山沟里面,才是真正的亏着她了。人为什么穷,思想不和时代接轨,能行吗?根本不行!现在交通这么方便,你就是嫁到国外,了不得坐个飞机。美国够远了吧,一天也到了吧?你当是过去人们闯关东、走西口那会儿,十天半个月走不了一趟。”

“爸,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你要是想见我,从我那到咱家,也就是十分钟的事儿。可从这里到她家,也得几个小时。这本身就是差距,说什么也弥补不了,有对比就有伤害。再说了,自古以来都认为嫁女儿是伤心事,不由自主就被带偏了。要是女儿出嫁她爹高高兴兴的,别人还纳闷了,这闺女是多招父母烦啊?”

“哼哼,也是吧。”如今父亲大概是被母亲磨平了性子,很多小事懒得和我较真。“那个开车的是她弟弟?”

“嗯。”

“你也赶紧学个本,学了本就能买车了。你总不能将来媳妇想回娘家,再把你哥拖上吧?你俩关系再好也不能一直使唤人家啊。明天记得买点水果一并给你姑姑送去,这几天为了你,你姑姑把你嫂子都快得罪了。对了,还有你大伯家,也一样的买一份,不能说人家不出力就不管人家,咱可不能太现实。都是一家人,不管别人怎么对咱,咱得有自己的样子。”

“知道,知道。”

“多会儿回门了?定下时间,让小高陪你去吧。你的事也算完了,抽时间我和你姑父,得张罗一下你哥的事儿。过段时间,他们那里可能要提拔一批干部,看看能不能给你哥活动一下。”(回门又称归宁,是指女子出嫁后首次回娘家探亲。)

“爸,事儿哪有忙完的时候。再说了,我哥入行才几年啊,你就想着给他提干,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是关系户嘛。”

“嗨,现在关系越来越不值钱了。趁着我和你姑父这张脸还能用,赶紧有多大力使多大力。就这,还不一定管用。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就安心学你的本吧。好好上班,我退休之前,怎么也能把你安顿好,这个我倒是很有把握。”父亲不断转动脖子,就好象平日里就顾着点头了,没机会摇头。“这母女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来,我去偷听偷听。”

父亲像个孩子似的蹑手蹑脚走到卧室,轻轻打开一条缝,“晚上好。”都说人越老越像小孩,看来是真的。

也不知道是被父亲打断了兴致,还是母亲已经顺利的完成了交接,母亲和刘一很快就走出了卧室。母亲脸上多了些轻松,刘一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勒在手里的带子让她的手指化作红白分明的两段。

晚上回到新家,空气里还有一些淡淡的胶水的气味挥之不去。我待刘一洗漱完毕,才正色问她。“你不知道妈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给你什么你也要,你也不怕她松了心里那口气?这是干啥,提前交代后事?你也不觉得丧气!”

刘一鬓角的水珠滴答掉落在新买的丝质睡衣上,“你别狗咬吕洞宾啊,我这是让你妈少点烦恼,你不说感激我就算了,别嘴里不干不净。告诉你,咱俩的事还没完呢,你别想忽悠过去。我问你,那女的到底是谁?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来,连个招呼也不跟我打就走了,是不是心里有鬼?”

“你还有理了?我问你,这种事咱私下来说不行?非得当着我妈的面说?你不知道她不能受刺激?还有啊,我和她啥事也没有,你别空穴来风。”一道蓝色的光却从脑海里一个角落钻出,凭空闪烁了一下就燃尽了最后的光辉。想到她的母亲病重,那她该会何等的难过。而且更要命的是,这种病和母亲的病一样,今后是绝不会有好转的可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不管,就算是普通同学,那你也别去医院,更不允许你去她家看她去。你要是觉得于心不忍,把地址给我,我替你去。反正你得上班,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网上曾有人总结山西女人的十个缺点,其中之一就是男人放风别养眼,养眼别让女撞见。

“地址你找我妈要去,我还没有呢。”

“行,问妈要就问妈要。两个人还单独合个影,还说悄悄话。我跟你说清楚了,我不是那小气的人,但是过去的事就放在过去,你别拖泥带水放到现在纠缠不清,我眼里可不揉沙子。咱俩已经结婚了,希望把力气都使到一个地方。”

“行啦,罗嗦,睡觉。”盖着大红的喜被,冰凉的丝绸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才刚结婚就嫌我烦了?”刘一背转过身,我俩之间就像隔着楚河汉界。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这一天里闹的这几处,着实让我有点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