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现在我们分一下工,我负责挖锅灶和拣柴火,你去挖红薯吧。”
“呵呵,没问题。不过,你用什么挖锅灶?”
“哦,是啊,突然想起我的钥匙串儿丢了,没有刀子了。”我想着说(她好像在笑),“不过,我还有办法。”说着,我指了指沟边的荆条丛,那里有被镰刀削得尖利的荆条根。
“嘿嘿…不用了。”女孩说着,从那身蓝色牛仔褂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早上你忘了吧,还给你!”
我接过去一看,居然就是我丢失的钥匙串儿。我看着她笑着向前跑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不相信,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说起我的钥匙串儿,那简直是一个小小工具箱啊,指甲剪挖耳勺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另外还有小刀子小剪子、铁哨子小木剑简易小弹弓什么的。幸亏是一个女孩子拣了它,不然,肯定藏起来不愿意还给我了。
我用刀子顺着沟沿由上而下挖了个锅灶,然后又去河边拣了很多枯芦苇杆以及干树枝,最后又掐了几大串的芦苇穗,这可是用来做引火的最好引子。
“嘭嘭嘭”几声响,我一看几个筷长的红薯落在了我身边。
“弄好没,我都快要饿死了!”
“呵呵,弄好了,我也饿得不行了。”我检查着红薯,突然就笑了,“我说你懂不懂烧红薯啊,你弄那么大的何时能烧熟?”
“哦!我只想到饿,就想挖大的可以多吃点,嘿嘿…”
“我看你是饿傻了!”我笑着看她,她也并不生气,“对了,你在哪里挖的?”
“那边废砖窑上。”
“砖窑上?是不是三叉路口附近的砖窑?”
“恩,是啊,怎么了?”
“哎呀…你真是神人啊!那是我奶奶种的,唉…”我有点,有点有气无力地说,“算了,就算我请你吧…”
“呵呵,看你那挨宰的傻样,呵呵,呵呵,呵呵…”她笑着,头上那些短发似乎都在轻摇轻笑,甚至她最后索性就躺在枯草坪上笑。
她笑得花枝乱颤,我却一直在忙。这些废砖窑上长出的红薯还真是大,可能是土中含有什么营养元素吧,我只好先把那些大的红薯,用刀子从中间一切为两块,这样烧起来既容易熟又好吃。
用洋火点燃芦苇穗,然后放些干树叶,不一会儿青烟就飘了起来。然后,逐渐加一些干树枝,或者荆条根,青烟渐渐升腾而去,锅灶里的火苗清晰得在午后阳光里竟然是透明无形的,只有横在锅灶上的红薯缝隙里才能看到些许红红的火苗。
噼噼啪啪的声响清脆地响着,秋天的田野很宁静,除了几只飞来跳去的野麻雀。这时,午后的阳光已经很清澈了,蓝天里正是一片秋高气爽。
她躺在那里,也不说话,我突然想到现在连她的名字还不知道,就问:“怎么不说话啊?你叫什么名字?”
她居然没回答,而且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抬头一看,她居然又睡着了!
“神人,真是神人啊!”我心想,这时一些小的红薯已经熟了。我就掰开一块放在嘴里,啊,真是又香又甜啊!
“嗯哼哼…”
我听她动了动,转过脸看去:她仍睡着,手指在鼻子上滑了滑,她的手腕上似乎还戴着什么,乳白色的一圈,在阳光下晶莹光亮。
“好啊,你!都偷偷已经吃上了!”她突然坐了起来。
“有偷偷吗?是你睡得跟几辈子没睡过觉似的,怎么怪起我了?”我笑着看她,递给她一块红薯。
“先放着吧,我去河边洗下手。”说着,她起身就向河边走去了。
“洗什么手啊,烧红薯本来就黑乎乎的!”
“女孩说洗手,就是洗脸,笨蛋!”她厉声说道,并没有回头。
我听后只能把嘴巴张圆,问自己是这样吗?
等到她从河边回来后,大的红薯也差不多了。我把小的拣出来,把大的埋在先前准备好的碎土里,然后把锅灶里的木火块洒在上面,最后再洒些碎土。
“你在做什么呢?”她吃着红薯,坐在我对面。
“你吃你的吧,不是饿了吗,赶紧吃吧。”
我这样做,是在做一个保温措施,烧的红薯太热或太凉都不好吃,焖一下吧。
一切弄好后,我也坐下来吃红薯。
“你叫什么名?”我问。
“还是不说了吧,我也不问你的名字。”
“哦,为什么呢?做个朋友,不是很好吗?”
“朋友?呵呵,我这样的朋友,还是不交为好。”
“为什么?”
“因为我这样的人,只能给朋友添麻烦,你不怕我总找你帮忙吗?”说着,她拿去了我刚从保温土里挖出的一个红薯。
“那算了,就不问名字了。”我掰开一个又面又甜的红薯大口地吃着,“那你还读书吗,在哪个中学?”
“呵呵…你是在开玩笑吧,还中学?我都快十九岁了,你该叫我一声姐!”
“哦,看不出来,女孩子的年龄我最分辨不清。”我笑着看她,“总觉得只要不是太老或太小,我都不自觉地把你们归为女孩。”
“呵呵…你说话还挺有意思哈。”
“没有,只是我的认为。”我坐到河边,看着河水和芦苇,“那你做什么呢,结婚了吗?”
“呵呵…怎么?调查户口,还是想和我谈?”
“嗨!谈什么谈,我只想跟你说话。”我知道她在开玩笑,也就不和她扯。
“哈哈!我知道你舍不得小美女,又怎么看上我又老又丑呢,呵呵…”她笑着,也坐了过来,看着静静的河水,一会儿后,才说道:“我初中上完就没有再上,只好在家里帮俺爸打理废品收购。那天,听你骂街上到处是垃圾,其实,那时正是我们整理货物最忙的时候。总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就过去帮了你一下。”
“哦,对不起,那天我也是因为太着急才…”
“没事,”她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又去看河水,手中抠弄着红薯。
“那你妈呢,还有兄弟姐妹吗?”我无心地问着,抬头间却看见她看着我,有一瞬间的迟疑。
然后,她又笑着看向河畔,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妈跟别人跑了,很小的时候她就走了。”
我立刻就老实了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她仍看着河水,静静地笑着,只能听她说。
“不说这个了。今天很感谢你的大餐。”
“呵呵…”我傻笑。
“我是说真的。小时候我哥也会给我烧红薯吃,之后的时间里很怀念,一直觉得再没有那样的大餐了。”
“哦,那哥哥呢?”
“被我妈带走了。不说这个了,我送你一样东西吧。”说着,她伸出右手腕,左手取出了一样东西。
我一看,正是那一圈晶莹的东西,这时才看清,是一串儿黄豆大小的河螺,令人惊奇的是它们全是晶莹的乳白色!乳白色的河螺以前我也找到过,不过,色泽也不像这些那么纯正晶莹。
女孩伸出手递到我面前,我看到她手心里一圈儿晶莹。我痴痴地接过来,仔细看着这精致的小东西。
“这是小时候我哥给我的,现在给你吧。”
“不不…这太贵重了…”
“一点都不贵重,而且我现在都已经是大人了,整天戴着它既担心别人笑话,又不方便干活。放起来吧,又怕有一天忘了;想送人吧,又没人可送。”女孩说着,仍在微笑,“现在交给你,你不喜欢的话送给那个小美女也不错啊。呵呵…”
“那这样吧,我只要一颗,剩下的你留下吧。”我实在不好意思,想妥协一下。
“不行,少一颗就不完整了。”她认真地说,“你不要我就扔掉!”说着就要扔向河里。
“好吧,”我只好又接过来,突然想到什么,“对了,等我一下!”
说完,我就钻进了那片芦苇丛里。运气还算不错,终于还是找到了翠绿的嫩芦苇。用刀砍了一棵,拿着跑了出来。
“你干吗呢?”
“做芦喇叭。我也要送你一样东西吧。”我说着,手中的小刀不停地切削着,不一会儿一支翠绿的芦笛就出来了。放在嘴边,呜呜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你也别闲着啊!”我笑着看她,然后把河螺手镯给她。
她一脸茫然地笑着,问:“什么?”
“河螺啊,淡水螺不用加工就可以吹响的!”看着她仍一脸茫然,就和她交换了一下,把芦笛给她。
接过河螺手镯,我挑选了一颗相对大点的,夹在食指和中指间,只留一点河螺口,放在嘴边吹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比一般的河螺还要清脆。
秋日的原野,芦苇河畔,响起了一声又一声不成节奏的呜呜声和清脆声。
甚至到了夜晚,我在日记本上似乎仍能听到那一声声的呜呜声和清脆声,那一串晶莹的淡水螺也在书桌上,台灯下,熠熠生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