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瑟瑟发抖

他想要离开这里，可是脚却像是被缠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慢慢地转过身来，一点一点的，在浓雾中，向着浩歌所在的方向——

转过身来。

“同学，同学。”

耳边传来温润好听的声音，浩歌却仍旧紧闭着眼，在梦中瑟瑟发抖。

“不要……”

“同学？”那呼唤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不要……”浩歌呢喃着，声音听上去像是哀求。

“呃……”声音像是有些尴尬，但随即，那呼唤的声音变得更大了，还伴随着摇晃的动作，“这位同学，你怎么了？”

浩歌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如玉般温润的脸，那张脸的金丝眼镜后面，是一双温软的眼睛。

“啊！！鬼啊！！！！”

Z大出了名的“衰人”浩歌，在如清风明月般的林教授的课堂上，正对着林教授那张好看到让人留口水的脸。

喊出了“鬼”的惨叫。

眼睛瞎掉了。

整个课堂上，所有人心里集体OS。

“请。”

面前一杯升腾着热气的茶放在浩歌面前，他坐在真皮沙发上，坐在他对面的林教授关切地看着他。

“同学，你还好吧？”

“啊……”浩歌懵懵的，他记得自己在林教授的课堂上睡着了，之后做了个噩梦，接着就被教授给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眨巴眼睛，“我……我还好。”

“哦，”林清朗一瞬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喝茶。”

浩歌呆呆地依照对方的指示端起杯子喝茶。

“咳……”坐在对面的林清朗见浩歌似乎没什么大碍，这才握着拳头抵住嘴唇，轻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这个……同学……能不能请教一下……适才你对着我喊鬼……是不是……”

浩歌猛地睁大眼睛，脑子里像是突然通电了一样想起来，他之前好像是冲着林清朗的脸惊声尖叫来着。

“啊……”浩歌赶紧放下茶杯，一脸的诚惶诚恐，“教、教授……不好意思啊……我那个……我做梦瞎说胡话呢。”

“不，”年轻的教授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眼底闪过一丝浩歌看不懂的神色，他往前凑近了些，“我的意思是，你能看到……”说到这里林清朗面色微有些凝重地顿了顿，“鬼……”

“什……”浩歌还不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就是……”林教授调整了一下坐姿，往四处看了看，压低了些声音，“脏东西，我听学校里的人说，你……你可以看到。”

浩歌瞪大眼睛：“教、教授，您这是什么意思？”

“能看到吗？”林清朗又凑近了一些，目光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急切。

“我……”不明白对方究竟是想做什么，浩歌只好语焉不详地，“那个……教授，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谢谢您啊……还把我带到办公室，我这就走……”

“我能看到。”

低低的，带着失望的声音，在浩歌身后响起。

“你说什么？”浩歌转身。

“我说，”林清朗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浩歌，“我能看到。”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往常一夜睡到大天亮的他经常会在半夜惊醒，分明没有做梦，却每天都会在凌晨三点的时间准时醒来，头脑清晰无比，他也曾经做过实验，将闹钟设定在两点半，但是醒来的时候，闹钟分明已经闹过了，墙上的时针却清晰地指向三点钟。

起初还觉得没什么，可是渐渐地，他好像能听到一点声音，那些声音很是嘈杂，窸窸窣窣的，伴随着手机里信号不好的沙沙声，慢慢的，他眼前好像是能看到影像，那些影像一开始是黑影，直到有一天。

那黑影从黑暗中显出脸来。

那是一张面目全非鲜血淋漓的脸。

那脸在冲他喊着：“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林清朗边说边搓着脸，此时他的眼镜也被放到了一边，年轻的男人褪去了学界精英的模样，显露出长久以来遭受折磨的疲态，“我以为是我的幻觉，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后来，我去找心理医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心理医生只说我压力太大，但我看到了，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年轻的儒雅教授无助着，“我四处找寻方法，结果听说你也能看到，所以，今天才把你带到了办公室，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浩歌听完整件事，一时间也怔住了，向来只有他这样天生带鬼眼的人能沟通阴阳，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半路就开了鬼眼的，他斟酌着，“教授，真是非常抱歉，我……我虽然能看到这些东西，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您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也知道，这样冒然来找你和冒昧，但是……”像是回忆起了那些恐怖的场面一般，林清朗好看的脸也有些扭曲，“我实在是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了，每天每天……太折磨了！”

浩歌深深地理解林教授现在的感受，没有一个正常人愿意去接触超越人类常识的一切，尤其在这些东西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出现的时候，恶意裹挟着丑陋一起来到你的面前，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更不用说这一切神秘的源泉连自己都不清楚，只是更加深了那一层恐惧与胆颤罢了。

“教授……”仿佛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浩歌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他上前一步，对低垂着头狂乱地抓着自己头发的林教授说道，“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那人自然是陆盘。

但是妖食坊的规矩摆在那里，浩歌心知肚明，这林教授是个凡人。

陆盘曾经说过，浩歌身上最没用的，就是那些泛滥的善良。

不管那个人是否曾经伤害过他，也不管对方在说的是真话假话，每一次，他都会用自己的真心去交付，去帮忙。

“如果对方是真的需要帮助怎么办？”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呀。”

浩歌总是这样说，这个自出生便活在人们的冷眼与疏离中的少年，因为有一个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站在他身边的爷爷，因为虽然在别人那里得到的都是伤害与冷漠，唯独在爷爷那里收获了人世间最纯粹的温暖和爱，所以便认定着，这个世界是好的，是善良的，只要自己是善良的。

这样的论调，被陆盘嗤之以鼻。

“妖食坊不需要滥好人。”

“若想得到，必先付出。”

浩歌同样也不认同陆盘，但他也知道，男人这样并没有错，这个世界鱼龙混杂，如果每一个可怜人妖食坊都接待，那和慈善堂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毕竟是做生意的地方，所以浩歌在决定要带林清朗去找陆盘的时候，心里其实是非常忐忑的，上次他就不顾男人的反对去帮了林仙，还把那只小狐狸带回家养着，这次又因为可怜林清朗，于是将人带回去。

这样做的后果浩歌不知道会是什么。

但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坐视不理。

“我带你去找他。”

浩歌看着无助绝望的林清朗，眼睛里透出坚毅的目光。

Z城最大的酒店外，浩歌带着林清朗坐在大堂里，衣着得体的服务生在按照浩歌的指示给陆盘打过电话后过来回话。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陆先生说他现在心情不好，不方便见客。”

一边说着，服务生还一边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

浩歌就知道，陆盘在电话里估计说的完全不是这样。

类似于“让他滚”或是“别烦我”这样的才是陆盘的风格。

浩歌默了一下，接着他站起身来，冲服务生说：“我自己上去找他。”

“这个……”谁知服务生长腿一迈拦在了浩歌面前，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陆先生说了，不希望有人打扰。”

“可我有急事！”浩歌着急地。

“浩先生，不好意思，请不要让我们为难。”服务生低着头，一副毫不退让的样子。

“要不算了吧。”

正在浩歌和服务生僵持不下的时候，林清朗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浩歌转头，就看到年轻的教授耷拉着头，灰心丧气的：“这种事情，也不能强求的，我看还是算了。我另外再想想办法。”

“林教授……”浩歌一下子觉得有些愧疚。

“还是很谢谢你，特意把我带到这里来。”林清朗说着抬起头来，冲浩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虽然是个教授，但怎么说也才21岁，还只是个大男孩罢了，遇上这样的事情感到无助痛苦，是很正常的，可是对方却不愿意去麻烦别人，即使是在陆盘拒绝之后，也还是彬彬有礼地道谢，他冲浩歌微微点头，“真是不好意思，把你牵扯进来，我太莽撞了。”

“我才不好意思。”浩歌挠挠头，转过身来跟林清朗说道，“明明说好了要帮忙的……”

“没关系。”年轻的教授笑笑，“总有办法的。”

浩歌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一错眼就看到赵嫣儿从酒店的旋转门那里走进来，还不等浩歌说话，就见赵嫣儿那张绝美的脸上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猛地一亮。

“林清朗！”

浩歌一惊。

赵嫣儿以极快的速度走到林清朗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清朗好久，这才拉住他的手，猛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浩歌：！！！

林清朗：！！！

林清朗张着手不知如何是好：“这位……这位小姐……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请你放手……那个……我不认识你……”

“我是嫣儿呀，”赵嫣儿闻言从林清兰的怀里抬起头来，嗔怪道，“你都不记得我了吗？”

“啊……”林清朗特意低头去仔细端详了赵嫣儿一阵，才张着手摇头，“抱歉，我不认识你。”

“哼，”赵嫣儿闻言嘟起嘴来，生气道，“人家特意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你的，咱俩从前的事情，你都忘了吗？”

“我从来都没记得过啊……”林清朗一头黑线。

虽然平日里也有女性和他搭讪，但是这样清奇的画风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于是他又一次把女生往外推了推：“姑娘……我真的……不认识你……”

“不嘛……”赵嫣儿刻意往林清朗身上贴得更紧，还发出娇声……

浩歌脑子里最后的那根弦崩了。

“我说赵嫣儿，搭讪不是你这么个搭法的，人家摆明了不认识你，你不如放手好不好？你自己转头看看，这么大个酒店，别人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你们看热闹了，别开玩笑了。”

诚如浩歌所言，Z城最大最好的酒店大堂里，因为赵嫣儿的这一举动，人们纷纷停下来驻足观看，还有人发出低低的窃窃私语声。

“这不是林清朗吗？”

“是啊……不会是被女友捉奸吧？”

“看样子不像啊，应该是这个女孩子被林教授抛弃了吧，现在的男人啊……有钱就变坏，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一样。”

“看着不像呢，倒像是这女孩子在追求林教授……”

……

那些低低的议论声，因为在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可以听见的大堂里，所以这样说出来才格外刺耳。

这个赵嫣儿还真是走到哪里都是议论的焦点。

“我的事不用你管啦浩歌，”赵嫣儿被浩歌这样斥责也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靠在林清朗的怀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嫉妒我有男朋友你就直说嘛。”

浩歌：“……”

果然跟这个女人没有办法正常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