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生无可恋

在浩歌扶着树呕吐的时候，陆盘一派悠闲地站在他身边，轻言细语地慢慢回答着浩歌之前问的问题。

“你没见过林仙另外半边脸，她刻意不让你见，知道你会来见陆昀礼，是因为陆昀礼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既然你不能求我，她便会让你来找他。从一开始林仙就不打算让你活着，既然你来这里找陆昀礼失败了，她也就不能留着你了，那团黑气是从一开始她就种在你眼睛里的邪灵。”

“至于为什么你喝了琉璃的洗澡水就没事，”等浩歌吐得一张脸煞白双腿发软了，陆盘才慢悠悠地说着，“生灵所化的神明，每一位都有自己特殊的疗愈功效，恰好琉璃这位龙神，凡与水有关的一切都可入药。”

见浩歌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陆盘伸出手来按了按他的肩。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浩歌垂死般的眸子看了陆盘一眼，男人虽则说着这样安慰的话，但眼底分明藏着一抹笑。

“我信你才有鬼！”

浩歌回到曾经去过的林仙居住的地方找她，结果敲开门却是一个中年大妈插着腰一脸不耐烦地问他干什么，等浩歌说明来意，对方狠狠把门关上，在里面大吼着“你们这帮人是有病还是怎么的？！早就说了就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我都住了七八年了！哪里来的怀了孕的女的！滚蛋！下次再这么骚扰我我报警！”。

把浩歌给吓跑了。

他接着又去找了陆昀礼几次，可是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着，浩歌垂头丧气地回了妖食坊，在门口遇到了琉璃。

小龙神正在打扫卫生，见浩歌回来，扔了扫把过来扯着浩歌：“你怎么回事啊，陆盘不是跟你都把话说清楚了吗？那个林仙又不是什么好人，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掺一脚啊？”

浩歌看了日光下粉雕玉琢的琉璃一眼，随机想到了昨天喝的那碗汤……

他胃里一阵翻腾，捂着嘴没有回答琉璃就去了厕所。

剩下个小龙神站在原地一脸郁结：“这是怎么了？我身上有异味吗？”说罢他低着头在自己身上到处嗅。

从洗手间吐完出来的浩歌，见整个茶肆似乎只有琉璃一个人在这里，便四处张望着问道：“陆盘呢？”

“他出远门了，说是有个朋友找他，他去看看。”琉璃回道，“哦，对了，他要我告诉你，你要还是很关心林仙的事情，就去仁雅中学的旧校舍看看，那里可能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琉璃说完这些，不由得疑惑道：“话说回来，陆盘是怎么知道你还会去管林仙的事情的呀？”

浩歌没有回答他。

他想起那天和陆盘从仁雅中学回来，男人低着头看了他很久，就在浩歌感觉到不自在的时候，才说：“你还是放不下。”

没有疑问，只是在陈述事实。

浩歌难得地附和男人的意见：“嗯。”

“为什么放不下，她在害你。”

浩歌抬头看了看陆盘，男人暗红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

这人好像一直都这样，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永远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虽然是神明，但却好像对人世间的感情不太理解的样子。

浩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孩子。”

“嗯？”陆盘疑惑。

“你能确定的吧？”浩歌看了陆盘一眼，“林仙确实是怀孕了。”

陆盘眼底瞬间闪过一抹了然：“嗯。”

“孩子是无辜的。”浩歌看着陆盘，“虽然林仙确实做了对我不利的事情，但她护着孩子的心，我能感受到，是真的，她是真的想救自己的孩子。”

陆盘开口想要打断浩歌，但是浩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没有妈妈。”

陆盘沉默了下来。

“从小，我一直跟我爷爷生活在一起，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存在，我想……”古街吵杂的人群里，陆盘和浩歌并肩走在石板路上，两边都是年轻的男女们嬉戏的声音，但是男生低沉的话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陆盘的耳中，“如果我的母亲……当年……也像林仙这样……是不是我就不用过那么孤独的人生？无论如何……”浩歌的声音逐渐转为坚定，他的双拳紧紧握起，“我要救那个孩子，这跟林仙或是陆昀礼……跟他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不想那个孩子出生就没有母亲。”

城市闪烁的霓虹灯下，那个被世间妖鬼们所惧怕的陆神，站在古街熙攘的街上，看了浩歌很久很久，最终，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随你。”

便走了。

浩歌站在他身后，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逐渐远去，也不知怎么的，竟觉出了一丝寂寞。

就好像，这个一直高高在上俯视着众生的神明，也有和凡人一样的时候，会寂寞、会孤单……也会难过……

“还傻站着干什么，今天还不开张喝西北风吗？”

就在浩歌充满了对陆盘竟然也有伤心往事的同情中时，男人冰冷的话语一瞬间把他拉回现实。

“虽然你喝的是琉璃的洗澡水，但在妖食坊，这也算是名贵之物了，这些都从你工钱里扣。”

浩歌迎风流泪，早知道就不跟琉璃去看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沈钰了！

“诶，陆盘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回想完往事浩歌低头问琉璃道。

“说了啊，”琉璃小脸一鼓，“玩好了就回来。”

“这算哪门子的说好了啊！”浩歌吐槽。

“本来就这样啊，”琉璃两手一摊，不过随即他又有些神神秘秘地，“你知不知道，陆盘今早出门的时候，脸很臭诶，都不知道谁惹了他。”

“脸很臭？哪有人可以惹到他啊……”浩歌不解地嘀咕着。

“谁知道，”琉璃再度回复到之前那种无所谓的神情，“我说你还去不去旧校舍啊？陆盘要我这段时间跟着你，免得你又找了那个女人的道。”

浩歌这才回过神来。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去！”

“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走吧！”琉璃一脸即将看到新八卦的表情。

“……”浩歌一脸无语。

虽然陆昀礼和林仙都没有见到，但是浩歌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也算是打听到了事情的始末。林仙所说的自己被陆昀礼所救这件事确实属实，但所谓的等他十八年，可就不是那么真切了。因为林仙被陆昀礼救的时候，陆昀礼才刚刚十六岁，他们两个从相识到相恨，也才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

为什么林仙要撒谎呢？

陆昀礼所谓的林仙毁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旧校舍的门口了，浩歌脑子里还一直思索着这件事。

“浩歌，咱们到了。”正在浩歌发呆的时候，一边的琉璃扯住了他的衣角，低声提醒道。

浩歌这才抬头去看仁雅中学的旧校舍。

此时已经是月上树梢，仁雅中学的旧校舍就在新建校区的后边，这里背靠高山，常年无人打理，树木枝繁叶茂，伸展着枝条覆盖在旧校舍上，给了它一道天然的屏障。

夏天的夜晚仍旧有些热意，但在这里，却丝毫感受不到，有的，只是丝丝阴凉。

没有人的旧校舍，光是站在门外就能嗅到里面腐烂的气息。

浩歌和琉璃站在门口，都有些迟疑不定。

就在两人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的时候，那黑漆漆的校园里，其中一间教室，突然亮起了灯。

“既然来了，便进来喝杯茶吧。”

“哇呀呀呀呀呀！妖怪啊！”琉璃甫一听到那魅惑的女人声音，就猛地一把抓住浩歌的衣袖，哇哇大叫道。

浩歌一脸黑线地看着他：“喂，你以前也是妖怪吧……”

“是啊！可是我是可爱的男妖怪啊！这是个女妖怪！”琉璃小手指着旧校舍那间亮着灯的教室，“女妖怪都是要吸人精血的！”

“……”浩歌使大力气掰开琉璃攥着自己的手，“男妖怪也吸人精血，男妖怪还吃人！”

“哎呀别说了我好怕呀！”琉璃还真的做出一副害怕到极致的表情。

浩歌：“……”

“你给我有点出息，”浩歌一把拉住琉璃，没好气道，“你好歹也是个龙神，不要丢了你们神明的脸！”

“可是我小啊……”琉璃还要再闹，却被浩歌一个瞪眼自动消音。

此时琉璃的声音没有了，四周却突然之间变得安静极了，之前分明不是这样的，旧校舍就是再没有人，风和夏虫的声音总该有的，但是现在，这些声音都消失了，在琉璃大惊小怪之后。

浩歌一瞬间后背发毛。

太诡异了。

“浩先生，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林仙缥缈的声音从旧校舍里传来，轻轻柔柔，却让浩歌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

“琉、琉璃……”浩歌颤抖着，轻轻抬起自己的脚，“要、要是等会儿出了什么事……你、你记得……”浩歌咽了一口唾沫，“你先跑，等你跑了，我、我再跑。”

“我我我我我我我不不不不不不能跑跑跑跑跑跑啊……”此时的琉璃也巴在浩歌脚边，一张小脸紧张得都扭曲了，“我跑跑跑跑了……你你你你就死定了……”

“你你你你你不是龙神吗？”浩歌也给琉璃传染了，一张口就是结巴，“对付一直狐妖，不成问题啊……”

“你傻不傻……”琉璃牙齿打架着，“咱们龙、龙神……在天庭，是最微末的小神，连二郎神的哮天犬……都比我们地位高，别说狐妖了……就是稍微厉害一点的鬼……咱们龙神都……都没办法……”

“你们龙神这么没用啊？”浩歌一下子被琉璃的话给吸引了注意力，反倒不害怕了，他停下来发表自己的惊奇。

“……”琉璃翻了个白眼，“除了摆阵布雨，我们龙神确实也没多大的用处。”

话说到这里，琉璃陪着自己来，完全就是摆看而已，浩歌望了望那幽深黑暗的旧校舍，不时有阴森的风从里面吹来，他咽了口唾沫。

来都来了。

况且还在陆盘面前吹了牛。

总不能自己掉链子。

他摸了摸头发，整了整衣襟，昂首挺胸地哼了一声，接着，抬脚往旧校舍走了进去。

呵。

似是有一道低低的浅笑在空中回响，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浩歌牵着琉璃到了旧校舍教学楼的入口处。

仁雅中学是本市最大，同时也是历史最为悠久的老高中了，虽然经历的时间很久了，但它从创办初期到现在，就一直为城市里的贵族教育服务，所以，即使现在的旧校舍已经荒废了，但不管是外面还是内里，都可以感受得到“砸钱”的奢华感。

外面就不用说了，上好的实木构架，全校几乎没有一个地方的水泥或钢筋露在外面的，除了那些上好的实木之外，不管是走廊还是柱子或是屋檐，都有手艺极佳的师傅雕刻的艺术作品，鸟儿栩栩如生，镂空的地方也极为讲究，即使时隔多年，浩歌和琉璃走在回廊里，脚下也没有如同其他地方那般的咯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