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松口

可是贵妇还是不肯松口。

“噗”地一声，琉璃一甩尾巴，一行水溅到了那贵妇身上！

“诶！这！这怎么回事啊！”那贵妇冷不丁被琉璃给溅了一身水，满面怒容！

反倒是那小女孩，拍手笑了起来：“呀！是小鲤鱼弄的！娘亲！这小鲤鱼通人性！要跟我走呢！你看，它生你的气了！”

“钰儿！”那贵妇听着自家女儿这坑娘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好好教训一下，一把沉稳威压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这小锦鲤看着是不错的，既然钰儿这么喜欢，就买了吧。”

琉璃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从那闹市中过来，低头看了琉璃一眼，眼底也闪过一丝惊异，不过很快就被遮盖住了。

那一旁一直等着的焦急的老夏听闻这贵气老爷这句话，一时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开出了五十两的价格卖掉了琉璃，小锦鲤这便到了钰儿的手里。

琉璃很喜欢钰儿，他自己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就是觉得，这小女孩很对他的胃口，他想要和这小女孩在一块儿。

钰儿得了琉璃，很是高兴，唯独那妇人，因为被琉璃教训了一顿，终归是有些怨念的。

就这样，琉璃住进了沈府，成了沈府后花园的池塘里，唯一的一条七彩锦鲤。

每日里沈钰都会过来和他说一会儿话，从内宅争斗到每日里的功课，从姐姐妹妹到那些压死人的女红，才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儿，坐在池塘的沿子边，小大人一样叹气：“小鲤鱼呀小鲤鱼，我可真羡慕你，自由自在的，多舒服。不像我……”她张开自己已经红肿了的纤纤十指，“这抚琴怎么就这么难呀……我结痂了的旧伤口又快要练破了……什么时候我才能不过这样喘不过气来的日子呀……”

琉璃在池塘里轻轻摆着尾巴，吐出一串儿泡泡去安慰她。

时间久了，琉璃也算知道了，沈钰这丫头，就是个不省心的。

仗着自己是沈老爷中年得的第一个女儿，从小就调皮捣蛋，偏偏还每次都能得到原谅，相比较于那些被沈老爷和沈夫人严严管着的弟弟妹妹们，沈钰的少儿时期算是很自在很快活的了。

可她就是不满意。

女孩子要学的那些女书训诫，女红手工，诗词书画，抚琴厨艺，她一样都不想学。

“你知道吗？我想骑马，游荡江湖。”又一次沈钰把厨房烧了以后，她跑到池塘边上，冲琉璃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沈钰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落了两颗星子，璀璨又夺目。

沈府自从买了琉璃回家，就好像真的转运了一般。

沈老爷的生意也顺了，他们家也更有钱了，沈家大儿子中了举人那天，沈钰漏液跑过来跟琉璃讲。

“小鲤鱼，我要逃跑了，你自个儿要好好的呀。”

那一年，沈钰十六岁。

沈钰离家出走的原因琉璃是清楚的，少女怀春，喜欢上了外头的侠客萧林。萧大侠仗剑走天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威名震天下。

沈钰调皮，元宵节的时候偷跑出去看灯花，不想被奸人骗去，千钧一发之际，萧大侠从天而降。

就这样一见倾心。

可是人家萧林根本就不认识她沈钰，就算是认识，也不过是那天在救她的时候看了这瓷娃娃一般的女孩子一眼，之后便再无交集。

可她就是喜欢上了，喜欢这回事，是任何人都没办法的。

沈钰十六岁了，按照古时的风俗，也该嫁人了，沈老爷和沈夫人为她订了一门亲事，官宦人家，知书达理，可是就在成亲的前一晚，沈钰逃了。

“我要去找萧林，告诉他我喜欢他，要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临走前，沈钰如花似玉的脸上满是坚毅，月光下的眸子，能发出亮光。

那是琉璃第一次幻化成人形。

“我和你一起去！”

稚嫩的声音，在夜空中乍然响起。

沈钰瞪大眼睛，就看到莹莹月色下，她小时央求父母亲买回来的七彩锦鲤，在水中一跃而起，带起晶莹的水珠，在一片光华中，一个身穿白袍的人形慢慢出现在了半空中。

金色的眸子，七八岁模样，虽是个孩童，但眸子里却拥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成熟。

“你……”沈钰一时间吓得没了语言。

琉璃冲她咧嘴一笑：“我叫琉璃，比你早出生那么几百年，虽说叫太上爷爷也太老了些，唤声大哥也还是使得的。”言罢老神在在地等着沈钰叫他“大哥”。

哪知道女孩起先还震惊的，听到这豆丁点大的孩子装深沉，立马就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你叫我姐姐还差不多吧！小屁孩儿！”

“喂！我可是几百岁了的老妖怪了！”琉璃好不容易在凡人面前装一回，却因为自己的长相给嘲笑了，顿时雪白的面皮都涨红了，愤愤道。

“好啦好啦，”沈钰见琉璃有些生气，伸出手来摸摸他的头，满眼宠溺的，“你是几百岁的老妖怪，琉璃弟弟。”

少女柔软的手指在头顶轻轻抚摸，因为靠的近，她身上淡淡的处女香也若有似无地飘进了琉璃的鼻间，一瞬间他竟然有一些酥软的感觉。

要是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呐。

几百岁的老妖怪琉璃的心里，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说琉璃小妖怪弟弟，你这么小一只，跟着干什么？”沈钰摸完了琉璃的头，一本正经地问道，“闯荡江湖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很危险的，你这么小……”

沈钰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自己活了十六年的家漂浮到了空中，而池塘里养的其他锦鲤，也都是半人半鱼的模样，一脸崇拜地看着琉璃。

“我是妖怪，能做你们凡人不能做的事情，你去找萧林，我要陪着你。”琉璃看着沈钰道。

沈钰这才点点头，少女的心思转得很快，接受度也很高，虽说妖怪是可怕的存在，但琉璃是陪伴了自己八年的好朋友，她并不觉得有什么。

就这样，伪装成沈钰弟弟的琉璃，踏上了和沈钰一起寻找萧林的道路。

沈家第二天要嫁女儿，可是到了闺房却只得了沈钰的一纸书信，信里字句铿锵，态度坚决，而沈家大老爷见到沈钰在信里写的她喜欢萧林的时候，顿时一拍大腿，老泪纵横。

萧林，是有妻室的。

这个妻室不是别人，是沈老爷当年出来做生意的时候背信弃义，背叛了的朋友的女儿。

一切都是孽缘。

沈钰找到了萧林，向这个武林大侠表白了自己的心意。

有哪个男人会拒绝一个送上门的娇滴滴的女孩呢？

他们行了夫妻之实，就在两人浓情蜜意的第二天，萧林的正室破门而入。

那是个极为隐忍果决的女人，她知道了自己和沈钰的仇，从来也没有打算让她好过，26岁的当家主母，和16岁未尝人事的沈钰，孰胜孰负，简直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她起先假意接纳沈钰，知道沈钰不在乎名分，于是把她收到了萧林的房里做了妾，之后更是慢慢试探出了琉璃的鱼妖身份。

这一切她都做得密不透风，甚至给沈钰和琉璃的感觉，这是个极好、极贤惠的女人。

就在琉璃放心，去参加百年一次的跃龙门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沈钰被萧林的正室指控偷奸，在琉璃离开沈府的第二天早上，沈钰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和一个陌生男人躺在一张床上。

正自惊慌之际，那女人带着一群奴仆破门而入，将那陌生男人当场打死，拖着衣裳不整的沈钰到了萧林面前。

萧林是谁，江湖里鼎鼎有名的大侠，极为好面子，自己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不管沈钰放下诺大个身家，不管沈钰为了能够留在他身边，次次欢好之后被正室巧言灌入避孕药，不理会沈钰这一年来的付出。

“你忘了，你说过，你会一直宠着我，一直爱我的。”被鞭笞得不成人形的沈钰，伤痕累累地跪在地上，抓着萧林的衣角哀哀道。

“干。”举世闻名的萧大侠，冷冷地看了沈钰许久，最终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那一刻，琉璃觉得落了星子一般璀璨的沈钰的眼底，彻底消失了光彩，变得漆黑一片。

她付出了那么多。

没有人知道私自出逃私定终身的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沈父甚至在得知自家女儿下嫁江湖人士为妾的时候，愤怒地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更不用说新为人妇，那些陌生的萧府下人们对自己那轻蔑又不屑的态度了。

萧林要正室去处置沈钰，带她走之前，他还特意嘱咐，不要做得太难看。

言下之意，不要让萧林的妾室偷人的消息走漏出去，正室很懂事地答知道了。

转眼却把沈钰扔进了豺狼窝。

“你不知道吧，”正室站在狼窝上端，端庄秀丽的眉眼里，都是冷淡，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几乎丧失了求生欲望的沈钰，嘴角划过一抹冷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恨你。”

沈钰在狼窝群里，那些眼冒凶光的狼群被铁门阻隔着，冲她露出尖利的獠牙，只要正室一声令下，下人们打开铁门，狼群就会冲上来把她撕咬成碎片。

“你当然恨我。”沈钰呆呆地跪坐在那里，她还沉浸在萧林的忘恩负义里无法自拔，为什么不相信她呢？沈钰在想，“我分走了你的宠爱，让你的丈夫夜夜流连在我这里，你自然恨我。”

“不，”正室决然否定了沈钰的说辞，“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恨你。我恨你，”正室的语气放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因为你的父亲，是我的杀父仇人！”

沈钰悚然抬头，她那张堪比花容月貌的脸上，全是错愕。

“你没想到吧？”正室仿佛被沈钰脸上的神情给取悦了一般，眼中流露出发泄般的快感，“十六年前，你我两家原本是世交，但是，你父亲却因为一桩良田生意，竟然……诬陷我父亲贿赂官员，贩卖私盐……”仿佛是回忆起了多年前的那桩惨事，正室的眼底布满了愤怒和悲伤，“他们……抄了我的家，杀了我的父亲……而我母亲……”正室说到这里，像是见到了当年的场景一般，她猩红着眼睛，“被人先奸后杀，而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就是你的父亲，沈君林！”

“怎么会……”

沈钰的脸上全然没有了血色。

“哼，”眼见她这样，正室的眼底都是报复的快感，“你以为上一次你被人掳走，是巧合？我告诉你，那是我做的，我原本打算，让人先奸后杀了你，让沈君林也尝尝至亲被害是何种滋味，但却没想到，”正室冷哼一声，“你却被我夫君救了，我原还想着再寻个什么法子，没想到你自己却撞到头上来了。那鱼妖处处护着你，我没有办法下手，可是这次，他不在了，我看你还有什么活路！”

“呵呵，”沈钰听了这些，脸上震惊的神色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轻蔑的悲悯，“我真是可怜你，大夫人。”是了，萧府上下，都称正室为大夫人，沈钰弯起唇角微微笑道，“至少，我还有一年和夫君的美好时光，可你……”沈钰的眼底泛起了怜悯之色，“恐怕你从十岁那年起，就死了吧？”大夫人闻言正要发作，沈钰却继续道，“十岁之前，你有美满的家庭，有疼爱你的父母，可是……你的幸福，被我父亲给搅乱了，我可怜你，可怜你小小年纪就遭遇了这些。更可怜你，从那之后，便活在憎恨里，从没有一天享受过什么是平静。”

“你……”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大夫人端庄秀丽的脸上突然间满是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