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惊讶

两人在夜色下并肩走在Z大的校园里，因为没有了黑眼圈，脸色也好了许多，在夜色的掩饰下，浩歌小心地摘下了自己的鸭舌帽。

就着月光，真像是一堆珠联璧合的恋人呢。

看着路人艳羡的目光，浩歌心里一千一万个美滋滋。

“神明，”夜色里，女生轻柔的声音突然响起，浩歌疑惑地转过头，“你相信吗？”

浩歌一瞬间想到了那些飞扬在校园里的流言——浩歌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谁和他在一起就会倒大霉、他招鬼……

难道幽璃也是听信了那些，所以今晚才来找他的吗？

所以她是来找自己摊牌的？

浩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不信，”话说出来浩歌才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到嗓子都哑了，他咳嗽了几声，努力装作很镇定，“这个世界哪有这种东西啊，哈哈，别人说的一些话，你别太在意了。”

“可是我信，”女生接下来说的话完全让浩歌目瞪口呆，“我相信这个世界有神明，因为我能看到。”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灵湖公园，还是在前几次浩歌做梦的地方，女生坐在长椅上，背对着浩歌，一瞬间浩歌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身影。

在哪里呢……

“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女生的声音在空旷的湖面上轻轻回荡，清脆又柔和。

浩歌不由自主地点头，转瞬想到女生看不到，才说：“好啊。”

小时候，我就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

稍微运动得剧烈一点，我就会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幼儿园的时候，我和小朋友一起玩滑滑梯，因为玩得太投入，最后从滑滑梯上滑下来的时候，我就昏迷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我不可以跳、不可以跑、不可以大声说话、更不可以有激烈起伏的情绪。

我的生活，从四岁的时候开始，就被定格了。

先天性心脏病。

家人是这么告诉我的。

“病鬼”“无聊鬼”是大家给我取的外号，他们不愿意靠近我，怕我随时发病，被家长责骂。

没有人理我。

我就和自己想象的朋友说话。

玩偶、花草树木、没有伤害的小动物。

遇到河神大人，是在一个飘着雨的下午。

我刚放学，看到班上的小霸王们正围成一群，嘴里不时说着什么，我太熟悉这些了，他们欺负别人的时候，就会这样。

我走上前，看到一条小鱼躺在地上，嘴干得张开了，眼睛却还睁着，我好像看到它正在看着我，眼睛湿润着，在向我求救。

我救了它。

但是因为和小霸王们作对，心脏病犯了。

醒来以后，我才知道，是河神，就是我救的那条小鱼，救了我。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河神大人，和我一般大小，幻化成人形，也就是个比我才大两三岁的小女孩。

就这样，我们成为了朋友。

一直到……

幽璃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浩歌此时的面色早已大变。

心脏病、救小鱼、熟悉的身影……

一切都连起来了。

他惊恐地看到，就在幽璃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整个灵湖公园突然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重雾，迷茫中，幽璃的声音远远传来。

“浩歌，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你，请你帮我。”

幽璃就是浩歌梦里见到的那个女子，那她刚才的故事里，那个犯心脏病给的人又是谁？

难道幽璃有异装癖？

就算是有异装癖，那那个一直把自己绑在梦里的女子是谁？为什么要让他看到那些东西？

浩歌想得满头大汗。

“幽……”浩歌想开口询问，但是他发觉自己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幽璃的声音远远飘来。

“一直到那天，我在河神湖边，一条巨大的蛇从湖里出现，它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我咬了过来。”

“我就这么死了……”

白雾，浓浓的白雾，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涌了过来。

浩歌甚至还来不及喊一声，就这么晕了过去。

湛蓝色的湖面，似是有大风刮过，紧接着，那风一阵强似一阵，那个巨大的漩涡，就这么出现在了浩歌眼前。

他又来到了梦里的那片湖，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在梦里。

幽璃已经不见了，在和他说完故事之后。

现在的浩歌，只是被一团白雾绑着的瓮中之鳖。

风越来越大，把浩歌刮到了空中，他迎着风往下看，湖面的漩涡越来越大，渐渐地，他看到两只蓝色的触角从湖里伸了出来，接着，是七彩的鳞片，接着，是一条堪比摩天大楼的巨大蟒蛇，从湖底一跃而起！

“我的妈呀！！！！！！！”

浩歌吓得失声尖叫！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谁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找过你很多次。”幽璃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浩歌蓦地安静了，他小心翼翼地张开眼，他眼前是一张有着深邃蓝眼睛的蛇脸。

“我的……”

浩歌吓得再叫，却被一团白雾捂住了嘴——他叫不出来了。

“好好听我说。”这一次幽璃说话，浩歌才发现原来面前的这条蛇就是幽璃！

“你你你你你……”原来这一切都是场骗局！枉他还以为自己是被美女看上了！还沾沾自喜！从发那封邮件到转学到这里，都是幽璃的局！

浩歌好想死啊，他现在杀了谁的心都有！

“没错，我是故意接近你的，”仿佛知道浩歌心里在想什么一般，那蛇看着他，“你知道了吧？我和你在一起的一切，是假的。”

他当然知道，要不然他现在怎么会是这般处境？！

“但是，那个故事，却是真的。”

说着，那蛇巨尾一甩，湖水蓦地被甩开成两边，显出那中间的景色来。

浩歌举目望去，竟看到那湖底深处，有一个透明的泡沫，那泡沫里，有一处石块，石块上，正静静地躺着一个少年。

少年就这么看过去，脸色苍白，却也不掩他一身的儒雅之气，那张脸，也是好看得没谁了。

“我是故事里的河神，那个得了心脏病的人，是他。”幽璃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异常忧伤，连带着整个湖面都平静了下来，浩歌被那团白雾缠着，晃晃荡荡的，落到了地面，“是他救了我。”

仿佛回忆起多年前的那些事，河神幽璃的蛇身也变得小了很多，最终变得和成人差不多大小，但仍旧是一条蛇的样子。

浩歌看到她挥开湖水，走到那少年身边，深蓝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

“那天，我不顾母亲的阻拦，一意孤行要到岸上来玩，见识见识人类的世界，结果，就被那群小孩子抓住了。我们河神，都是万年七彩灵蛇所化，唯一的神迹，就是头上的触角，那些孩子没见过，以为我只是一条小鱼，我被他们折磨得奄奄一息之际，他来了。”

“原本我们河神，是没有性别的，但是看到他的那一瞬，我就知道，我要和他不一样。我幻化成人间小女孩的模样，一年一年地陪着他，和他一起长大，和他一起玩耍，一直到他十七岁。”

河神幽璃缱绻缠绵地看着那石岸上的少年，浩歌此时细看，才发现少年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似是有什么东西护体一样。

“河神每隔十七年换一次接班人，接班的方式，是上一任河神留下内丹后身死，下一任河神化为原形，直至消化尽上一任河神所留下的内丹，才可自由行动。”

“他来的那天，刚好看到了我的原形。”

“我不是有意的。”

幽璃的声音那么轻，浩歌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从讲台上朝他款款而来的妙龄少女，那样的清尘脱俗，那样的美艳绝伦。

“我寂寞了那么多年。”

山川河流，都有自己的神明，但并不是每一位神明都自始至终守在那里的，神明也有各自的上下岗时间。

河神的日子是寂寞的，从她被指定为下一任河神开始，她就随母亲搬到了这城市郊外处的湖里。这里没有海洋广阔无边，亦没有大河大湖那样交际广泛，所有的一切，就是这几寸见方的地方，犹如坐井之蛙，毫无乐趣可言。

但是自从遇到了他，她的生活就多了许多趣味。

他们一同爬高山，一同到人类的城市里玩耍，一起坐在公园草地上数星星……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分外地珍惜和快乐。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在有人陪伴的时候，竟然会那么开心快乐。

但是她却吓死了他。

即使没有心脏病的人，也会被吓死，何况他的病那么严重。

“我找过你好多次，”幽璃的话头突然又转变了，她转过来，看着浩歌，“可是每一次，就在我把你缠入梦境，即将得手的时候，都会有人阻止我！但是这一次，没有人可以帮你了，浩歌，我需要你帮助我。”

幽璃说着，从那少年身边走到浩歌面前，她浑身白光一闪，就又变回了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模样。

“幽……”浩歌原本想说她想他怎么帮忙，但是看到幽璃那闪烁着疯狂的眼神的一瞬间，就猛地闭口了。

为什么幽璃屡次三番要找自己？

“我要你的血。”幽璃冰冷的声音传来。

“我的……”

浩歌呆呆地重复着，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厉声打断。

“你的血，”幽璃此时离浩歌仅数指远，他恍惚能看到幽璃眼底有疯狂在涌动，“只有你的血，才可以让他起死回生，浩歌，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的血，在这个世界上是何等的珍贵，几乎能让这个世界的每个生物都为之疯狂。现在，只要我割断你的脖子，他就有救了，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幽璃说到最后，竟然大笑了起来！

“幽……你……我……”

从来没有过的危机感在浩歌身上觉醒，他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五官扭曲的怪物，骇得拼命挣扎，可是不管他怎么挣扎，那些白雾就是会越捆越紧，到最后，竟然生生把浩歌勒得人都扭曲了！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一刻，浩歌这么讨厌自己的天赋！

那些可以看见妖怪、神明的天赋！

那些可以和生灵沟通的天赋！

这些对他而言，毫无用处，只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天赋！

他好恨啊……

眼看着幽璃的手变成一把锋利的刀，离他越来越近，月光下，那刀像是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我不要死……”

挣扎着，浩歌从嘴里咬出这几个字。

他不要死……

他一点儿也不想死……

他不是为了死才这么苟延残喘十八年来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的活着的……

他还没娶老婆，还没找份像样的工作，还没有找到可以祛除这劳什子天赋过正常人生活的办法，他从来没有过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想活着……

他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想毕业，上班，朝九晚五，老婆孩子热炕头，按时睡觉按时吃饭按时打豆豆……

“不想死……”

浩歌觉得自己的眼角都快裂开了，因为他死命地瞪着要杀他的幽璃，他希望这样瞪着她可以让这个丧心病狂的河神住手。

“救救我……”

谁都好，救救他……

“做牛……做马……”

只要有人救他，他给别人做牛做马都甘愿。

“救……”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