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着急

老李满肚子的话都被憋在心里，我在旁边儿也替他着急，虽然不愿意做诱饵，但是这件事总得解决，真心期盼着这老头子能再有一招绝的。

没想到又是半杯酒下去后，老李这才用筷子给我妈夹了一只鸡翅膀，“老大媳妇，那事儿咱就不提了，我听说你不是打算送孩子去上学吗？”

“对呀！地方都找好了，是个封闭学校，教学质量挺高的。”

老李又问，“啥时候去呀？”

我妈看看我爸随后才回答，“九月一号开学，还有一个多月呢。”

向来抠门儿的老李在听说了以后，竟然摸摸自己的兜儿，从里面摸出来30块钱，他用手指头推给我老妈，“这是我给孩子的，你也别嫌少，不过明天你带着孩子去看一看学校到底好不好，自己偷着瞅两眼，咱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我家虽然不太富，但是有爷爷奶奶的暗中接济在村儿里还算是中上等，我妈只是看看桌上的钱，摇头说什么也不要。

就在这时，脸上泛红上了酒劲儿的老李却嘿嘿笑起来，将那三张十元钱重新塞回自己的兜里，这一幕看的我爷爷奶奶都有点儿楞。

老李笑着说，“我半个月才挣30块钱，根本就没想给你，刚才让你上学校偷偷看一眼的事也是假的，不过我可没喝多，有一件事，却是千真万确的。”

“啥？”我妈被吊上了好奇心。

老李用筷子敲敲盆的边沿，“我跟你打个赌，如果你今天带孩子坐车去，你要做的那趟车准出事儿，如果你明天去，你要坐的那趟车还是会出事儿，你根本躲不过。”

我老妈一听当时就急了，站起来低头一眼一眼地白着老李，“李叔你喝多了吧？天快黑了，你赶紧回家吧。”

老李什么也没说，只是回身看了看我爷爷，爷爷收到老李的眼神儿后，用手中的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老大家，你李叔是来帮咱们的，喝你两杯酒心疼啦？我就跟你明说吧，咱们家小宝儿的这条命就是他救的，这件事儿只有你妈知道，任何人我都没告诉。”

老李在此刻笑起来，自己的右手对着我爷爷摇晃一下，“老杨，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这孙子本来是个短命鬼，现在多活了七八年，也算是够本儿啦，我不图你家吃喝也不图你家的钱，就是想给我老婆和孩子争口气，不听就算了，孙子又不是我的。”

他说完，站起身醉醺醺的就要离开，但我妈一听可不干了，孙子不是她的，但儿子是他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受的那个罪就别提了，现在自己的骨肉要出事，别说不用花钱，就算是倾家荡产她也愿意掏。

老妈赶紧赔上笑脸，扶着老李叔重新坐下，“李叔，都是自家人，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也别让我着急，赶紧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老李还真是个倔脾气，虽然重新坐了回来，但是嘴上却一句也不在说，只问我妈，“老大家，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你要送孩子去上学，明天坐哪辆车？”

我妈想想后，心说今天坐今天有事，明天做明天还会出事，那我就后天坐。

她想都不想张口回答，“后天坐街里陈胖子家的车。”

陈胖子是老司机，开车一辈子都没出过事，坐他的车最安全，所以，他家的生意越来越好，一辆客车一年能赚十多万，也是我们十里八乡最富的人。

老李听了点头，用肥胖的手掌轻轻一拍桌子，“我不出去，就在你家住着，咱们看看后天到底怎么样？”

我妈差点儿笑了，这老头儿，在家里吃吃喝喝自己怎么请了个爹回来。

现在也只能这样，爷爷和老李抓回来的那只大雁已经放了两天，这么热的天，都甚至有一点点臭味儿了，他看到还要再坚持三天，让奶奶用包装袋儿裹起来，放到了亲戚家开的商店冰柜里。

我也一直好奇自己的命运，索性就忍着想看看三天后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真的如老李所说，自己就是那倒霉鬼，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长痛不如短痛，使劲跑朝着墙壁用力一撞，下辈子睁开眼，哥的命运就再也不一样了。

连续三天我都很压抑的过着，每过一天都去别人家打听陈胖子的车回没回？

早上开出去了，晚上没开回来，才证明他出事了，但是一连三天他都完好无损地将车开回了镇上，这让我很失望。

等待是最痛苦的事，这是哪个孙子写的哲理我不知道，但它确确实实写的很真实，这两天我都趴在炕上睡觉，就连门也不出，如果真的是命不好，我甚至担心撞下来一只鸟儿把我撞死。

第三天中午，爷爷和奶奶匆匆忙忙进了大门，他们一大早就从江边儿去了镇里，看到他们闯进来，我知道老两口一定带回了消息。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问号和感叹号在我脑子中直打转。

老李头儿这两天，竟然胖了一圈儿，好吃好喝好招待而且中午还能睡一觉，我敢打赌，他一定增重了不少。

看到爷爷冷着脸推开门儿入，和我睡在小屋的老李头儿穿了拖鞋走出来，他本来就胖，大脚丫子将我洗澡时穿的拖鞋踩的和面片儿一样，虽然不甘心情愿，我也只有忍了。

爸妈正在给牲口铡草，看到爷爷奶奶进来立马扔了铡刀就往屋里走，室内，我们六个人大眼瞪小眼儿，等所有人都坐下，以后爷爷这才叹气。

“我俩刚从镇上回来，陈胖子的车在隧道那边儿翻了，把刚修好的隧道也撞塌了，现在十几个人还在里面出不来。”

爷爷刚说完，老妈甚至还在怀疑的时候，我家的后窗外多了一条人影儿，邻居小金子拍着我家的窗户咋咋呼呼喊“小洁呀，把你家自行车给我用一下，听说镇上的客车被砸在防空洞的隧道里面了，我骑着去看看热闹。”

这一句就好比是晴天霹雳，我妈差点儿坐在我爷爷腿上，她感觉头晕目眩，就连墙都在打转。

屋子里，最高兴的就是老李头儿，他满是横肉的脸上绽放得意，等窗口儿的邻居走掉以后，这才对我老妈说，“人家今天本来应该没事，安全行车的，就因为你一个打算，现在死了十好几个人，你说吧，怎么办？”

我老妈还在嘴硬，“他们死是他们命短，和有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老李吧唧嘴，索性一拍大腿站起来，“如果你这么说，我也没必要在你家吃住下去了，昨天晚上，我给你儿子推了一卦，虽然我给他借了命，但是也到日子了，那天你们上坟的时候他就应该掉在江里，不淹死也会被吃了，现在看他这意思，顶天还有半个月，早点儿给准备后事吧。”

“哇……”

我老妈一听，当时就哭了，手和脚一起用爬到老李头儿脚下，抱着它粗短的两条腿使劲摇晃恳求。

老李这下子来了脾气，就像是骂儿孙一样对我妈妈使劲儿吼，骂她是妇人之仁，骂她葬送了这么多条命，骂她到底还要送掉多少人陪葬……

老头子比我爷爷还要大十岁，骂起人张口就来，根本都不用考虑措辞，他骂的越狠，我妈和我爸哭的越厉害，临了老头子竖起一根手指，“这件事我帮定了，但是你们要一定听话，以后每个月，给我准备三斤猪头肉就行，就算我死了，也不能例外。”

“老李叔不死，老李叔不死，咱们家谁也不死。”

我爸将我妈生生拽起来，俩人笑着对老李赔不是说好话，这才给老头儿逗乐。

爸妈的如此表情，就等于答应了我去做诱饵，可老妈又要求一定不要让我下水。

这点似乎爷爷和老李头儿已经商量妥，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当会计的二爷，当二爷听说他们要向村里借挖沙船的时候，脑袋摇晃的和拨浪鼓一样。

虽然来东北的时候，爷爷是奔着二爷的亲爹来，但是在这之后他看到二爷家根本就穷的吃不上饭，就把自己带了的钱分给了他们一些，在之后的日子里也经常周济二爷家，所以说话向来硬气。

他当即用手指着二爷的鼻子，“你个小兔崽子，现在当了会计，翅膀硬了，当初你背着你妹妹去停车场偷麦苗儿吃的时侯，是谁把你从仓库里面赎出来的，如果不是我，你们早被他们喂猪了。”

二爷不服输，也狠狠的一拍桌子，“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总是唠叨以前，以前我不也是经常帮你吗？”

爷爷一听更气，直接从兜里掏出200块钱，厚厚的一沓十元票子摔在二爷眼前，他似乎没那么多怨言了。

爷爷对他嚷道，“破挖沙船一天才剩60块，我给你200。”

二爷用手摁住钱，却假惺惺的说道，“这是村里的事儿，钱不一定好使，没有我去和村长说他一定不会答应你。”

爷爷懒得搭理他，二爷又抽了一根烟，这才抓了钱出门去村长家。

没多久，他回来了说这事儿成了，随后爷爷带着爸爸和四叔，将电焊机推到了江边，在爷爷的小房里扯出电来对着挖沙船一顿焊接。

我还以为他们能折腾出变形金刚，到第二天早晨被推到江边的时候，才发现上面仅仅是一个铁笼子。

时间已经六点，爷爷和老李头儿赶走所有人，示意我钻进笼子里边，无论看到什么也别大叫大嚷，就闭着眼睛等事过去就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上来的时候我就将那只白色的麻将牌偷偷带在了身上，这东西能把回族老坟的女鬼吓跑也应该有效。

六点半，赶走了所有人的老李和爷爷，将挖沙船的发动机摇起来，等柴油机转动起来开着驶向大江。

再悬起的吊臂上，我蹲坐在笼子里，就像是动物园儿的猴子一样，船体晃，我就跟着在笼子里边儿使劲晃，老天爷保佑，千万别让铁链子断了。

大船停在水中央，七八十斤重的矛勾被爷爷和老李合力扔下水，挖沙船被固定在江面中间，随即两个人将用铁索穿着的巨型鱼钩儿扔进水里，下面刚刚解冻的大雁渗出一点点血水，顺着江水流到下方。

我脚下就是江面，有三四米高的距离，不过怎么看都不太安全，和刚才诱饵的大雁没什么区别。

大船晃得厉害，铁笼之内的我晃的更厉害，但我是孙子，下面俩人是爷爷，上贼船只能听他们摆布。

江面上比前阵子窄了不少，洪水退去后，两岸的野草上面挂满了水垢，破布一样趴在沙滩上，一些靠近河岸的小树此刻虽然倔强地立着，但是上面挂了些稻草和破袋子一类，看起来十分破败。

突然，身下的大船像刮到了什么东西，船底被磨蹭的嘎嘎响，声音出现之际，我就瞪眼儿瞄着下面爷爷和老李头的眼睛，他们此刻似乎也没工夫搭理我，对视一眼后，死死的盯住我身下的江面。

果然百发百中，水里的大家伙就是奔着我来的，上一次它竟然没被卡车压死，这是在我出现后它毫不避讳的出现在船底，寻找机会行使它的使命。

人要活下来，根本就是与天在争，谁更勇敢，谁更坚强，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活下来。

大乌龟的壳儿出现在水面上，将波浪都压的平稳下来，青黑色的脊背映入我爷爷的眼镜，他现在都后悔自己的炸药准备少了。

鱼钩只是为了吊着它，准备的六七斤炸药，才是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