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最后的话

白运谷躺在病床上，无声地望着天花板。

他的左臂打了绷带，医生说没有伤及骨骼，休息两周便基本没事了。白运谷听从遗嘱，安静地躺在床上，只是从伤口处传来的瘙痒，让他无时无刻不想起那一晚的惨烈。

白家一代弟子，折损两人，二代无人，三代十七人！

一场营救，搭进去二十多条人命，只为了换回一条命，值吗？白运谷不断地问自己，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个想法，梦婷是全天下人都没法比的，可是，值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心很痛，不光为逝去的同族心痛，还为一个老人。

师傅，你在哪儿？你还不回来吗？

他想哭，可他发现，伤心到极处时，连哭泣都成了奢侈。

“运谷，已经三天了，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方梦婷坐在病床旁，与她一起的，还有白爷爷。

白运谷像是没有听到，仍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

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中年人，他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白运谷，目光复杂。

“白青，查到了吗？”白昊苍疲惫问道。

白青收回思绪，点点头道：“族长，查到了。”说着，他又偷偷看了一眼白运谷，不断地考虑，是不是应该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说出此事。

“你说吧，我比你想象的坚强。”似是感受到了白青的目光，白运谷淡淡地说道，只是谁也没有看到，在那雪白的被褥之下，他的双拳已经握的紧紧的。

许是用力太大了，他的伤口又渗出了血，只是这些，白运谷都不关注了，他把全部精力都聚集到了耳朵，等待着那个他一直在等待的消息。

白青深吸口气，不知道该如何让开口，他吞吞吐吐道：“徐峰……徐老爷子，他，他……”

“怎样？”白运谷开口追问，尽管极力掩饰，在场的人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急切。

白青忽然觉得病床上的青年十分可怜，虽然因为他，导致自己的儿子英年早逝，永远地消失在了那个夜晚，可是自己却恨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失去了重要的人吧。

深吸一口气，白青缓缓说道：“徐老，仙去了……”

房间安静了下来，白昊苍低垂着眼眸，方梦婷痛苦地捂住了嘴，泪水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白运谷呢？他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只是他藏在被子里的手已经松开了，就像丢了一样东西。

“师傅的……战绩如何？”他努力保持语气的平静。

“前后杀了十八人，所有人都带了伤，至于他们的头领，丁天成……据消息说，他一直在外围观战，只是最后出手……结束了战斗。”白青尽量避开那个死字，他不确定白运谷能不能承受住这个字的分量。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或者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白运谷笑了，开心地笑了。有泪水从眼角冒出，落到枕头上，大家都以为那是大悲，只有白运谷知道，他流下的，是自豪的泪水！

师傅，你还是那个万人敌的强者，你拉着十八个人给你陪了葬，你一定觉得不够吧？你放心，徒弟很快会给你送更多的人下去，让你在阴间，依旧威风！

白运谷从床上坐起，因为三天滴水未进，他的神色很差，方梦婷不放心，第一时间扶住了男友。

“运谷？”白昊苍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爷爷，我想去个地方。”白运谷低声说道，说得很平淡，可在这平淡的背后，白昊苍看到了复仇的火焰。

白爷爷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白运谷，他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他不知道，该不该同意白运谷接下来要做的事。

“放心，爷爷，我是要复仇，不是要赴死，我不会冲动的。我只是去见一个人。”白运谷一语道破，他看着白昊苍，眼神清澈而冷淡，像是一汪潭水，很清，却很深！

白昊苍终于妥协了，但他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不论如何，你先吃点饭，把体力恢复了！”

白运谷握住女友的手，轻笑道：“梦婷，去帮我弄点粥来，好么？”

方梦婷“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在走廊里，她再也控制不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将头埋入大腿，无声哭泣。

……

这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天空阴沉沉的，白运谷要了一套白麻衣，他在方梦婷的搀扶下上了白爷爷为他实现准备好的车。

汽车驶出医院，在白运谷的指挥下慢慢的像京都西边行去。

白运谷看着窗外的行人飞快地后退，就像他走进了时光隧道一般。

如果真的有时光隧道，我一定会回到最初吧，白运谷这么想着。

“梦婷，对不起。”白运谷突然说道，方梦婷先是一愣，接着淡淡一笑：“没关系。”

……

水榭亭台，粉墙黛瓦，一副江南水乡模样，张卫悬的住处依旧是那个样子，只是换了身素衣，安静地走在小亭子里。

白运谷和方梦婷来到时，就是看到的这一番场景。

“老家伙，走了吗？”张卫悬闭着眼，问道。

白运谷没有说话，他看到桌子上有一个灵牌，令牌上没有字，是空的。

张卫悬幽幽的叹了口气，白运谷的反应已经说了一切。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毛笔，真气附着其上。沉思片刻，张卫悬大手一挥，在灵牌上写下“吾兄徐峰之位”六个大字！

“等了三天，还是等到了这个消息。”摩挲着灵牌，张卫悬一阵苦笑，他的眼神涣散，似是又想到了曾今和徐峰掐架的日子，那个时候的徐峰，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老家伙啊，你还是比我先去了啊。”

张卫悬把灵牌拿起来，往亭外走去，经过白运谷身边，他停了一下：“跟我，去祭拜你的师傅吧。”

三人相继离开亭子，跟着张卫悬来到一处祠堂，白运谷往前看去，只见不下百个灵牌被供奉在此，他马上意识到，这里怕是张家祠堂！

“你把师傅的灵位，带到这里来做什么？”白运谷再也忍不住了，他不能忍受，师傅的灵牌，被随意安置！

张卫悬回头对他笑了笑，走到众多灵牌前。他将徐峰的灵牌高举过头，虔诚下跪，高声吟诵：“列祖列宗在上，晚辈张卫悬，蒙徐峰前辈一世照顾，然天不佑善人，徐老前辈半途仙去，无后人供奉祈祝，卫悬斗胆，供奉徐前辈灵位于张世祠堂，使其永享张家香火，以报知遇之恩，栽培之情！”

言毕，张卫悬将徐峰灵牌置于众灵牌之前，复又跪下，三叩九拜方礼毕。

“运谷，过来给你师傅磕头！”

白运谷又是惊喜，又是悲哀，他恭恭敬敬地给徐老磕了九个响头，然后深深地望着灵牌，泣不成声。

一直等到白运谷哭够了，张卫悬才把他拉起来，方梦婷乖巧地走过去给徐老叩拜，白运谷一边在后面看着，一边低声和张卫悬说道：“师傅的尸体还没有带回来。”

“会回来的！”张卫悬斩钉截铁，他的目光像是穿越了层层时空，望向了遥远处，望向了丁天成那张猥琐而丑恶的嘴脸，“还有老家伙的仇人，我们一个也不会放过！”

是夜，白运谷留了下来，方梦婷和仆人一起去准备晚饭，而白运谷和张卫悬则在祭拜完徐峰后，便呆在了书房，一下午没有出来过。

方梦婷中间进去看了一下，发现二人在计划着什么事后，她便悄悄地退了出来。

待得晚饭做好，方梦婷把二人叫到饭桌上，却发现二人根本无心吃饭，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对方。

“你们怎么了？”方梦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叔侄两个又在搞什么。

徐峰是白运谷的师傅，且别看徐峰和张卫悬整天掐来掐去，两个人可是正正经经拜过把子的，所以从辈分上看，张卫悬算是白运谷的师叔。

“师叔，我觉得，还是我的那套方案最好！”白运谷放下碗筷，严肃说道。

因为徐峰刚去世不久，方梦婷没有把晚饭做的很丰盛，只是白粥陪泡菜，相当清淡。

张卫悬本想喝一口小酒，然后慢悠悠地反驳白运谷的意见，奈何晚宴无酒，他只能端起碗来，吸溜一口粥，然后慢悠悠地说道：“需要绝对的实力做后盾才可，否则，你的方案，无异于自投罗网！”

“师叔你的实力还不够吗？”白运谷激动地反问。

“啪！”张卫悬把筷子扔出，敲中白运谷的眉心，白运谷坐不稳，向后跌落在地上。

他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满脸的不解，同时也被师叔的这一出搞得满肚子火，于是他怒视张卫悬，不料张卫悬也正用这杀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眼神，如虎狼，如刀剑，直刺入白运谷的内心深处，刺在他最柔软的部位。

“就知道我的实力，我的实力，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老家伙让你来找我的真正的用意吗？”张卫悬怒吼出声，如天雷阵阵，让白运谷呆立当场。

隐约间，白运谷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充满血腥味的夜里，徐峰轻抚着自己的脸，淡淡地说出：“去找卫悬，他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