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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可怕

作者:杰阶 | 发布时间 | 2018-05-29 | 字数:3996

两个人在厨房里一边唠叨一边吵架,奶奶都差点对天起誓了,说地里都是西瓜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头,屋里炕上,只有我自己明白,刚才的感觉确实真真切切,此刻我的前胸还都是西瓜的汤汁,手腕上和手上还是黏糊糊的,当我抬起自己右手的时候,猛然自己也愣住了,在手指缝中间那里……居然粘着两颗牙齿。

我再也感受不到温暖,即使身上盖着棉被也感觉背后嗖嗖冒冷风,我就说我抱了一颗人头你们还不信,现在就连人家的牙齿还被粘在我手上。

我想证明给爷爷奶奶看,但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就算想用哭声吸引他们进来也做不到,我努力的掀开压在身上如同大山一样的棉被,结果还没有等爬起,发现腋窝边放着一颗圆滚滚的东西。

人头!居然是一颗人头,它在对着我笑,而且笑的时候牙齿居然少了两颗牙。

这一次,我终于感觉到了眩晕的滋味儿,眼前一黑连墙体都在晃动,在这之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整个夏天都在床上度过。

在20年前的东北,还有许多会看邪病的先生,他们虽然已经有的改了行做了中医,也有一些不在给人跳大神儿改做了兽医,但是却仍有一些人用此来维持生计,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

每当有生意送上门来,他们都会殷切的像孙子一般,奉茶倒水,力求这单生意能给自己未来十天内的生活添一些猪头肉,哪怕只是一个猪蹄子也好。

爷爷看我一直不好,就带着自家的大黑狗去了趟后山的某个村子,在那里找到一个也是满脸大胡子的老头子,将自己用油纸包裹得猪头肉和一瓶白酒放下后,这才笑着和对方打招呼说明来意。

对方点头,讲这件事完全揽下来,他找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尖刀,将猪头肉切开留下一半,将剩下的一半又切开,一小块儿用盘子托好放在墙壁上供奉的灵位旁边,剩下的才用刀子仔细切好拿来与我爷爷分享。

俩人就着白酒,你一口我一口细细品着,但爷爷从小家中就有钱,从山东过来的时候更是带了不少钞票,在这边一次性买入了很多土地种上烟叶等必需品,生活在这一带还算是中上的,所以对这些猪头肉白酒之类的也不感兴趣,只是偶尔尝一口,敷衍一下这位先生。

对方似乎很久都没有吃到肉了,将肥腻的猪头肉放入嘴变后,甚至都不舍得直接咽下去,而是嚼烂了,细细品尝其中的猪肉味儿以后才甘心,咽进肚子里,用人们的话说猪头肉就是香,即使吃下去了,喘气也会带出来香味儿,在多年以后,我上学了,才学会了一个词来形容,此情此景,那就叫做齿颊留香。

随便聊了一些后,爷爷才谈及正事,他将一张黄纸从兜儿里掏出来,上面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我是腊月生人,还有五天就到过年了,属猴的来说,其实这并不是很好的生日,但爷爷奶奶并不嫌弃,他们认为只要多给我攒一些钱,长大了也够我挥霍的,有钱了命就好,这是老百姓都普遍认为的。

大胡子老头儿姓什么我并不知道,他用油乎乎的手指头放在嘴里细细的吸走上面的油脂,这才抓起桌上的黄纸仔细看。

一边看着,他的右手还仔细的敲打着,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爷爷此刻并不着急,猪头肉的功力他知道一定能搞定这个老家伙。

脏兮兮的茶桌对面,老头子的拇指与食指中指一次次触碰后,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对我爷爷瞪大眼珠子说,“你这个孙子是腊月二十五出生的,属猴的来说,这并不是多好的命,冬夜里的猴子没有吃没有喝,饿不死已经是好事,如果让我来清清楚楚的告诉你,非贫既夭啊!”

再次重申一点,我是老杨家的大宝贝,在这之前爷爷就已经无数次的为我算过命,甚至还用重金买通算命先生为我逆天改命!

对于这个,大胡子老头儿的说法他并不驳斥,只是轻轻的点着头,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又凝重三分。

看到自己的东家脸色不好看,大胡子老头儿担心以后再也吃不到我爷爷的猪头肉了,于是不再叹气儿,用油乎乎的手使劲一拍桌子,“老杨啊,你在十里八乡可是这个,都知道你疼你的大孙子,趁着你还年轻给他多攒些钱,也不用怕他长大了去要饭。”

爷爷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

他下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其实大胡子老头儿明白,我爷爷只是担心后者,他怕我夭折而已。

长不大,半路死掉,不管是病死或是横死,就叫做夭折,这是所有父母长辈不愿看到的事情。

大胡子老头儿听了以后更加皱眉,如果说成年以后要穷,那似乎还有的预防,如果说让一个必定要死的人活下去,那几乎是回天无力,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

他吧唧吧唧自己的嘴,看看身前盘子里还剩的多半块猪头肉,最终狠狠心说道,“我老李一辈子没儿女,就因为这张嘴说的太灵验了,你也知道,凡事儿干我们这行的,说的太毒就会遭到天谴,我老婆生了七个儿子,三个女儿,结果一个都没有保住,到我45岁的时候,本来想再生一个试试,结果连老婆都没了,我就不服了,老天若是那么有灵有种也把我带走哇?”

爷爷一听赶忙皱眉,示意他别乱说,猪头肉的力量爷爷知道,但是他忽略了白酒的力量,这老李头儿应该是酒劲儿上来了。

老李呀,“咱可不敢胡说,今天就算我没来。”

爷爷抓了桌上的黄纸就要起身,忽然,手腕被对方使劲捏住,力气大的让爷爷无法挣脱,他欠起的屁股,也只能重新坐回椅子上。

椅子吱嘎吱嘎吱响,爷爷的心也并不平静,如果算不出来就罢了,再得罪了老天,连自己都要跟着倒霉,这白酒真不是好东西。

老李头儿似乎是看穿了爷爷的想法,左手使劲一拍桌子,“老杨你还到底想不想要你的孙子?”

在爷爷看来这简直就是屁话,他甚至想过用自己的命来换孙子一生荣华富贵!

也许是自己刚刚喝下了两杯酒,酒劲儿也上来了,当着老李的面儿,他也一拍桌子,“我当然想要。”

老李脸色潮红,指一指爷爷手中的黄纸,“我反正什么都没了,再也不怕什么天谴,再说我要做什么,这根本不涉及到你,所以说你也不用害怕,现在我就告诉你一个绝招儿……”

爷爷回来后,整张脸铁青色,他心事重重,甚至忘了自己的大黑狗还拴在江北小村里。

老李头儿那家伙馋肉馋疯了,爷爷不放心自己的狗,怕被她吃掉,再次跑了一趟带回来!

我当时还在高烧不退,并不知道爷爷和奶奶最后的商议结果,这件事也是在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来龙去脉。

老李头儿的主意虽然有损阴德,但是却着着实实救了我一命,他给爷爷出的主意很简单,那就是借阳寿。

这本是湘西一带的做法,后来被南方人传到东北,与萨满融合在一起,一般都是有能力之人为将死之人,借别人的寿命是他延续不死。

这么做虽然有损阴德,但老李说了,即使上天要怪罪也会怪在爷爷身上,对于我不会有分毫,所以老头子认了,他就我这么一个大孙子……

借命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向花鸟树木借,但是也只能维持三五天而已,这种做法一般都是术士受到主人家的邀请,唯恐将死之人,将自己的秘密带入地府,所以才作此下策。

这样一来,命数已到的将死之人,就有时间说出自己的银行账户等一系列保密信息,能将自己一生所得留给自己的后人不至于带入棺材中。

但是这种做法,很不适合现在的我,所以,爷爷选了第二种方法,那就是向人借命。

老李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找到一个病秧子,多花钱和她的家人说妥即可,我们出钱,他家出人,对于20年前穷困的东北来说,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总比生下来的孩子跟着自己受罪到病死为止。

奶奶听到爷爷的说法,坐在门口一句不吭,这么做确实太损了,但她看看炕上还在咳嗽发烧的我,却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这种表态方法也是出于无奈,爷爷叹口气后,走出家门在堂屋的墙角下挖出一个罐子来,用黄泥和油脂包裹的罐子打开来以后,里面是一叠叠崭新的钞票,甚至还有几百现大洋。

这都是当初老两口儿从山东逃难过来时随身带的,已经放置了几十年,他们甚至还听说这种袁大头现在的卖价很高,为了孙子也留不得了。

临出门,老头儿从窗户看看里面的我,和奶奶洒泪离别,他离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了镇上的棺材铺给自己先选了一副上好的棺材,一辈子活的窝窝囊囊,不舍的吃不舍的喝,死了,却要舒舒服服。

多给了店铺伙计20块钱,爷爷留下地址让送货到家后,这才安心离开。

一连半个月都不见他的影子,直到有一天,我从炕上爬起来,嚷着要尿尿之际在门口张望的奶奶跑进屋里,先是高兴的抓了尿罐子塞给我,看着缓过神儿来的我却是轻轻哭起来。

夜晚来临,奶奶等我睡后,抓着自己摊好的煎饼来到隔壁的库房,正对着门口儿有一口鲜红的大棺材,老太太一边哭一边将煎饼摆在盘中,随后哆哆嗦嗦用火柴点燃几张烧纸,将爷爷的照片摆在了棺材头上。

按照之前的算计,爷爷选择了两全其美的办法,借走别人的寿命太损,他唯恐天谴会落在家人身上,所以他甘愿将自己余下的寿命添加在我身上,这是一种大无私的爱!

奶奶,一边唱着家乡的小调儿,一边烧着纸,听到我要再次尿尿他才收了声音,擦干眼泪走进屋里。

不知为何,我已经退了高烧,虽然还站不稳,但是吃东西的劲头儿和以前差不多,奶奶看到后悲喜交加,将这两个月给我攒的零食通通拿出来,随我挥霍。

老太太用手背蹭掉我嘴上的饼干渣,疼惜地说道,“孙子呀,等你长大了没有出息也就就拉倒,如果将来有一点点本事,千万要记得每年清明节的时候去看看你爷爷,他最爱吃柿子饼,去的时候一定要多带些。”

我很孝顺,听后使劲儿点点头,“奶奶到时候你和我一块儿去,到时候要提醒我,省的我忘了。”

老太太听了我的话,本来想笑,但不知为何,忽然间又流下两行泪,她收拾一下床铺,关了灯搂着我钻进被窝儿里,很久很久以后,我娘俩才睡着。

今夜很难入睡,可能是白天我睡得太饱,也可能是这两个月始终躺在炕上,更有可能是外面的野猫在喵喵叫个不停。

半夜,柳树梢已经遮挡不住月光,月色倾斜下来,从窗口洒落在炕上,将我的十根脚趾照耀的雪白雪白。

一觉醒来,还不到天亮,我有些睡不着了,就在月色照耀下,乱动自己的脚指头,不知多久,窗外的野猫忽然不叫了,就连草丛里的蛐蛐也停下来,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有人趟着野草靠近了房子一般。

这里本来就在小村外的江边,独门独院儿没有一个邻居,不知怎么着,我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害怕的感觉,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被月光照耀的窗台。

就在此刻,我忽然发现一张脸,他白花花的贴在窗户上,似乎正在与我对视。

我感觉双腿一紧,又想尿尿了,可是那张脸却迟迟不走,尽管我害怕的钻进被窝儿里,但重新钻出来以后发现那张脸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