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友情无疾而终
“我正觉得这条裙子有点儿素，谢谢你为它增加了些色彩。”碧城唇角微扬的样子煞是好看，深深地吸引了面前的这位年轻人。
“谢谢你的宽容，这件衣服在哪儿买的？我想赔你一件新的。”年轻人问。
“不必了，这件衣服是限量版，估计这世上再也没有相同的了。如果你非要赔偿的话，不如，就赔我跳一支舞吧！”
“我叫汤姆，非常荣幸能陪你一起跳舞！”
走进舞池碧城才领略到这个年轻人超高的舞技，他的身上洋溢着一种那些富豪们所没有的魅力，那就是热情和谦逊。
跟他在一起跳舞，没有利益，没有算计，他们彼此都不打探彼此的隐私，甚至，汤姆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们像老朋友一样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喝咖啡，每次汤姆都很绅士地抢在自己前面买单。享受着被照顾的碧城突然觉得很幸福，但遗憾的是，这份幸福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
事情要从汤姆遇见一群不着调的儿时玩伴说起。
那一日，二人如往常一样在舞厅里相约，期间，跳出一身香汗的碧城去洗手间洗把脸顺便仔仔细细地化了个妆。
就在这时，汤姆的一群朋友朋友出现了。
“嗨！汤姆！”那人用刮目相看的表情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说，“你小子走狗屎运了！竟然搭上了东方国家来的一位公主！”
“什么？公主？”汤姆怔怔的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从洗手间里出来的碧城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腕间的香水味调皮地窜进汤姆的鼻孔，好闻的香味瞬间让他清醒。
“你怎么从来不问我是做什么的？”
对于汤姆的答非所问，碧城一点儿都不惊讶。她既然允许自己穿衣打扮不着调，就允许别人语言措辞不着调。这是每个人的权力，别人无权评头论足。
“你该不会是某个国家的王子吧？”碧城坐回到椅子上，右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他说。
这本是碧城的一句玩笑，想不到汤姆却认了真。
他将身子往前倾了倾，一本正经地告诉碧城：“看来我让你失望了！我既不是王子，也不是贵族，我甚至连个事业有成的有钱人都不是，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我能力有限，你知道吗？只能来这种穷人才会来的地方！”
“那又怎样？”
“我的意思是，跟我这种穷人交往，会降低你的身价！”汤姆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自卑也有期盼。
“你觉得我是那种眼里只有达官贵族的势力女人吗？”碧城问。
“你当然不是！”汤姆说。
“那还废什么话？赶紧来请我跳舞吧？”碧城微笑着伸出手。
汤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牵着她的纤纤玉手拥她进入舞池。
此时，早已断情绝爱发誓此生不再碰婚姻和爱情的碧城只是将汤姆当成普通朋友来交往，但，在汤姆的心里，还存有一份美好却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才二十多岁，正是渴望爱情的年纪，碧城在他眼里端庄得体善解人意，让他充满渴望却又如同女神一般遥不可及。
有一句话叫门当户对，说的是婚姻中的两个人一定要实力相当才能长久，相差悬殊迟早会分手，究其原因是因为贫困的一方会自卑，自卑的人容易敏感，敏感的人容易生事端，久而久之，就会有隔阂。
爱情如是，友情也如是。
所以，老祖宗说仨钱不与俩钱交，有一定的道理。
碧城身家无数，而汤姆吃顿饭都要精打细算。碧城住的是全美国最奢华的旅馆，吃的是世间最可口的饭菜，结交的也是全美国最知名的富豪政要。
她处于普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只不过认识汤姆后，碧城渐渐地喜欢上了这种小老百姓扎堆的地方，此后便很少去那种特别奢华的舞厅。
即便是有朋友相约，她也会将地点选在这家普普通通的小舞厅。
音乐缓缓响起，舞池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汤姆拦着碧城的腰在舞池里慢慢地挪动着步子，他的个子比碧城稍微高一点，一低头就能看到他溢满风情的眉眼。
他痴痴地看着她，在音乐即将停止的那一瞬间，将昨夜准备好的一封信悄悄地塞进碧城的口袋。
那是一封邀约信，在信中，汤姆约她礼拜六一起出来跳舞。因为之前二人每一次遇见都是偶遇，从来没有谁约过谁。
但碧城没有往口袋里塞东西的习惯，更没有翻口袋的习惯，她的衣服穿过后第二天都会换新的，从来不会重样。
所以，碧城根本没有发现那封信，更不知道汤姆约了自己。
第二天便是礼拜六了，因为胃部不适，她无心出门，便在家里休息了一天。
到了中午突然觉得有点饿，便走出房间准备吃午饭。用餐时，遇见了同住一家宾馆的一位姓贝士林的银行总经理。
“你好碧城小姐！”坐在邻桌的贝士林热情地打着招呼。
“你好！”碧城微微一笑，点头回应。
“非常欣赏碧城小姐的文采，不知道礼拜天能不能赏光一起跳个舞？”
贝士林的话让碧城十分意外，如果说自己的诗作在国内被点赞被圈粉那她不会有多高兴，但这里是美国，压根儿就不会讲汉语的美国人居然知道自己的诗作，那她顿时有一种非比寻常的满足感。
“跳舞可以，地点我选！”碧城骄傲地开出了条件。
“听你的！”对方在意的是跳舞的同伴，至于舞厅在哪儿，他毫不介意。
碧城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最近经常去的那家看起来有些陈旧的舞厅的名字，对方欣然同意。
礼拜天，碧城选了一件碧绿色的长裙欣然应约，虽然此地距离自己所居住的宾馆很远，但她轻车熟路，早早就来了，她进来时贝士林还没影儿。
她像往日一般坐在靠墙的一个位子上静静地喝着红酒等待。
垂下眼帘静静地盯着杯中不同摇动的酒，想着自己在异国他乡竟然一点孤独都没有，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洁净的藏青色西服袖子上散发出好闻的洗涤剂的味道。
“来了？”碧城左手伸手搭在对方的手中，放下杯子缓缓起身。
与对方四目相对的那一幕，碧城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贝士林，而是汤姆。
他今天理了发，换了一件新衬衣，而且，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也跟往日不同。很明显，在来这儿之前，他曾精心打扮过。
“对不起，我……今天约了人……”碧城微笑着准备手从他的掌心挪开。
“我知道！”汤姆并不松手，他轻轻捏着她的手，脸上洋溢着自信而迷人的微笑。
“碧城小姐！”身后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回头见，迎来贝士林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哦，他来了！”碧城说。
汤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怔怔的看着碧城。碧城尴尬地将手从汤姆的手里抽离出来，结果贝士林送来的鲜花。
半晌，汤姆终于回过神来，目送着碧城与贝士林双双迈入舞池，随着音乐摇摇摆摆，他笑着摇了摇头，扭头离开了那间舞厅，从此，便再也没有来过。
第三天，服务生前来收取碧城要换洗的衣服时将那封信掏了出来：“碧城小姐，您的信！”服务生双手送到碧城面前。
碧城十分惊讶，自己没有往口袋里塞东西的习惯，因为那样会影响到整体的穿衣效果，而且，国内朋友给她的来信她都收在一个专门用来装信件的木盒子里了，怎么会钻进口袋里呢？
她疑惑着接过信，缓缓地伸展开来。
那是一封极短的英文信，信纸干净漂亮，字迹苍劲有力。
碧城不由地轻轻念出了声：“你是一场雨，打湿了我枯萎的风景，你是一缕暖阳，烘干了我发霉的心情，你是一阵清风，为我吹来光明。不，你不是雨水，也不是暖阳，更不是清风，你就是你，是我倾慕的吕碧城。”
喜悦如同涟漪，在碧城的心里一点一点荡漾开来。
她微微一笑，捧着信纸继续往下读：“感谢你在知道了我的平凡身份后依然选择与我做朋友，礼拜天我在老地方等你，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时间是1920年9月27日。
落款是，汤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