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零章 张飞无计渡闵江 探路喜逢失散子

张翼德在邓芝的帮助下，巧夺乱石关，喜出望外，下令大摆宴席，犒赏三军，同时为李玉接风。

大军休整一日，张翼德进兵心切，留下一千士兵守乱石关，大军直奔闵江。

闵江是西川天险，江水滔滔，白浪滚滚，横亘在进川的道路上。江面不算宽阔，但水流湍急，旋涡众多。

闵江前面有座闵江大营，守将杨仪，身材高大，武艺高强。

江对面有座山，山势险恶，峭壁林立，很难攀登。因山形宛如一只飞跃而起的老虎，故名飞虎山。

飞虎山山脚向江中延伸，插进江水里。上游的水流到这里被山石一激，就像一匹奔腾的怒马，腾起浪花，声势浩大，翻腾不息，向下游扑去。

飞虎山的守将名叫贾熙，是西川水军都督严颜的二女婿，和李义是连襟。

张翼德领着大军，逼近闵江大营扎寨，刚刚扎下营盘，杨仪领兵前来挑战。

张翼德大喜，就怕守将坚守不战，现在杨仪主动来战，正是擒他的机会！

李玉刚刚归顺不久，为表忠心，主动请战。

张翼德欣然同意，派五千兵马给李玉，亲自率领众将随后观战。

炮声响起，李玉点炮出兵，杀到阵前。

杨仪大怒，说：“大胆反贼，我主刘璋待你不薄，你岳丈严老对你恩德非浅，你胆敢反目投敌，杨仪岂能容忍！速来枪上领死！”说罢金枪一扬，直刺李玉的面门。

李玉举枪相迎，斗在一处，大战几十回合，不分胜负。

张翼德仔细观看，杨仪的武艺不在李玉之下，但是杨仪显然枪下留情，毕竟和李玉的岳父严颜是故交。

邓芝也在观战，悄悄地对张翼德说：“都督，何不趁杨仪大战李玉，再派几个将军，围攻杨仪，让他脱身不得，然后我们派大军攻城？”

张翼德大喜，暗暗派刘辟、龚都一拥而上，围攻杨仪。

几将斗在一处，张翼德忽然一声令下，率领大军去攻闵江大营！

杨仪大惊，左冲右突，想回城坚守；无奈被几员战将缠住，脱身不得，眼看着荆州兵潮水一般涌向自己的大营。

大营中的守兵，一看敌人冲来，主将又不在，士兵也有三千随杨仪出战，营中空虚，人心大乱，胡乱放箭射击。

张翼德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挥舞着丈八蛇矛挡箭，一边大声喊杀，带头冲进敌营！

手下士兵一看，人人奋勇，各舞刀枪，杀进敌营。

张翼德冲进去蛇矛猛刺，川兵倒下一片，挡者披靡。

廖登、赖忠随后冲进来，大喊：“投降免死！”

川兵见主将被围，心无斗志，纷纷扔掉兵器投降。

张翼德大喜，下令把俘虏全都捆起来，押回自己的营寨。

骑马出来，张翼德看看杨仪，仍在苦战几将，已经是苦苦支撑。

张翼德大喝一声：“让开，让我来！”

说着，冲上去挺起蛇矛就刺！

杨仪连忙举枪招架，谁知张翼德动作非常快，蛇矛刚刚被荡开，转手又是一矛，刺向杨仪头颅！

杨仪连忙举枪招架，谁知张翼德是虚招，蛇矛刺到一半，猛然抽回，一缩一吐，一矛刺向杨仪的战马！

杨仪急忙一提缰绳，把马头一提。

张翼德一矛刺空，一手持矛，一手拔出腰间佩剑，对准杨仪的马一扔！

杨仪没想到张翼德还有这手，猝不及防，战马被射中，哀叫着倒地，连杨仪也带倒了。

杨仪刚想爬起来再战，张翼德的丈八蛇矛已经压在自己的脖子上，只好束手就擒。

张翼德亲自下马，把杨仪押回营寨，审问杨仪。

杨仪傲然站立，毫无惧色，张翼德暗暗称赞，是条汉子！

张翼德亲自上去松绑，搬来椅子请杨仪坐下。

杨仪一言不发，横眉怒目，瞪着张翼德。

张翼德恭恭敬敬地斟茶一杯，端给杨仪，杨仪看也不看！

张翼德赔笑道：“杨仪将军，可是恼我刺死了你的战马？我的坐骑乌骓马，也是一匹宝马，可以送给你骑！”

杨仪仍然不开口。

张翼德也不恼，下令摆酒为杨仪压惊。

酒席摆好后，杨仪站着不动，张翼德连架带拖，把杨仪拉到酒席旁坐下。

众将兴高采烈地吃喝，祝贺打了胜仗，杨仪心中不是滋味，坐着不吃不喝。

张翼德一看，悄悄喊来手下，把俘虏后不肯投降，关在后营的李义、杜琼、张仪、殷成、殷默五将一起请来，让他们也坐下吃喝。

杨仪和李义是连襟，张翼德特意安排他俩坐在一起，二人面面相觑。

张翼德命手下文武官员，轮流敬杨仪和李义的酒，二人都坐着不吃不喝。

等到邓芝过来敬酒，二人一看，肃然起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邓芝在西川名望极高，几次不肯出仕，越是让人对他尊敬。而且邓芝和老将军严颜私交甚好，等于是杨仪和李义的叔父辈，不由二人不起立。

邓芝举杯笑道：“二位将军，我向来不肯出仕，只图保全自己的族人不受侵犯。但是张翼德都督诚心诚意地上门邀请，讲得也有道理。西川之主刘璋暗弱，西川早晚归他人占有，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刘皇叔仁德之名播于天下，若做了西川之主，真是我西川四十一州的幸运！”

杨仪和李义听了，沉默半晌，李义说：“话虽如此，怎奈我的岳父严颜老将军，保的是刘璋，总不能我们归降了，和岳父刀兵相见？”

张翼德听二人口气松动，喜道：“这个好办！严颜老将军我也是敬佩无比，此去进川，必定要经过巴州，待我劝严老将军归降就是！你们放心，绝不让你李义将军和严颜打斗，坏了人伦。”

杨仪不大放心，转头看着邓芝。

邓芝明白，笑道：“二位将军放心，严颜老将军归降一事，包在我身上，必定让他诚心归顺，不会和你们刀兵相见！”

杨仪和李义一听大喜，举杯敬邓芝。

张翼德知道二人肯降了，喜出望外，下令多上美酒，开怀畅饮。

酒到酣处，张翼德请教杨仪，如何攻打闵江对面的飞虎山。

杨仪沉吟道：“飞虎山的守将名叫贾熙，武艺高强，尤其善于射箭。最厉害的是，山腰处扎了个营寨，在树丛中埋伏着火炮，对着渡口，日夜有士兵观察；只要渡口处有人渡江，火炮齐鸣，乱箭射来，根本无法渡江！“

张翼德大惊，问：“如此怎生是好？我大军进川，必须渡过闵江，能不能从上游或者下游绕道渡江？”

杨仪道：“我镇守此地多年，就没有见过有人从上游、下游渡江。上游水流湍急，船一下水就被冲走，根本不受控制；最后是船撞到江岸的乱石上，船毁人亡。下游虽然水流缓一些，但是水浅，江底怪石林立，船很容易被刺破船底，也无法渡江。所以只有这渡口一处，水流虽然略急，但是水深，可以渡江，是个天险！”

张翼德忧愁地说：“如此险要，怎么渡江？武艺高的人，弓箭可以不怕，但是火炮从山腰上打下来，血肉之躯，怎么抵挡？”

邓芝宽慰道：“都督勿忧，今日且饮酒，明日在下陪你去下游看看，可有江底乱石不多的地方，或能找到一两处渡江。”

张翼德大喜，连连敬邓芝酒。

孙乾和李义、杨仪交谈甚欢，二将也告诉孙乾，闵江天险，极难渡过。

张翼德部下刘辟、龚都听了不愤，又多饮了几杯酒，二人一叨咕，出了大营。

刘辟、龚都喊来杨仪的手下，他们都已经投降，问他们哪里有船？

士兵们领路，来到江边，系着几条小船，有五十名士兵看守。

刘辟、龚都下令小兵全部登船，趁着晚上天黑，想偷渡过闵江。

士兵们一听，全都吓得面无人色，个个不敢去送死。

刘辟、龚都大怒，抽出佩剑，威逼着小兵们登船。

小兵们无奈，只得战战兢兢地上了船，用力往对江划去。

刘辟、龚都上了最后一条船，船上有两个士兵划船。

谁知刘辟、龚都刚刚登上船，还没划到江心，江对面飞虎山上火光连闪，“嗵嗵嗵”几炮，炸得前面的几条小船连人带船变成碎片，飞上半空，然后“哗啦啦”连响，掉落江面。

没挨到火炮的士兵，急忙把船掉头，划上岸去，抱头鼠窜。

刘辟、龚都也吓得半死，急忙令两个划船的小兵把船划回去，自己二人来大营见张翼德。

张翼德正在和杨仪、李义饮酒，听得外面炮响，忙令手下出来察看。

这时刘辟、龚都狼狈地进来了，跪倒请罪。

张翼德听二人讲完，心中大怒，无令出战，罪该斩首！

邓芝和孙乾等人连忙求情，张翼德下令把刘辟、龚都杖打二十！

打完刘辟、龚都，张翼德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留下孙乾、邓芝陪众将饮酒，自己先去歇息。

张翼德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这闵江如此难渡，可如何是好？

猛然灵机一动，想起从荆州出发时，诸葛军师特地派人送给自己一个锦囊，说到了闵江再拆，看来军师早就算到闵江难过！

张翼德一骨碌爬起来，从随身物品里找出锦囊，拆开一看，只有四个字：草船借箭！

张翼德沉思一会，想起来了！诸葛亮当年在东吴，用稻草扎成人形，绑在船舷上冒充士兵；然后趁大雾弥漫去曹操水军营寨外面，骗得曹军乱箭齐发，巧得了十万支箭！现在军师要自己也用这招，肯定是先弄假士兵登船，引诱敌军发炮，然后趁机让真士兵跟在后面渡江！

张翼德大喜，诸葛军师果然料事如神！

但转念一想，这条计策还缺一个水性极好的大将！因为经过晚上刘辟、龚都偷渡不成功，其他大将也吓破了胆，无人敢乘船渡江；而要实现计策，必须一员水性极好的将军，潜伏在水下，把做诱饵的、载着假士兵的船弄过江去，后面载真士兵的船才能跟进，而军中却无此大将！

“要是周仓在此就好了！”张翼德想，周仓水性极佳，可算是刘备手下第一员水战大将，只可惜他现在跟随刘备，被困在绵竹城，赶不过来。

张翼德前思后想，到了半夜，倦意袭来，沉沉睡去。

天明后，邓芝来找张翼德。张翼德被士兵喊醒，想起要随邓芝去下游探路的事，一拍脑袋，急忙起来洗脸，早饭也不吃，骑马跟着邓芝出营。

邓芝一路骑马，看着奔腾不息的闵江，江岸两边连个人影也没有！

本来闵江就凶险难渡，现在两军对垒，要开战，更是没有人出没。

二人沿着江岸向下游骑了十几里，水流缓了一些，但是清澈的江底，锋利的乱石像刀剑一样竖着，直指江面；看来杨仪说得不错，下游也无法乘船渡江。

又骑了几里，忽然看见江边停着一条小船！

张翼德大喜，纵马过去，喊道：“船上有人吗？船家在不在？”

喊了两声，不算大的船舱里出来一个人，一身黑衣，头上戴个斗笠，遮住大半个脸，应道：“俺在呢，什么事？”

张翼德一听，这人的口音倒像是自己家乡涿郡的口音，也没多想，问：“船家，这闵江可渡得过去？”

船家说：“可以渡过，不然我弄个船在这里干什么？我在此摆渡，就是渡人过江的！不过这江底暗石林立，要非常小心驾船，一不留神，船底就被石头捅破了！你要渡江，须付五倍的银钱。”

张翼德大喜，只要可以渡江，就能让士兵从这里渡江，省得去冒炮火的凶险。

张翼德说：“不知你说的是真话假话？你且渡我过去试试，真能到对岸，我付你十倍的银钱！”

那船家看看张翼德，再看看随后赶来的邓芝，说：“我这船小，一次只能渡一个人过去，而且战马要留在岸上，船上呆不下。”

张翼德点点头，说：“先渡我过去就是！”

然后回头对邓芝说：“邓先生，你留在这里，替我看住战马，我坐船走一遭！”

邓芝知道张翼德一身武艺，也没多想，点点头答应替他看马。

张翼德下了马，走到江边，纵身一跃，跳上小船。

小船不比大船，张翼德又身体健壮，穿着铠甲，跳上船后，小船连晃几晃，张翼德站立不稳。

船家伸出一只手，扶住张翼德说：“小心些，江上不比岸上，你若落水，我还要费事救你！”

张翼德被船家的手一握，心里一愣，这船家好大的力气！

船家用竹篙一点江岸，小船飞快地向江心驶去。

张翼德虽然也会水，但是水性不精，平时在荆州，乘的都是大船，稳如平地；现在上了小船，水流湍急，船身不住地摇晃，张翼德坐在船板上，双手紧紧地抓住两边船舷，一动也不敢动。

船家也是全神贯注划船，江底有乱石，有的乱石直接伸出江面，船家不住地避让，两只船桨运用得十分纯熟。比如要往右转，右桨就不动，左桨猛划，船身就向右转。

张翼德出神地看着船家划船，眼看前面江面有条长长的石峰，从江底一直伸出江面，水面上的部分足足有一米高！

船家驾着船接近石峰，忽然拿起船头上放着的麻绳，抡圆了几圈，向石峰抛去，缠在石峰上。麻绳的另一头固定在船上，这么一来，小船被固定在石峰旁边，江水从小船两侧流过，小船却被绳索拉着，停在江中。

张翼德不解，问：“船家，这是何意？”

船家一言不发，转身进了船舱，拿出来一把明晃晃的钢刀，一条绳索。

张翼德心知不妙，要站起来；船家用双脚，先往左边一踩，又往右边一踩，船身晃动起来，张翼德站立不稳，又坐在船板上！

船家冷笑一声，甩起绳索，扔向张翼德，绳索绕在身上几圈，把张翼德捆得不能动弹。

岸上骑在马上的邓芝看了大惊，却不知所措。

船家见张翼德被捆住，喝道：“你当爷爷是渡你过江？爷爷向来干的是无本的买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今天送上门来，须怨不得爷爷，你这身铠甲，倒也值几个钱，爷爷杀了你，拿铠甲去换酒喝！”

说完船家把头上的斗笠一甩，手持钢刀就要砍张翼德。

张翼德向来是硬汉，绝不可能向贼寇求饶，心中想着大哥刘备被困绵竹，无人营救，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这时候岸上的邓芝一看船家甩掉斗笠，一看这贼寇的脸，大吃一惊！这贼寇长得和张翼德十分相似，就是年轻了许多。

邓芝急中生智，忽然对着船家大喊：“杀不得！他是涿郡的张飞！”

那船家一愣，盯着张翼德死死地看了一会，问：“你真是涿郡人？叫张飞？在刘备手下做大将？”

张翼德点点头，不知何意。

那船家忽然把手中钢刀一抛，跪倒在船上，对着张翼德磕头，说：“父亲大人在上，受孩儿一拜！”

张翼德听得云里雾里，问：“你是何人？为何要认我作父亲？”

船家说：“父亲忘了？我是您的长子张苞啊！我还有个弟弟叫张绍，两个妹妹，一个叫张艳，一个叫张丽。”

张翼德大惊，仔细看看这船家，真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

张翼德问：“你真是张苞？为何流落至此？”

张苞说：“父亲跟刘皇叔走后，大破黄巾军，威名远扬。可是黄巾军残部恨父亲入骨，悄悄派了兵马来到涿郡，一路打听我们家住在哪里。幸亏父亲平时对乡邻不错，经常送猪肉给穷人吃，就有人来报信，我母亲连忙带着我们兄妹连夜逃难。后来黄巾军还是在一个村里追上了我们，我家的家丁冲上去死战，让我们快逃！于是我和母亲、弟弟、妹妹他们慌乱中走散了，我流落江湖，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我到处流浪，跟江湖卖艺的学了些武功，以卖艺为生！我长大后，听说父亲在刘备手下做了大将，就辞别了收留我的江湖艺人，去找你认祖归宗！谁知我问路，那人听岔了，把刘备听成刘璋，就指路让我来到这里。到了闵江，我才知道走错了路，无奈身上盘缠用光了，就偷了一条小船，做起了这无本的买卖，想攒些盘缠，再去寻找父亲！”

说着张苞给张翼德解了绑，张翼德抱住张苞放声大哭，说：“我也派人去家乡找过你们，都说被黄巾军追杀，下落不明，估计已经死了，谁想到在这里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