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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袁”起“袁”灭
1907年7月15日,天灰蒙蒙的,没有一丝色彩。碧城心烦意乱地坐在窗前,看着学生们在操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
最近,她总是无缘由地心神不宁。或许,是跟好姐妹秋瑾有关。
秋瑾是她的铁杆粉丝,也是她的闺中密友,更是志同道合的灵魂知己。与秋瑾的相识始于1904年她在《大公报》上发表的那首诗,当时,很多人慕名而来,想一睹作者的风采。
而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其中有一个人就是秋瑾。
相仿的年纪,相同的志趣,将这两位年轻女子的心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两人相见恨晚,一番促膝交谈后仍不尽兴,干脆同塌而眠,将各自潜藏在心中的抱负说与对方听。
但二人相见后不久,秋瑾便去了日本游学,期间二人一直音信不断。回国后虽然二人各自忙碌,但心灵却从未有过隔阂。
安庆起义失败后,由于秋瑾拒绝出走,结果被绍兴府衙门逮捕。听说,行刑的日子就定在7月15日。
“碧城,是不是还在为鉴湖女侠担心?”大姐慧如略带心疼地问。
鉴湖女侠是秋瑾的号,最近,妹妹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样的情况以前从来没有过。她知道碧城是在担心秋瑾的安慰,但作为姐姐,她更担心的是妹妹的身体。
“是啊!她性子烈,怎么劝就是不离开,如今被关进了死牢,一定遭受了非人的待遇,只恨我身单力薄,无法去救她……有时候好恨自己不够强大,连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碧城无比自责地说。
“哎!男权的社会,能够自保已经不易了,谈何保护别人?”慧如不知如何安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
天上乌云翻滚,仿佛在掩盖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什么时候才能拨开乌云见日出呢?碧城知道,要想拨开乌云,首先要让自己伸手就能够到天。
那一日,秋瑾在轩亭英勇就义,碧城在人群中看着昔日的姐妹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顿时伤心欲绝。
她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不能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轻轻松松劫了法场,她恨自己不是振臂一挥应者云集的英雄,不能带人将解押阿瑾的那群乌龟王八蛋杀个片甲不留。
她只是一名小小的女校的负责人,她能做的,只有目送好姐妹一路好走。
秋瑾离开的那一刻,碧城潸然泪下,这么多年了,被人退婚她没哭过,被族人争夺家产她没哭过,母亲遭人绑架她没哭过,但这一次,她哭了。
再大的事情都有方法可以解决,但人死了就再也不能复生了。
沉浸在悲伤中的碧城此刻怎么都想不到,她与秋瑾的那段刻骨铭心余生难忘的友情如今成了她勾结反贼的把柄,自己已然身处险境,而她却浑然不知。
秋瑾一死,接下来便要清除一切与她有关系的人,很快,浙江巡抚衙门禀报京师法部,要求批捕吕碧城,理由简单明了:此二人之前交往十分亲密,而且书信往来不断,怀疑是同党。
这本是一场有口难辩的灾难,但赶巧的是,倾慕她的袁世凯的二公子袁克文正好就在法部任员外郎。
见有人竟然打自己女神的主意,他岂能坐视不理?但碍于权利不够,无法直接干涉,于是,很快便向父亲袁世凯求助。
自从碧城亲自去府上“化缘”,并成功地“讹”走他一千块大洋之后,袁世凯便对碧城这个豪气干云天的小小女子刮目相看。
从此从路人转为精粉。
尤其是见自己的儿子袁克文对碧城暗恋已久,把女校又办得红红火火名声大振,所以对碧城的钦佩不由地又多了几分。
得知吕碧城被抓,袁世凯及时给法部打去电话质问:“我的人你说抓就抓?”
法部负责人微微一怔:“不知总督指的是?”
“本督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刚刚掳走的吕碧城!”老袁有意将吕碧城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总督大人有所不知,那吕碧城之前曾与秋瑾书信往来不断,我们怀疑她们是同党!”
“若有书信来往就是乱党,那我日日品读她的诗作,还将她收为己用,岂不也成了乱党?”袁世凯含沙射影话里藏针。
“这……”对方顿时哑口无言。
话已点透,袁世凯不再多言,迅速撂下电话。
见袁世凯如此袒护吕碧城,加上他们的确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吕碧城就是乱党,最终,刚刚大张旗鼓地将吕碧城掳走的法部,又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将她送了回来。
得知袁世凯出手相救的碧城立刻登门拜谢,虽然受了惊吓的她此时秀发凌乱,却丝毫不影响花容美色。
一个才华横溢的奇女子,想要表达感激之情直接顺手拈来:“算命的说碧城命中注定有两位贵人,一个帮助碧城成就事业,一个帮助碧城化险为夷,如今看来,想不到这两位贵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哦?竟然还有这等事?哈哈哈!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从牢狱里走出来仍然能如此镇定而又不发诙谐幽默,吕碧城的表现让袁世凯十分佩服。
“碧城也认为是算命的错!两个数都搞不明白竟敢出来摆摊算卦!”
“不是算卦先生的错,是你碧城的错!你这个小妮子可不要胡乱推卸责任!”袁世凯意味深长地一笑,伸了伸手示意她坐下。
“碧城错在何处?”碧城微微点头以示谢意,随后轻轻落座。
“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一次出手救你的另有其人!若不是他及时跟我通风报信,恐怕我到现在还不知情呢!”
此话倒是让吕碧城颇感意外,她轻轻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闪着深邃而充满了智慧的大眼睛问道:“不知总督说的这个人是谁?现在何处?碧城要当面好好感谢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袁世凯朗笑道。
碧城四处寻找,却发现偌大的一个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出来吧!人都来了,就别躲着啦!”袁世凯冲着隔壁喊了一句,门轻轻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碧城当下便认出来,此人正是三年前见到的那位翩翩美少年。四目相对的瞬间,便注定了这是一场你追我躲的无果情缘。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了,三年的时光将碧城雕琢地更加明艳动人。
此前的那一份无畏无惧分毫未减,甚至穿衣风格更为时尚大胆,那种我行我素不为世俗左右的洒脱与超然,让她比三年前看上去更多了一份自信笃定成熟与性感。
她的到来,再一次惊艳了袁克文。
虽然她比他大了整整7岁,但在袁克文的眼里,她风情妙曼才华横溢,有着十七八女孩永远复制不走的女性魅力。
碧城起身后离开座位,缓缓挪动到袁克文面前浅浅的微笑微微地地欠了欠身,袁克文则直愣愣地盯着她,半晌没回过神。
曾经牵肠挂肚魂牵梦绕的女神如今就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 向来风流倜傥的袁克文竟然有点儿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那一日,碧城说了什么话袁克文一句也记不清了,只深深记住了她流转的目光和她唇角处那一抹好看的弧度。
为了将碧城追到手,这位从11岁便开始偎红倚翠徜徉在花街柳巷的花花公子竟然多日不曾逛过窑子。
一个天天吃肉喝酒百无禁忌的人突然有一天说要改吃斋了,这倒是让人捉摸不透,最终,在朋友的一番旁敲侧击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之下,袁克文终于如一枝羞答答的玫瑰一般,向狐朋狗友们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我喜欢上了一位姑娘……所以,要为她守身如玉。”袁克文的脸上泛起一抹从未有过的嫣红。
“守身如玉?哈哈哈!我没听错吧?你要为谁守身如玉?”狐朋狗友们狂笑不止。
“吕碧城。”这三个字从袁克文的嘴里轻轻说出来的那一刻,整个酒桌的气氛都凝固了。
“玩上大才女啊!”向来开惯了玩笑的伙伴们不正经地调侃道。
“更正一下,是爱,不是玩!这次不予追究,以后请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尊重一下我的女人!”袁克文阴沉着脸说。
“你的女人?哟!袁公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女人已经不止三位数了吧?啊?兄弟们是不是啊?哈哈哈!”
平时开惯了各种七荤八素的玩笑的伙伴们依然没意识到这个女人在袁克文心中的重要性,仍旧不拘一格地开着她的玩笑。
“本公子从即日起要修身养性攒钱娶女神,以后十块钱以上的活动别找我!”之前从未跟伙计们红过脸的袁克文直接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了。
谁会相信一个花花公子哥会为了一个女人禁了欲,况且,这女人还长了他七岁?所以,大家只把这当成了一个玩笑来听,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但想不到袁克文说到做到,意志十分坚决,从此任谁邀请都毫无动摇之心。
见他要玩儿真的,感慨点赞之余,有人准备成人之美,信孚银行的董事长也是著名的诗人费树蔚见袁克文动了真心,便在碧城面前多次提及此事。
碧城浅浅地一笑:“袁克文是生性风流的公子哥儿,这一生注定要在花街柳巷里流连忘返,在欢声笑语中偎红倚翠,绝无可能只对一人死心塌地。我吕碧城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女子,倘若与他交往岂不是自讨苦吃?”
费树蔚哪里知道碧城心里另有打算?扭头便将碧城的意思含蓄地转达给了袁克文。袁克文的那些肮脏事的确不少,见碧城将自己的过去扒了个底朝天,内心无比的沮丧。
颓废了几日后,最终在狐朋狗友的连拖带拽下一头扎入青楼里,灯红酒绿夜夜笙歌恢复了从前的逍遥快活。
碧城得知后笑得异常苦涩:“说得再漂亮又有何用?终究是经不过一场小小的考验。”
是啊!说什么天长地久一辈子,只不过几句冷落他的话,只不过才短短的几日便让他现了原型。
其实,她对袁克文不是一丁点感觉都没有,芳华正茂的年纪,比一个年长十几岁的老男人伤得肝胆欲裂体无完肤之后,反而对袁克文这种小鲜肉更为倾心。
她的拒绝是在犹豫,在试探,在考验,在以退为进,毕竟年仅25岁的她便已经历过了未婚夫与英敛之两个男人的伤害。
她是矛盾的,一面对自己的魅力和才华异常自信,一面对感情和婚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全感。她对感情向往又恐惧,倘若袁克文能够为她放弃一切心甘情愿独守她一人的话,她总会被打动的。
然而,她是何等的倔强?
她不明说,只是在驻足观望,看看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为自己改变的男人是否真能做到言行一致非她不可?
遗憾的是,袁克文让她失望了。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没有情爱的纠葛,便少了一些痴痴怨怨。
此后,她依然是他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高贵女神,他则依然是曾经出手搭救她的盖世英雄。
至于情爱,袁起袁灭从此绝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