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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011年,5月10日
起来已是上午,老徐还在被窝里打着呼噜,看来昨晚真不应该和他喝酒。我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没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衣服皱皱巴巴不说,看颜色就是被劣质洗衣粉漂了太久。就连脚上的鞋子,白色的纹路里隐藏的都是擦不去的黑缝。突然有点懊恼,来的时候为什么不仔细挑选一番,光想着把不穿的送到跳蚤市场了。
既然已经来不及了,索性就穿着牛仔裤和半袖吧。打开手机,有心看了一眼黄历,想知道今天是个什么良辰美景,发现是四月初八浴佛节。继续往下看,才知这个节日的由来。但是看到说佛陀诞生不久,就面向四方各行走七步,每走一步,足下生出一朵莲花。并且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道“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时候,我不禁有些愤怒,你当自己是谁呢?
时间尚早,我并不急于去饭店,而是向学校走去。操场上,果然有不少学生,有些说不定还是学弟学妹,穿着所谓的姐妹衫也好,情侣衫也罢,纷纷摆出各种甜蜜的造型,而照相的人,也是跪膝送胯不一而足。我找了一个凉爽的树荫,以便不被任何镜头捕捉。看着他们脸上幸福的笑容,自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明明刚才还冰凉的水泥台子,顷刻间就如火烧火燎一般。事情都过去了,难道不是吗?我该变得成熟一些的。这样的事,如果放在父亲那里,他会怎么解决?不对,我记得母亲提过,父亲好像在认识母亲之前,没有谈过恋爱。而且,他们那时的爱情多有些革命色彩。在我看来,井底之蛙也是幸福的,但是不要把它带到世界上感受一圈,再把它扔回井底就好。
太阳很快移至头顶就懒洋洋的不再寸进,树上时不时掉落一些不知名的虫子让人心绪烦燥。我又看了一眼操场,不少人在拍照后,相拥而泣,反倒让我振作了些许精神。
到了饭店,并没有预想中的拱门横幅。不过,东子不再是爆炸头,而是变得像我一样规规矩矩的板寸,略显成熟。而她,并没有穿着婚纱,仅仅只是把自己放进了一朵盛开的牡丹的花蕊中,左手轻轻挽着他的右手臂。我明白,这不是婚礼,仅仅是婚前或婚后的宴请。看样子,正式婚礼那天,刘一也是不被邀请的。
好在,他们两人都认得我,只是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的情绪完全不同。东子走上来,“杨主席,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进!”
“没什么,我替我对象来的,她和你一个专业的。”虽然双眼看着他,但是眼角的余光却已经把她看个透彻。曾经的军训带给我的唯一好处,莫过于此。
“和我一个专业的?谁呀?”
“刘一。”
“哦,她啊?嘿呀!杨主席就是有一套,快请进,随便坐。可惜我今天请的都是学院里的,学生会的没敢叫,你随便坐,一会儿我进去陪你坐坐。”东子松开我的手,向身后的人走去,看样子大概是宿舍的,几个男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走至唐唐面前,当着身边那位不知名的伴娘说,“新娘子好漂亮啊!”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哪有,都快人老珠黄成半老徐娘了,杨主席好久不见还是这么洒脱。”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半老徐娘曾经是个褒义词,但是听到说我是洒脱,我觉得这是最大的嘲讽。她是在怪我没有打扮的足够得体吗?幸好她也要迎接朋友,无暇与我多说,我兀自走进了大厅。
大厅里立着八根大柱子,夸张的金龙盘绕,让我心里一阵反感。正在思索坐在哪里的时候,有人大喊一声,“杨主席,过来坐!”我循声望去,赫然是倪萍。
我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毕竟只此一人能让我显得不是那么突兀。言谈间,也能缓解心中的枷锁。“好久不见,最近忙啥呢?”
“没有,还在跟着李老师做方案。李老师今天也不知道来不来?”倪萍说着还看看门口,好像说曹操,曹操就真的回到一样。
“你还在你们那个社工机构呢是吧?”
“杨主席好记性啊!可不是,现在可比以前去年强多了,现在国家开始重视这一块了。小刘呢,没和你一起来啊?”
“她现在忙于找工作,又要考试又要看书,我这不是替她来了嘛。”倪萍似乎是唯一清楚我俩事情的人,但是一个舍友,就算清楚,又能知道多少呢?就好象我在宿舍里,就算和老朱、老赵,也是话到嘴边留三分。“倪主任,这么叫比较贴切吧?”
“随便啦!”倪萍不好意思的大笑着。
“我之前不是也参加了几次你们的活动,说实话,感觉真的很有意义。但是后来回去也想,总觉得这样的活动,一来没有什么实际的效果,二来,总觉得不是个长久之计。你说你们就知道带着老人、孩子,跳跳舞、做做游戏,有什么用?”我似乎在把一些怨气换着花样往外撒。
“是呢是呢,杨主席,你说的也对。其实我们感受更深,我们经常会面对一些尴尬的居民,甚至把我当作是搞宣传的撵出来。由此,向社会宣传我们自己就更加重要和紧迫。现在是媒体时代,各行各业高度重视宣传,在各种营销手段层出不穷的轰炸之下,我们的宣传十分有限。”
我似乎成了倪萍的倾诉对象,她瞬间变得十分专注而且严肃,当然并不严厉,而是透露着温和的情绪。
“本身这个专业就是舶来品,如果不能将知识和实务有机结合,说不定还会误导大众对我们的认识。而且咱们国家,本身就有包括医疗、卫生、司法等专业的机构,这些机构创立的本身就具备独有的社会属性,让我们显得更像鸡肋。”
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说的不正是现在我的处境吗?
“而且咱们现在十分依靠政府机构,毕竟资源的附属性使我们在策略合作中处于弱势地位,把媒体宣传作为考核的重要指标,要求我们突出政府的形象和内容,但这样的一事多宣又不符合我们的规定,这使得我们自身的宣传非常不利。”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隔行如隔山的问题,而是当我回到那个落后的地区后,仅仅半年,我已经和大城市的节奏脱轨了一般。倪萍说的话,咋听起来我似乎明白,但是仔细一琢磨,具体都在指代什么,我一点也不清楚。或许就像有人说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如果当初唐唐像刘一一样和我回到和平,那么此刻,唐唐会不会变得像我一样,被人对牛弹琴?不会的,她只会离开我,像曾经的那样。
倪萍还在对着我滔滔不绝,我虽然保持着神情的专注,但是目光早就移到了倪萍身后刚刚打开的显示屏。此刻,唐唐和东子两人结婚的视频正在无声的播放着,我看着他们相拥而泣,心里五味杂陈。看着视频过后两人的婚纱照,湛蓝的天,碧绿的海,一切都是如梦如幻。我是不是又变成了葡萄架下的狐狸?
言谈间,服务员已经开始从我们的人缝中上菜。但是菜品却不得不说让我有些失望,似乎有些配不上虎视眈眈的雕龙画柱。
“东子好福气啊!听说新娘家特别有钱,连东子的工作,都是新娘的爸爸给安排的。”倪萍终于从社工的热情中跳脱出来,说了点我真正关心的话题。
“那东子现在在哪工作呢?”答案其实我心中有数,但此刻要是不问反倒有些不合常理。
“我们问他了,好像是在新娘爸爸的公司里当经理,多牛逼啊!我还想借着老同学这层关系,让他帮着我们搞好我们的团队活动呢。”
“那肯定没问题啊!”
“不行,别看他是个经理,好像是有名无实的那种。也就是签个字,领点工资,具体的事情,他好像说了不算。李老师去找过他,最后也没说出个什么结果。”
我心中有数了,觉得该了解的也差不多了。我把刘一交代的一百元礼钱交给倪萍,起身向倪萍告辞,她还挽留我吃完再走,我只好借口自己还有约。我试图想看看新娘的礼簿在哪里,略表一份薄礼,这可是我昨天从银行取出的连号。可惜张望一番也没有发现,索性算了。藕断丝连只是自寻烦恼,父亲一直要求我做人做事都得斩钉截铁,今天姑且我就听他的。
走到门外,正巧这对新人正携手向内走去。“杨主席,不吃饭?”
“不了我就是过来看看,还有其他事,祝你们二位幸福美满。”最后一个词出口的时候,我刻意把眼睛从东子的脸上滑到了唐唐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在她的笑容里,看出一丝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