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幸失手
一日晌午，王仁德送走了一批患者，吃完午饭正准备在诊所里的一张床上小憩片刻，正准备躺下，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子突然闯进来，带着哭腔求大夫救命。
困意强行退去。
王仁德顺势跳下床：“什么病？患者在哪儿？”
“我爹肚子疼要自杀，求大夫救他！”女子头发凌乱，眼圈泛红，声音里透着迫不及待。
“怎么个疼法？疼多久了？”王仁德随手抓起一件外套套在身上，职业性地打听着患者的症状。
“疼了好多年了，自从去亲戚家吃了一次猪肉回来后没多久就开始疼了。”女子如实说道。
“吃猪肉？怎么吃的？”王仁德问。
“据说是烤着吃的，当时亲戚家杀了一头猪，请我爹去喝酒，据说那头猪很肥，浑身的脂肪粒，他们舍不得都卖掉，就自己留了一些烤着吃。”
“脂肪粒？具体什么症状？”王仁德心中略感不妙。
“起初是上腹部隐隐作痛，腹泻，体重也开始越来越轻，后来经常晕倒，抽搐，口吐白沫，看过许多医生，都说他患了癫痫病，又过了几年，肚子开始剧烈的疼痛，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今天早上起来又喊肚子疼，疼的昏厥过去，醒来后就嚷着要自杀！谁都拦不住！”
由于事发突然，不能像平时一样写方子抓药。
便将几位提前熬好的中草药混合在碗里，然后吩咐小医手找来一个装过农药的瓶子洗干净后，将配好的中药倒入，随后叮嘱小医手看好铺子，便跟着女子匆忙离开。
半袋烟的功夫，二人来到一栋破旧的小楼下，下面密密麻麻的站了不少的观众。此时，主角正站在小楼上嗷嗷直叫：“你们都让开，一会儿我跳下去砸死了概不负责！”
好家伙，死到临头了，还在计较谁负责。看来，这老爷子也是个为家人着想的主，既然有责任心，那就好办。
“王大夫，快救救我爹！”女子拽着王仁德的胳膊异常急切地说。
“莫要着急！有我在，他今天死不了!”刚才已经听了女子的陈述，王仁德已经确定她爹其实就是食用了没煮熟的米粒猪后身体里长了猪肉绦虫。
这种寄生虫成年后足有两三米长，寄生在人的小肠内，老爷子的腹痛就是这种寄生虫在作怪。由于他手中已经配好了药，所以，比较有把握。
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想到，正是这有把握的病症，却让他不小心葬送了一条人命。
二层楼并不高，仰着头扯着嗓子就能毫不费劲地跟上面的人对话。
王仁德趁着老爷子歇口气的空档，扯着嗓子大声喊：“喂，老爷子！你到底是真的想死还是做做样子啊？”
一句话，让王仁德瞬间成了主角，人们纷纷将目光从楼顶上撤回来，齐刷刷地转投到他身上。女子差点儿就哭出来了：“王大夫，这就是你说的救人方法？求你别刺激他老人家了，否则一头扎下来我还这么活啊？”
王仁德微微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相信我就全权交给我。”
女子犹豫了一下，自知自己没有什么好法子，乖乖退到一旁。
“真假你马上就知道了！”楼顶上的老爷子被一刺激，顿时将脚往前挪了挪，做出马上就要死给你看的动作。底下人传来一阵惊呼声，有的人因为恐惧闭上了眼睛。
“你可想清楚了，这儿是二楼，跳下来根本摔不死人，顶多摔成瘫痪，要是运气好，断条腿断条胳膊，以后就成了残废，多多少少还能照顾自己的吃喝拉撒，倘若运气不好摔成个植物人可就惨咯！拖累儿女你于心何忍啊！”
王仁德不急不躁，语气平缓十分理智地分析着。
“你，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我是不会相信你的！”老爷子不由地往下看了一眼，虽然嘴硬，但是刚刚迈出去的一只脚开始不由自主地重新抽了回来。
底下的人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正当女子准备说几句感谢的话，王仁德却再次语出惊人：“如果你真想死的话，我倒是有一个一招毙命的好法子！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什，什么法子？”
“喝敌敌畏啊！这多省事，简单痛快，喝一瓶当场毙命，不用担心死不成，不会留下后遗症，既了却了你的心愿也绝不会拖累儿女，怎么样？”王仁德晃了晃手中的药瓶子说。
老爷子看了看王仁德手中紧握的一个药瓶子，又看了看这不高不矮，摔下去却足以让人致残的二层楼，将信将疑地指了指王仁德：“你，给我送上来吧！”
于是，王仁德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满满一整瓶的“敌敌畏”送上了楼顶。
老爷子用略带怀疑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你这瓶子里装的是敌敌畏？”
王仁德略带同情的点了点头说：“没错，你的病我略有耳闻，说实话，我这个当医生的也没什么好法子，活着也是受罪，还是喝这药吧！死得快痛苦少，一瓶下去你就没什么感觉了。”
剧烈的疼痛让老爷子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
估计是没想到会有人劝他去死吧！他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双手颤抖着接过药瓶子，神色凝重地盯了数秒钟后，猛地揭开瓶盖，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大口往肚子里灌。
由于喝得太急，灌到一半时不小心呛到了，他不得不停止手中的操作，专心致志地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说连王大夫都治不了的病，肯定没啥指望了，早死早投胎的也好，反正活着也是活遭罪。
有人则认为，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老爷子肚子疼得紧，但还没病到死的程度，作为一名大夫应该积极帮助病人排除病痛才是，公然劝说患者喝敌敌畏自杀，简直太没人性了！
就在底下的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时，患病的老爷子突然停止了咳嗽，一只手提溜着药瓶子一只手拍着肚子大声说：“欸~不疼了啊！真的不疼了！哈哈，我的肚子不疼了！”
刚才还沸腾喧闹的楼底下，此时变得鸦雀无声。
有人看出了端倪，指着楼顶问：“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药性发作了？快看他在上面比划什么？”
“是喝了敌敌畏在喊疼吧？”旁边的人回应道。
“不对吧？我怎么听他说不疼了呢？”另外有人反驳说。
“到底是疼还是不疼了？你俩这意思差了十万八千里啊！”周围的观众十分好奇。
说话间，只听咣当一声，一个不明物体掉落在这几个吃瓜观众面前，随着重重的一声脆响，细碎的玻璃渣子连同包在里面的汤药像炸弹一样，朝着四面八方迸射开来。
围观者本能地往外闪。
有人的腿部受了轻微的伤，不过不打紧，只是被玻璃渣子蹭了一下，并不妨碍继续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现场直播。
随手抹了一把腿上缓缓渗出来的鲜血，继续抻着脖子往楼顶上看。
王仁德脸色大变，质问跳楼者：“你不是想死吗？药还没喝完呢!你怎么把瓶子摔了？”
老爷子的回答简单粗暴：“之前想死是因为肚子疼得无法忍受，可是刚才我突然觉得肚子不疼了，又不想死了！我刚刚喝了那么多敌敌畏，你们赶紧送我去医院吧！”
二人交谈时，老爷子的女儿早就偷偷爬到楼顶躲在一堆破木头堆后面，准备关键时刻冲过去拉住想要轻声的父亲。
如今见父亲说肚子不疼了不想死了，顿时心花怒放，一个健步冲过来，拉住王仁德千恩万谢地不撒手：“王大夫，想不到您的药这么见效，我爹才只喝了半瓶就好了，您可真是神医啊！”
老爷子顿时眉开眼笑:“什么？难道我刚才喝的不是敌敌畏？这么说，我不用去医院洗胃咯？”
女子笑着解释说：“爹，不用担心，刚刚王大夫给您喝的其实是治你肚子疼的药！”随后，便拉着父亲小心翼翼地走下楼顶。
“神医啊！”老爷子当场跪地感谢王仁德。
得知王仁德前前后后总共用了十分钟+半瓶药就神不知鬼不觉得地医好了折磨了老爷子十几年的老毛病，这个消息传出去，底下顿时一片沸腾，比过年还热闹。
掌声，唏嘘声，呐喊声混合成一首杂乱无章的交响曲，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没有人发现王仁德锁在眉宇间的愁绪，也没有人发现他欲言又止的犹豫。大家纷纷围过来，将他当成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迷信和崇敬。
正不知所措间，感觉有人拽他的衣角，一低头，发现徒弟小医手不知何时赶来了，这孩子挤在人群中，笑得跟一朵开大了的月季花似的，无比灿烂。
“师父，你太厉害了！大家都说您是神医呢！”小医手左手捂着腿，右手死死地拽着师父的衣襟，一刻也不撒手，生怕一松手师父就会得道成仙消失不见。
“跟我走！”王仁德一张高深莫测的诸葛脸写满了凝重，与周围人的喜悦格格不入。
“师父，大家伙都在夸你呢！你这么着急出来干啥？”小医手捂着左大腿处，一瘸一拐地跟在师父身后。
他的腿受了点小伤，是被刚才老爷子丢下来的药瓶子迸出来的玻璃渣子蹭伤的，这是不听师父的话在家好好看铺子的惩罚，他并不在意。
王仁德并不做声，一直拽着他走出人群。
现场距离他们的医馆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回到铺子里之后，把门紧紧地一关，压低了声音对小医手说：“此地不可久留，我们恐怕又要搬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