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酸往事
小雷子二话不说，将木棍子往地上咣当一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诊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雷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师父惊愕地起身伸手去扶。
“王大夫，我万万没想到，我之前那样败坏你的名声，你不但没有怪罪我，还为我治病，我太感动了！”说着，小雷子开始抹眼泪。
“小雷子，你感动就感动吧，背着这么大一根木棍子来不太好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砸店的呢！”看到躺在地上的那根大木棍子我实在憋不住了，又心直口快地任性了一回。
“这棍子不是砸店的，是用来砸我的！”小雷子说。
“砸你的？你确定你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扛得住这么粗的棍子砸？”
“扛不住也得扛，我今天就是来道歉的，希望王大夫原谅我！其实，我爹的死跟王大夫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是急性心肌梗塞，我在王大夫这儿拿的保心丸根本就没来得及服我爹就咽气了！”
“那你还赖我师父？有没有点人性啊？”
“因为当时急着用钱给父亲下葬，有人出钱让我来背几句台词，我一时糊涂就答应了。结果，还是遭了报应，哎！”小雷子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他将木棍子捡起来递给师父，语气诚恳地请师父好好教训教训他。师父接过木棍子微微一笑道：“正好家里今天炖肉没柴火，你的柴火来的正是时候，今天中午留下来一起吃肉吧！”
“肉就不吃了，我现在手头分文没有，我去挣钱给你交医药费！”小雷子说完，扭头就走。
后来我问师父，为什么不打听一下究竟是谁在背后给咱使绊子？师父的回答让我记忆犹新，他说，与其把心思用在如何防备别人报复上，不如多花点心思在如何修炼自己帮助别人上。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崇拜他。
我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高人，才能将医片丹心教育成如此胸襟广、素养高医术精湛的医者。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断断续续地从师父的讲述中知道了他的一些经历。
那是1966年的一个秋天，彼时的医片丹心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那一日，父母都去地里收庄稼了，医片丹心（小名叫狗剩）和邻居家的一个小丫头在自家的门前玩躲猫猫。
玩得正起劲儿时，一个满嘴络腮胡的叔叔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告诉他，由于天太热，他的父亲跳进一个很深的大池塘里洗澡，结果水太凉导致腿抽筋差点儿淹死，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一听说父亲送到了医院，八岁的狗剩顿时慌了神，紧紧地拉着络腮胡叔叔的手，被带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等他发现自己受骗时已经晚了。
为了逃走，他什么招都使出来了，从哭闹到绝食再到后来的敞开肚皮想将人贩子吃穷吃垮，结果，没有一个法子能让人贩子将他放生的。
被拐来的孩子大部分是男孩，他是当中年龄最大的，最小的还不会说话只会咧着嘴哭。但那种却是最受宠的，几乎刚来没几天就会被有钱人领养走。
而他这种上了“年纪”的半大小子几乎没人愿意要，他们给出的理由很简单，都这么大了记事了，恐怕养不熟。
养不熟还养他干啥？
所以，捣腾不出去让人贩子十分着急。
他们便变着法子想先把这个能吃能喝的小吃货给打发了。
终于，他们逮住了机会。
一天，来了一位急切想要购买一个男娃的中年夫妇，这两个人无论是从衣着打扮还是从谈吐的语气给人感觉都很有钱。
人贩子夸这娃娃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生了一副富贵之相，将来一定知书达礼知恩图报前途无量，连吹带捧连哄带骗地将狗剩推荐给了他们。
夫妻俩被一番花言巧语所迷惑，很快便领着小狗剩回了家。
得知要给这两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当儿子，小狗剩故技重施，性子倔强的他面对着锦衣玉食毫不动心。
先是跪求二人放他一条生路，遭到拒绝后直接告诉撂出狠话：“你们要想养我也行，但我不会喊你们一声爹妈，更不会给你们养老送终，到时候你们老了，你们的钱是我的，你们的房子也是我的，你们拼死拼活挣下来的家业还是我的，但我永远是我亲爹亲妈的，永远都不会是你们的！”
寥寥数语，把养父母吓得不轻，一番毒打之后连夜将他送到人贩子手里。不仅要回了之前的购买费，还额外讹了一笔精神损失费和车马费。
而人贩子将这笔账都算到小狗剩身上，接连几天没给他饭吃，可怜的小狗剩浑身带伤又没有东西吃，很快就软下来。
此时，他开始正视现实。
想要逃走是绝无可能了，人贩子的管理十分严格，一旦落入他们手中几乎插翅难飞。而且，就算他能逃出去，也早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与其在这里忍饥挨饿干受罪，不如找一个靠得住的人家去过自由的日子。
如果运气好，摊上个性子好的养父母，或许还会帮他找到亲生父母也说不定呢！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幸福需要自己去争取。
主意一打定，他便一改之前的暴戾脾气，从一头倔强的小老虎摇身一变成了一只温顺听话的小猫咪。
人贩子见他改变不少，倒也没怎么为难他。
一日，来了一对看上去性格比较敦厚的中年夫妇，男的沉默寡言，女的则看上去温良贤淑，他们直言想要一个男孩，年龄越小越好，最好是刚生出来的。人贩子将他们带进来，像看牲口一样一一为他们介绍那几位年岁小的婴儿。
小狗剩觉得，机会来了，便主动钻到二人面前毛遂自荐起来。
他告诉那二位夫妇，婴儿小自然是有小的好处，因为婴儿小不记事以后会将他们当亲生的父母一样看待，但小也有小的坏处。
二位夫妇极为惊讶，忙问有什么坏处？
小狗剩表示，孩子小容易生病，能不能长大还是个未知数，要是中途夭折了，花的钱费的心岂不是都打了水漂？另外，孩子小花钱多，吃饭喝奶生病吃药买衣服买玩具，算一算需要花费多少钱才能长到八岁？而且这么小的婴儿本性是善是恶是精是傻也看不出来，万一是个不够聪明那可就不好办了！
夫妇俩被小狗剩这么一说顿时吓了一跳，两个人一合计，小狗剩说得句句在理，再一看这娃娃能言善道怪机灵的，当即便决定买他回去当儿子。
人贩子见这个烫手山芋终于出手了，欢喜地不得了，还给夫妇二人打了八折，只求他们好好善待这孩子，千万别再送回来了。
这家人虽然日子过得不甚宽裕，但是对小狗剩倒是视如己出十分疼爱，一心巴望着他将来能出人头地，跟着他好好享享清福。
而小狗剩也以为自己可以摆脱人贩子，从此过上了吃穿不愁的幸福生活。
奈何天公不作美。
一日，养父打算去田里拉粮食，将牛牵出来以后让小狗剩拉着绳子他去一趟茅房，养母怕牛顶撞了养子，便亲自过来牵住。
结果，那头牛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养母后发了疯似的不偏不倚地朝着她的胸口撞过去，当即便将她撞翻在地。
直到养父听到小狗剩的哭叫声从茅厕里钻出来将牛拉住才算停止了攻击。
这件事让小狗剩从此对牛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他不明白，明明一头很温顺的牛为什么会突然发狂顶撞主人？
直到多年后有了电视机，再看斗牛节目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牛对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充满了敌意。而当时，他的养母正是穿着一身通红通红的红衣服。
虽然及时将养母送到了诊所，但最终，受了重伤的养母还是去世了。
养母的死，让小狗剩十分内疚，而养父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小狗剩身上，认为是他给这个家带来的灾难，是他让自己失去妻子，认为他晦气，不祥，是个丧门星。
很快，养父便娶了别人，新娘怀了孩子，养父在妻子的挑拨下将小狗剩低价卖给了人贩子。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退货，让人贩子对小狗剩十分头疼。
眼看着他年龄越来越大，懂的事也越来越多，人贩子思忖再三决定给他寻一条新的来钱道。
一番讨论之后，几个人贩子便决定让小狗剩出去乞讨。那年代，还没有职业乞丐，他们逼迫小狗剩假扮成残疾人躺在繁华的城市里，向过往的路人乞讨。
为了避免他逃跑，每天都有专人在旁边监视。
为了装得逼真一点，小狗剩经常都是一跪一整天，压得腿麻也不敢动一下。结果，装着装着，他感觉腿真的废了，双腿使不上劲儿，一点儿都没有知觉了。
大方施舍的路人络绎不绝，原本甩都甩不掉的烫手山芋突然变成了摇钱树，人贩子多次庆祝想出这么一损招来，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票子流入他们的腰包。
由于小狗剩真的残了，他们看管得也不那么严了，此时的小狗剩虽然有机会逃跑，但已经跑不动了。
后来，来了一个很奇怪的人，既不给钱也不给吃喝，而是蹲在小狗剩面前细细地打量了他足足有一刻钟。不仅如此，还拽着他的手腕很久。
此人看上去三十来岁，文质彬彬的很有学问的样子。
小狗剩以为他想领养自己，如实告诉他：“我是个残废，不是装的，你如果想要领养一个孩子的话，奉劝你还是换个能跑会跳的吧！”
那人闻言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本以为从此就一别两宽，但从此他却天天都来给小狗剩送汤送饭，只是从来没有给过他钱。而其他人几乎给的都是钱，人贩子给他立过规矩，收的钱一律上交，收到的饭菜随他处置。
因为很少会有人拎着食物逛街，这就导致了他每天口袋满满的，肚子却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空的。
他给的饭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而且每次都要亲眼看着小狗剩把饭吃光把汤喝完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连续一个多月，一天三次，每天必来，却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所以，小狗剩一直以为他是个好心的哑巴。
直到一个下雨天，那位中年男子将饭菜递给他后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如果感觉腿可以活动了一定不要声张，要装作跟以前一样不能动弹。切记！”
说完后，转身便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