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冯刚吃过午饭在卧室小憩，下午要去文化局开会。荣玉在客厅叼着烟抽，电话铃响了吓着他把烟扔掉，随手接了，一听是老荣，他尽量压低说话声。荣玉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百口莫辩的还是按老荣的意思必须回去，提醒他机会难得。
老荣想来想去还是去一趟比较好，把事情说清楚好听听老冯的意见。“荣玉，你给你冯叔说一声过几天我就去看他，其他的话你不要乱说。”荣玉应了几句就挂了。
大概过了不到半个月，老荣父子俩说定在旧汽车站外的饭馆见面。站外的一边有几家饭馆大概想继续把店钱给捞回来，可又被后来新开的大饭店给挤兑的无法经营只能关门了。“这边没有了到那边新开的去吃，现在的饭钱从一块五涨到三块，三块涨到十块钱，吃不饱。”
饭馆不大分里外间，中间有一块看似透明的玻璃窗隔开，之间有个人影在里面动来动去。老荣定神在一张空桌前坐下，行李包靠着脚放着，这是他出门的经验。坐下不到两分钟就有个浓妆艳抹像是山西口音的女的过来问，二位吃啥。你俩位想好了吗。想好了再叫我。服务员转了个魅影刚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来两碗面条！一大碗，一小碗！”“别的呢 ？荣玉说道：“来盘儿凉菜？一瓶白酒。”服务员把细心的记在本上，然后，把穿丝袜的腿碰了老荣的左腿一下，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却妖媚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年龄出门的男人喜欢来点新鲜的事，至于怎么玩，客随主便。等着爷俩喝的差不多了见机行事，服务员想。来吃饭的客人陆续进来，似约好今天一块儿在这里吃饭，而且都吃的是刀削面，炒的，拌的。那些人头顶着白灰就在找适合的位置。踅摸了一圈，拉出椅子来一屁股就坐，管他干净不干净，没一会儿几个人围成了一圈，都说要喝酒，“啤酒白酒随便来点儿”。服务员站在一旁笑了笑说，吃团圆饭呢。
老荣看了这一桌七嘴八舌的民工，说：“你看见了吗，你身后的这些干粗活的人，干的是又脏又累的活儿，到这点儿才来吃饭，不由自己。你好好看看他们。你要强得多，还有我这算有点关系的爹来给你找条出路。没出路等于没出息，你明白吗？一辈子也就这样累死累活的到头了。他们没文化只能干自己不愿意或者是不情愿干的活儿，没办法。出力气挣钱的机会太多了。靠脑子要会挣不出力的钱，那样，不管到哪个年代都能吃得开。”荣玉听罢想，“不出力日后也要有出息。打死也不会干这种活儿，都是些低贱人干的。”
他们在桌上不抬头看彼此吃的什么，饭来了都在低头像驴在食槽里吃草料一样只顾嘴下的饭是不是吃完，扑啦扑啦的几口吃尽。听着声音就知道他们事干体力活的人。一身臭汗，几支烟卷儿，从嘴里得意的吹出烟圈儿来，觉得先填饱肚子才是活的有滋有味儿，然后再说说笑笑，剔剔牙，喝口水，抽烟的抽烟，打盹的打盹儿。歇好了腿脚，最后把账一块儿结了，跟白吃别人饭似得满意的走出去，混进这人流中继续这一天的工作。
“爹，他们每天都下馆子吗？”
“下馆子吃当然要比在工地吃的好，工地吃饭都是去凭抢，迟一会儿饭就没了。怎么？你想去工地！”
荣玉没吱声。匹然手机响了，老荣接了电话是老冯打来的。“服务员，面呢？”刚才那个服务员端过来两碗放在桌子上，说，面好了吃完了好走人。荣玉一听，“这是有意在哄人走吗下回不来了。”老荣接完电话说：“这些人都是势利眼，只认钱，你没钱说什么都没人理你，看见了吧。你以为你爹做生意是白做的吗，做生意说好听点是个有本事的人，不好听点的话那就是奸商，无奸不商。谁都一样，你发善心，你还忍心跟他们买不起的要钱。以后你会懂得，好好学着吧。”
从饭馆出来俩人朝老冯家的方向去了，时候已是下午了。
老冯在家里翻箱倒柜的给荣玉找了些自己年轻时用的学习资料，中午饭还没顾得上吃，下午还有会。
老荣敲门，里面说门没锁进来。厅事没人，荣玉引到书房，地上一片狼藉。
“你看，屋里太乱了，荣玉给你爸搬把椅子过来。”
“忙什么呢我帮你。”
“没事，我给荣玉找些学习资料，过几天听说县文化馆需要几个年轻人去工作，但也要考下自己的专业，这不，把我那时候学习用过的资料找出来给他看看。现如今不比以前了，得有文化才能行得通，提倡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建设我们可不能落后啊，来！喝茶！”
老荣心里感到自己的确是跟不上时代了，是不是腿脚不灵便赶不上趟了。
“老冯，我有个事想求你帮忙。”老荣一边说一便把一个牛皮纸信封备在手里。
“什么事还怎么客气，说吧，只要我能帮的事尽我所能的去帮。”老荣把这信封塞到老冯的上衣口袋，说：
“你拿出来我也不收，荣玉不小了，家里呢我还能过，他呢到了成家的年龄谁也挡不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托人给他找了个对象是本地方的。我这身体也不如以前了，让他给我干点家里的活儿，他妈呢经常有个病就得往医院去。我谢谢你，能这么帮我，说实在的，人还是年龄大了才觉得与老朋友的感情才是一辈子最值得珍惜的。这个你应该收着。”说完。老冯一想也是，人这辈子能有几个肯真心实意帮你的，想想，几乎可以说是数不上来。
“行！老荣，你需要他，家里也离不开他那就让他回去，男人嘛！总该有点儿担当。不能老那么心猿意马，走马观灯。什么时候走我叫人开车送你们？”
老荣的心总算落地了。
“一会儿就走，这是上次忘给你带的长山药，下架没几天吃着新鲜。”老荣让荣玉给老冯磕头，老冯伸手就扶。“你看老荣，哦，这个你拿回去咱用不着这样，你这是在骂我的吧，下回来空手来什么都不用带，家里吃的用的有人给送，拿回家去用不也很方便吗。”老荣的一股热泪差点掉下来，这一辈有这么一个朋友他觉得自己没白活。
送出门外上了车，特意嘱咐司机一定要送到家门口再回来。
老冯望着车走远，心里空落落的，叹了口气：
“人呢，这一辈子好好地活着不容易。什么重要，什么珍贵，什么是值得让人不能忘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