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起疑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年过半百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在身着华贵的王身旁掌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两只深陷的眼睛，此刻却变得格外深邃明亮，于菲步履蹒跚，不顾自己年迈，依然坚持给叶楠陌掌灯，去暖春阁看望平贵人。
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因为这具身体的年纪也很大了，被那些人欺压打骂后，就更没有力气了，尽管此刻的于菲已经有些心力交瘁，但是只要想到能时时刻刻陪在叶楠陌身边，心里就是暖的。
身旁的王，五官如雕刻般的立体完美，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邃的眼底充满了平静，整个人都散发着天生高贵不凡的王者气息，只是那双眸在有意无意之间瞥向了她——于菲。
身旁的老人总是感觉似有不同了，和另一个人的感觉隐隐约约在重合，他轻笑，或许是太过思念产生的错觉吧，明明那只是一个侍奉他多年的老妇而已。
不经意之间，叶楠陌扫过于菲的身上一眼。他注意到于菲不停的都在拉扯自己的袖子和衣服，那些伤口便自然而然在露在了叶楠陌的双眸中。
叶楠陌的双眉微皱。
他很清楚平贵人流产的事情是谁做的。只是为了不让可怜的张嬷嬷受到牵连，他才一力护着张嬷嬷。不过那个女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张嬷嬷。
张嬷嬷伺候他许久，便多问了一句关心。
“张嬷嬷，晚些你去静士大夫那里取些药材吧。人老了，若是不涂药会好的很慢。”
叶楠陌已经是了然的模样，于菲笑了一下。这种被关心的温暖洋溢在于菲的心中，点了点头。这千年，能陪在他的身边吃点苦也是无所谓了。
“嬷嬷。若是孤让你指正是虞裳派人威胁你，你可承认？”
闻言于菲自然是不敢承认，只是隐忍着，摇了摇头，但是眼中的无奈和悲伤却刺痛了叶楠陌的心，这个眼神和曾经的慕若礼曦太过相似，一时间，他有种错觉，可他知晓离开的人怎么也回不来，低声失笑。
“你的伤势需不需要回去歇着？”
于菲还是摇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陪在叶楠陌的身边，怎会因为身体原因，轻易离开。
“孤可以叫其他人替孤掌灯，你无需担心。”
于菲还是摇头，那双因为饱含风霜而深陷的双眼真诚的看着叶楠陌，叶楠陌的黑眸中有了一丝光亮，他有些动容。
“既然你愿意坚持，那么孤就不勉强你了。”
于菲的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来。
跨越千年牺牲牺牲容貌与声音，闻着男人一颦一簇已经是心满意足。于菲不求其他，只求剩下的时间里面能够静静的陪伴叶楠陌。
她希望，这件事情赶紧过去。
到了暖椿阁后，于菲随着叶楠陌进去，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古琴立在一旁，铜镜置在木质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可是木床上一女子泪眼婆娑，哭的死去活来，倒是打破了这一方的美景。
平贵人哭的双眼通红，流产过后的身体虚弱。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平贵人根本还没缓过来丧子之痛，嚎啕大哭着，不停的摔着屋子里面所有的东西。
看到叶楠陌时，平贵人才稍稍有了一丝宽慰似的，一把扑进了他的怀中。
“王！”
叶楠陌轻轻的抚了抚平贵人的后背。
这种温柔，于菲曾经也享受过。只是……于菲垂下眸。她怎么能还继续计较呢……回来之前，她已经做好 了全部的心理准备。
他这天下的王，身边的女人自然是不能和现代一样一夫一妻制度。
看着些是不可避免的，自己又怎能为这些伤心呢，能陪在他的身边，已是人生之幸。
可是当平贵人透过叶楠陌的臂弯看到了于菲的时候，那双愤愤不平的眼眸闪着泪光，指着于菲大骂：“好你个张嬷嬷，我素日里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
于菲站在原地，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字来。她只是想说，平贵人啊，这件事情与她无关。
她声嘶力竭的指着于菲，对叶楠陌大声的说道“王，就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求您可怜可怜妾身，将这个恶毒的妇人绳之于法。”
平贵人这回哭的更加撕心裂肺，在这暖椿阁里面幽幽的回荡着，旁人看着觉得十分可怜，叶楠陌却有些烦躁。
叶楠陌扭头看向了于菲，于菲亦看着他，四目交错的一瞬间，那双干净的眸子里似乎被他看出了一样的灵魂。
原本叶楠陌想让张嬷嬷退下。
可是叶楠陌坚信张嬷嬷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须臾，叶楠陌擦了擦平贵人的眼泪，淡淡道：“张嬷嬷伺候孤多年，她是什么品性，孤一清二楚，孤相信她不会做这样的事，你放心，孤一定会查清这件事，给你和我们的孩子一个交代。”
“大王！”
平贵人仍旧是哭的止不住眼泪。
言尽于此，叶楠陌并不打算留下，这几日因为哄着平贵人，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他有些疲惫，只是挥袖说道：“好好照顾你们贵人。”
言罢，便是拂袖而去，也不管身后的平贵人是怎样的哭闹，也没再回头。
于菲朝着平贵人行了礼，于菲注意到平贵人万分怨毒的眼神正注视着她，只是她故作没看见，掌灯的手微微颤了颤，便拖着年迈的身子跟上叶楠陌的脚步离开了暖椿阁。
夜凉如水，淡淡的月光恍若轻纱撒在壁龛宫中那抹孤独的身影上，叶楠陌深情的看着慕若礼曦的画像，轻轻的唤了声：“曦儿~”
他的嘴角牵起一抹苦涩。
当初说好的共情白首。
“……”
良久，叶楠陌发出了一声叹息。
“孤自是认为夺得这天下你便是最幸福的那个人。”
叶楠陌微微滑动着喉结，只觉得嗓子眼发紧。他沉默了良久，拂袖说道：“张嬷嬷。”
于菲老迈的身体朝着叶楠陌无声的走了过来。
“很晚了，你不用守着孤，去歇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