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章 世道难，有心者无力回天

“你，你说真的吗……？”那带头的那个人确认了李铮开出的条件后，变得有点激动的样子，李铮再想想第一遍讲的时候，那可能是他有点不敢相信吧。想到这，李铮心里面是有点数了，怕是这人之前没有遇到过比自己给的更多的钱的人吧。李铮润了润嗓子，轻咳了一下，十分坚定的说道：“是的，你没有听错，我给你两块大洋。不过，你以后得要别再找我要钱了。”

那人听了“嘿嘿”一笑，立马给李铮松开了手，笑嘻嘻的说道：“那是那是，李爷如此大仁大义今后我定当不会再这样子用粗鲁的方式招待你李爷了，嘿嘿。”李铮见这人确实只是图财，心里面便就彻底安心了，更何况只是两块大洋也不算是很多，给他便就是了。李铮自己今天赢了四五十块大洋，所以觉着这两块大洋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那个带头抢劫他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带头抢劫他的那个人本名叫做赵大壮，原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一个农家子弟，在家里面男耕女织的，日子也还算是过得去。但是奈何这世道的不济，便就只好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从北方逃难逃了出来。原先打算着来到上海之后能做一些体力活维持一下基本的生活，但是就在半年前，在一家码头上给人家卸货的时候跟工友发生了些口角，失手将人家打成了重伤，半死不活的。码头上为他赔了不少的钱，而后便就将他辞退了，从那之后便就再也没有一家码头敢要他了。

他也是听人家说但凡是在上海滩混不下去了之后都可以来这三不管的地界讨口饭吃，于是他便就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举家来到了这儿。但是来到了这之后却又没能找到一个什么正儿八经的工作，平日里也就是帮着人家看看场子照应照应，邻里之间都是穷的混不下去了来这儿的人，见他家都已经这样子活不下去了，也就在偶尔的时候相互接济着一下他家。

至于打劫这个活儿，是他旁边的那个身形相对矮小一点的那个青年男子鼓动他做的。但是很可惜的是他赵大壮农家出身，本就是心地软被人家两三句话一说便也就是把人家给放了，这一两个月来他去打劫人家到最后基本上都是变成了人家觉得他可怜，打劫的钱变成了打赏的钱。今天他碰见了李铮，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痛改前非，不能再向之前那样人家给个几分一毛的能简单度过日子便就行了。

赵大壮之前还计划着，今天他李铮赢了不少钱，一块大洋给不了也至少得要给到五角钱吧。可是谁想到他李铮一开口就是两块大洋，两块大洋啊，在足足够自己一家子过活一个月得了，甚至于还能给孩子买次肉吃吃，所以他赵大壮听到了李铮说两块大洋的时候，才会表现的那般的激动。

李铮从自己的怀中摸了半天，掏出了两块大洋交于到了赵大壮的手中，赵大壮接过那大洋脸上乐出了花来了。李铮见他这般模样也确实是可怜，这么高大的一个个子，本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却被这世道折磨的像个不顾尊严的傻子一般。李铮打心底里面很想好好的帮他一把，但是想到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在这世道里面苟且偷生的一个人，自己又能帮得到他什么呢？

更何况，在这个不仁的世道里面像他这样子的可怜人实在是太多了，自己就算是真的好心又能帮到多少呢？小的时候在学校里面读书的时候，老师教过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是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诗的具体含义，而现在再看看这个世道便也就懂得差不多了。整个上海滩遍地是黄金，富得流油，但是这绝大部分的钱却全都垄断在那些商业大亨，大商人大官的手中。那光鲜艳丽的背后，是一个又一个如同赵大壮、如同自己这般的可怜人。

这三不管的地界虽然向外宣扬着是只要是穷人过来都可以混到一口饭吃，过来了便就是兄弟姐妹。但是其本质上呢？不过是这一小片区域内的“统治者”在压榨着那些穷人最后的一丝价值。就算是在这“贫民窟”里面也都还存在着很大的贫富差距，贫穷如赵大壮这般，坐着收钱如“五爷”那般。所以说，这是一个很不公平，很不人道的社会。李铮虽然自己心里面很想改变这个现状，但是自己又哪里能有那个能力去做到这些呢？自己的父母，同村的那些人，共同逃难到上海死在半路的那些人，有哪个不是因为这个世道而死去的？

李铮想着，撇着嘴摇了摇头，默默地叹了口气，问了赵大壮句道：“你们晚饭吃了没？”赵大壮依然还是沉迷在刚刚的那两块大洋的喜悦里面，随口的答了句：“还没有，待会儿拿着这两块大洋先去吃一口，再给家里面的几口子带点回去。”李铮刚才就感觉着自己很饿了，既然他们也没吃，看他们的样子也不会再对自己做出一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了，于是便就对赵大壮说道：“我也饿了，要不我们就一起去随便吃一点吧？”

赵大壮听了便也就是满口的答应了，寻思着刚刚人家给了自己两块大洋，再去请人家简单吃个晚饭也还算是说的过去的吧。于是他们三人就并成了一排，悠悠哉哉的从小路上往镇子上面走了过去。

到了镇子上面之后，发现就只还剩一家路边面摊和一家小酒馆在开着门。赵大壮引着李铮想要往那面摊那边走去，毕竟在这样子的路边面摊吃一碗面也就才几分钱，但是李铮却很是不情愿去，便对赵大壮说道：“晚上吃顿好点的吧，去那家小酒馆去。”

听了李铮的建议，那赵大壮脸上面露出了明显的难色，因为他知道去那家小酒馆去随便吃一顿，半块大洋就要没了，自己是吃不起的。李铮见他这样，刚刚在路上面又听他说了些自己家里面的遭遇，心里面也猜到了一个大概，这人怕是舍不得那个钱吧。于是李铮便就对赵大壮说道：“就去那家小酒馆去，今晚我请你们。吃完了之后，你们顺带的给家里面还没吃饭的，带点好的回去。”

赵大壮还是有些不情愿，毕竟觉着今天已经让他李铮破费两块大洋了，再去给他大吃大喝一顿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但是奈何不住李铮的热情，赵大壮便就带着自己的跟班，半推半就的进去了那家小酒馆。

这家小酒馆虽然说跟上海其他地方的酒店比起来是差了很远的，但是在这片三不管的地界里面却也还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赵大壮自己回想着，怕也是要有足足半年多没有来过这样子的酒馆了吧，今天也真的是遇着了贵人了。

李铮点了两壶酒，又简单的点了些下酒的菜，便就打算跟着他们两个人一边喝些酒，一边再胡吹一通这个世道。等到菜上来了之后，那两个人明显的显得有些拘谨，吃菜的时候那筷子都不敢往大了夹。李铮见了，心里面又是一阵酸楚，这是个什么狗屁世界？

李铮便就又喊来了店小二，让他将店里面有什么好的下酒菜都给上过来。店小二见着今天来的是位财主，干起活来便也就更加的有劲了，不一会儿就给桌子上面堆得满满的一个桌子的菜，只看得那两个人眼睛发直。看着这一大桌子的菜，他们吃起来便也就不再像先前的那样拘谨了，一个比一个的敞开了肚皮吃，酒也是尽兴的喝。

这一晚，李铮和赵大壮他们两个人吃得很尽兴，喝的也是很尽兴，谈的更是尽兴，每个人讲自己的故事说着说着便就都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来。古人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也确实是还没有到达伤心之处。酒足饭饱之后，三个人各自打包了一点东西回去给自己家里面的，也让他们开开荤腥。

李铮离开酒馆的时候，问了句店小二现在大概是个什么时候了。那店小二看了一眼店里面的那口走的不是很精准的破钟，告诉着李铮现在约莫着得要有晚上九点左右了。一听到差不多是晚上九点了，李铮刚刚还未散去的那股酒气立马的醒过了神来，简单的跟赵大壮道了个别便就是直接飞奔了出去。赵大壮喊了句：“李老弟，你慢着点，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的啊？”

只听得见那李铮渐行渐远的声音喊道：“赵老哥这事情下次再跟你细细的说，今晚要是回去迟了，家里面那个非得要扒了我的皮不可……”

李铮身后听见了这话的人，无不哈哈的笑了起来，原来这小子还是一个这么怕内的人。李铮现在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管他们瞎想什么自己是一个怕内的人，更何况自己哪来的内人？现在他在意的是，自己得要赶紧的早点回到家里面去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