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每个人在一个地方待惯了或时间长了总想着有个人来看看自己,看自己现在的生活怎样。过得富裕了自然是不讨厌有亲朋好友来的,过得不好了或是有点生活拮据了不管谁去敲他家的门,他会把你当作是个多余的小人;那个热情一变瞬间就甩给你张冷脸,你不张口是明智的,趁此转身退出去。
县剧团老冯常常会在大清早被敲门声催醒,起来一边骂一边念叨,一开门他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谁呀!”门外面的人不说话,“谁?谁?”外面的人等他开门再说,一开门那个人嘴里奔出仨字“收水费”然后,在耐心等几分钟,才让进门。这样的生活老冯习惯了,夫人工作孩子上学,经济生活还的照过。他戏称自己的妻子为夫人,偶尔来个强调尊称一声“夫人啊!-----”夫人脸上一笑全没有了脾气。在老冯这个年龄有几个朋友似乎不多了,健在的有能让他想起来的差不多已生疏了,有时会想起来只是说,“老刘,夫人你该记得吧,来过咱家几次,每回来总是拿着乡下的柿子,核桃,还有花椒。现在-----不过他很老实。没法不学会老实。”夫人便说:“都是老朋友了,来总不会空手来的,农村过得也不易,有东西吃还好,要是地不长庄稼,或收成不好,谁家不也得去讨生活吗。”
老冯,是大伙这么尊称他的。年轻时在部队是搞文艺的,提了干想回到老家工作。因为地方上没人,转回来费了些周折。好在自己是个文职的,要不然就得去厂里出力了。当个团长,不算过分。管着百十号人,他们都想有个领导能为自己的生活着想。安安稳稳的生活,平平安安的回到家。然而,也是得过且过的工作生活着。
凭着这个年龄再去找自己的朋友恐怕不敢认了,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后生可畏啊。有时他感叹着。他记不清在那些老朋友里面谁家的孩子几个现在多大了,有时他回想刚当兵那年,差一点就去不成了,辛亏是姐姐花钱送礼才走的,验兵时身体上有劳伤。说好话在那时是可以管用的,因为谁家都是本着老实巴交的过日子,没那么多心事去琢磨。这一当兵就是七年。不过,脾气练成了大脾气,一般情况不发火。这也让团里的那些人敬而生畏。老朋友有的在别的城市检察院工作,有的在地方当个小所长,有的还是干部。他想想,时间过得就是那屋里的窗帘,你只要有心拉开,外面的风景大不一样,叫人感慨良多。
老荣骑着大梁自行车带着荣玉先去的县剧团,看门的说,你们来早了冯团长车还没来呢,等等吧。爷俩在大门外站了一会儿,荣玉说:
“咱直接去他家不行了吗,拿着这些东西让人看见了以为咱是小商贩连大门都不让进多寒碜。”
老荣想了想:
“走,直接去他家里。”老荣拿出皮本子翻开看了一眼。“待会儿去了他家见了面你叫冯叔叔,别忘了,说话不要乱说问你了你说话,不问你不要插嘴。”“真麻烦,说话还要看人脸色!”
骑了一段路才到老冯家,老冯家的确难找。老荣家住在旧街小区,被一些正在新建的小区名字给弄糊涂了,同样的名字,同样的楼房格局。他在县城做过小生意可从没有去过这些地方,他知道有几条老街,老街上有多少家铺子,谁家的铺子开了多少年他都知道。但他确实不知道或者说根本没去过小区。他说,“做小生意的只图个小钱赚到手就算吉利,搞清楚别人的住哪叫什么名字你和日本特务有什么区别?没按什么好心。”荣玉没说话紧跟着,见个走过的人就问。老荣叫他闭嘴别说话,不然别人会以为是哪个里来的老土包子。其实老荣心里也记不清楚。连着走了两条街才打听到这儿有个县剧团的团长。
跟楼下的人打听到说住顶层。荣玉说:
“怎么住顶层,这一层就够上的。你不知道住几层要看是什么领导,咱这小老百姓也就住一层罢了,为拿东西放便,别人谁替你拿;领导住顶层更方便,说句话的事。”楼房不高,共六层。
“快了还有两层,冯叔叔在家吗咱都来了?”
“在家,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辈子就学会一样,爬楼梯。我这辈子宁肯住大院子也不受这个罪。住公家的房子?你以为是那么好住的。谁不是每天爬来爬去的,累了还站那大呼小叫的。”这也是爷俩平生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儿不如自家的大院子。他认为实在,实在人他敲门也是实在的。老冯在屋里正刮胡子,听见有人敲门,这门声他太不熟悉,几乎是猜不出来的。老荣要说的话似乎早已背的烂熟,他看了儿子一眼。门开了,是个五十岁上下,头顶有一绺头发盖着,脸骨现出意志坚定的表情,高鼻梁下的胡子刮得干净一个男人。门镜里看了看敲门的人一眼认出是他的老战友,荣大和。
“老荣!快进来快进来,多少年了没见,我每次回老家想着去你家看看你,可一出门就有一堆的事烦着我——快坐下,喝点什么,抽烟。你还是老样子。”
“我——我,我有事来找你的。”
老荣心里清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荣玉都这么大了没个正经事,我想让他来这儿跟你学唱戏,就当给他找个日后吃饭的地方。在村里都是些种地的,除了种地还会什么我到现在也没见过,一个小子我以后还指望他当家做主能办事呢,我这辈子就这样凑合过吧。谁家里的条件能好到哪去。你多费心吧。你怎么样,管得这么多人,还得忙着演出。”
“我?还是老样子,有事做总比没事干好,团里这么多人,还等着我给他们开资呢,这演出的业务,不好干啊。听着好听,我这团长就是个苦差事,说不好听点儿,就是个跑腿儿的,不像县机关里那些领导,动动嘴皮子就把事办了。我还想叫我家那小子好好上学,将来考个大学,再考个正儿八经的公务员比我这强多了,就看他的造化了。
唉,咱哥俩把话说回来,学唱戏不是啥好事,你看看他们每天练功的,差一天也不行。有句话说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真是非下苦功不可,你叫他有个心理准备,想好了,随时来。我给他找个师傅。这个你放心,绝对不会叫他们胡来的。”
老荣不好意思的说自己在县城做小生意被人欺负的事,说着说着,委屈的眼泪透过点着的烟。荣玉直盯着桌上的烟看,俩手指有些动作却又怕看见,机敏的缩回来。老冯转过来问荣玉:
“小荣啊,你来学唱戏可要有思想准备,半途而废那就是一场空,你上过学你能明白。怎么不继续读书了呢。”
“冯叔,我觉得读书并不一定考大学,学了知识也可以做别的事,但必须得有文化,没文化在哪也不好混,更别提当什么老板了,天上没有掉馅儿饼的事儿。”
老荣在那坐着听儿子把话说完,觉着这小子也学会讲大道理了。老冯不想让老朋友失望而回,便跟说:
“这不是什么大事,来就是了,每个月有工资,我给他找个好点的师傅给传授传授,说不定以后是我们剧团里的人才。这个你放心,我会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的。”
......
老荣不会说诓人的话,实在话说了不少。起身走时把带来的土特产硬给放下了。老冯看着老荣满脸愁苦的样子便不好为难他,留下吃过午饭。
下午,荣玉把老荣送走后跟着老冯坐车去了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