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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生变(一)
无事?这叫做无事?!
言弭把眼睛睁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小,对虞琏口中淡淡的无事甚是在意。
他……他是不是……
言弭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但并未说出。可是她没说出,并不代表虞琏不会说出。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由她在宫中的好姐妹交给我,说是给她未来的儿媳。此物虽然简朴,但因其意义不凡,所以,我想,送于你,你应不会介意。”
言弭低头看了看那根簪子,心道,你要是朋友之间的送礼,我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可是你这话,听着就让人心里明明白白。
这是你娘亲留下来给儿媳妇的,你送给了谁,谁就是你的妻子,这不是明摆的话了吗。
言弭想着自己先前说的定情物,心思一转道:“我……”她看起来有些扭捏,好似有话要说又不敢说出口的模样,虞琏见状心生疑惑,关切地问道:“如何了?”
“此物,我不能收下。”言弭咬了咬唇,“不满意,方才见到此物,我才想起,我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虞琏问完后,轻蹙眉头,低声问,“你反悔了?”
言弭摇了摇头,“不是,是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虞琏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头。”
“那我说的‘月下结良缘,互赠定情物’你可记得?”
“自然。”
言弭点了点头:“但是,我……”她吞吞吐吐道。“我不慎将定情物放在了住所那儿。”
“我让人去取。”
“这……”言弭道,“我放得隐蔽,恐怕他们找不着。”
“那便明日再取吧。”
言弭叹了口气道:“那么你我之间就无物证情了。”
虞琏凝视着她:“你我之间,真的有情吗?”
自然是没有的。言弭在心里无声地回答着。她对他的感觉,不过是个有所交集的陌生人而已。
言弭的沉默似乎是给了虞琏的答案。虞琏笑了笑,并没有在意,他道:“那等会儿我陪你去取吧。”
诧异的目光投射在虞琏的身上,言弭望着他好一会儿,低声道:“嗯。”
虞琏伸手想要触碰她的发丝,却在一拳之间停下,他收起手指,转过头,扫了一眼四周,“你一定很好奇这儿是哪里吧。为何会与那日关着你的浊水牢如此相似。”
言弭点了点头:“方才我进来时,还以为走错地方了。”
“是我未曾对你说过。那浊水牢,其实并不是牢。”
这一点,言弭在当时也有所察觉。那个浊水牢虽然很是污秽肮脏,但是布局上来看一点也没有牢房的感觉。
言弭不知道虞国的水牢是否跟她认知中的水牢不同,但是言弭知道,水牢是建在地底下,而那日那四人抓着自己前往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废弃的宫殿。
虽然那儿的周围也都是坚厚的石墙,但并没有分为两层,自然也就没有作为蓄水池的上层。而地下不管怎么看也都不是牢房,放眼所见,压根就没有什么机关来控制着水量。
先前言弭在那水中被臭味与时不时飘来的东西所吓到,所以并咩有留心观察,现在回想一下,那里的水的的确确是臭的,但似乎并不是因为水本身是死水而臭,而是更像是因为水中东西太脏了才会有臭味。
这两者虽然都是有臭味散发出来,但是仍有不同之处。至少肮脏的程度减少了一些。
而且,当时那四个人直接抓着她倒了那个地方,并把她扔了进去。那说明那水早就蓄积起来等着她来了。
这样一来可以知晓的是,虞珑将她关进浊水牢里,或许是早就决定好的打算。那么,虞琏来到那儿救她,是不是也是……
言弭心下有了答案,却是并没有说出口,她望着虞琏,“那不是牢,是什么?”
虞琏没有察觉到言弭忽然谨慎起来的神情,像是在回忆一样,语气有些沉重。
“那个地方,原先名唤水舞榭。”
言弭疑惑地看向他,他继续说道:“歌台舞榭,月殿云堂。说到底也不过是供宫中贵人欣赏歌舞娱乐之所在。”
他缓缓说着,言弭静静听着,并没有打断他的话的意思。
低缓的语调在寂静的水舞榭幽幽传出,诉说着很多年前的一则无名故事。
水舞榭内的歌者舞者乃是来自民间,每年都会进宫两次次,一次是太后寿辰,一次是皇帝寿宴,除此之外,是不会来宫中表演。
这是水舞榭台表演者的规矩。但是规矩的存在,或许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在后来的某一天,水舞榭的表演者表演完毕之后,因皇帝之请而留在了皇宫之中。
他们在宫里头待得时间超过了三个月,这是他们多年来第一次如此。水舞榭中的师父担心在宫中的日子会使水舞榭的人利欲熏心,于是在三个月后,就打算辞别皇帝,离开皇宫。
但期间不知发生了何故,水舞台总共三十六人,留下了六人,其余三十人倒是离开了皇宫。
而留下的六人,在一次失误后,导致一人落水身亡,自此,水舞台封锁,而剩下的五人被留在了皇宫之中成为任人差遣的宫女。
言弭听到这儿的时候,大吃一惊,心里生出一个猜测。
虞琏的生母,是一名宫女,这名宫女倒了最后也未有个名号,那么是不是……
正在言弭独自猜测的时候,虞琏忽然话锋一转,说道:“你可曾听说过一个故事?”
“啊?”言弭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呆呆地看着虞琏的脸,问道:“是什么故事?”
虞琏道:“是一个关于宫女醉酒上龙床的故事。”
话语方落,言弭脸色一变,变化落尽虞琏的眼中,他的脸上浮现一丝自嘲,言弭有些踌躇,但仍是开口道:“那件事,我听说过。”
她尽量表现出不在意的神情,虞琏自是看得明白,他身后想要抚摸言弭的脸,言弭正要下意识躲避,但又怕面前的人万一太过敏感,伤害到他了可不好。
但心里又不愿意被苏衡以外的人摸到脸,于是手疾眼快地伸手,捉住虞琏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就松开了。
对于言弭而已,碰碰手倒是无所谓,若是要往脸上来,那可要担心一些。
而方才她轻捏虞琏的脸,不仅是为了让他的手不碰到自己脸,也是因为她想要用这个动作来安慰一下虞琏。
尽管她不清楚这个安慰能否起作用。现在面前的人正在向她诉说的当年往事,也许会很悲春伤秋,但是一诉一听,眼下是避不开的。
她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虞琏的情绪变化太大,否则她有些担心到时候会有超乎自己预料的变化。
虞琏对她的举动似乎有些感动,他没有在意言弭拉开了他要触碰她脸颊的手,或者对他而言,方才她的主动触碰,已经让他倍感惊喜了。
“其中的那名宫女就是昔日水舞台上的表演者。”虞琏回过神来,继续开口说道。
当初五名表演者被强行纳入宫中成为宫女,她们的一言一行皆有了束缚限制。在宫中这个看不见未来的无形牢笼之中,众人皆是恐惧不安,更不用说是她们这五个原本自在得如同展翅苍穹的鸟儿了。
向往自由的鸟儿一旦被强制关进牢笼之中,就会渐渐失去生命的活力。
在皇宫内,那五人遭遇了不同的历程,一人因打翻后宫娘娘的药碗而被乱棍打死,一人因不慎多看了皇子一眼,而被关进柴房三天三夜。
甚至是宫中同样身为宫女的其他人,对她们五人也是没有好感。
只因为当初她们在入宫时,因水舞台表演者的身份,而显得有些傲慢自恃,令宫中不少人嫉妒暗恨。
加上当初水舞台上一人失足身亡的同时,又恰逢虞国内的西南一座小城忽起瘟疫,导致百人惨亡,以至于被认为是不祥之兆。
所以那五人在宫中的生活并不受待见。
而当初为何不放那五人离宫,至今不得而知。
只知道后来只剩三人,再后来只剩一人。而那人就是虞珑的生母。
虞琏并没有说出那名宫女叫做什么名字。
在后宫,为求生机,只能咬着牙齿不听地往上爬,爬到没有人能够撼动你的地位为止,才能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虞琏的生母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故而爬上龙床。本以为以此方式,最终能够得到安身之地,保住自己的性命。却没想到惹动宫中女子强烈的嫉妒心,最终引来更浓烈的报复。
后来怀有身孕,只希望能够将孩子诞下,不惜一切诞下这个孩子,丧失了自己的性命。却未能给这个孩子留下一丝足以依靠的东西。
言弭眨了眨眼,知道这里所说的孩子就是虞琏自己。
虞琏道,或许是因为那名宫女的苦苦哀求,或者是其他方式,让宫里头的数位宫女皆愿意藏着他,不让他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孩子在宫女之间长大,并非成长得很好,自幼就受到宫女的欺凌,即便她们以哄骗的方式让他要学着接受,他也明白那都是些极其恶心的事。
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经历对十多年后的孩子仍是造成了极其深沉的影响。
虞琏并没有说出那些宫女对他做了什么,但是言弭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到了强忍之下仍是流露出来的恨意,以及双眸中浓浓的厌恶,这让言弭的心猛地一跳。
言弭低着头,不想去想虞琏口中所说的那些宫女对他做了什么,只觉得那些年来,虞琏一定很难熬。
“好在后来那孩子成为了皇子,那些宫女也知晓分寸,就再无逾越之举。”虞琏看似轻松地说着,言弭沉默地点了点头,虞琏继续说道,“告知你这些事,是希望你能够全面了解我的一切。我的这些,从来就不是秘密。这是人人随口即来的趣事。我知晓你必然听说过,但我仍是希望,你能从我口中听到更加完整的。”
虞琏伸手捧起言弭的脸,动作快得让言弭一时没反应过来挣扎,她与虞琏四目相视,她听见虞琏用认真的眼神望着她,用认真的语气,缓缓说道:“我喜欢你,因为你的直率坦诚与宫里的那些人不一样;我喜欢你,因为你只是你而已。我……”
虞琏正要继续说,就见言弭闭上眼睛,开口道:“你忘了吗?你我之间只是交易而已。”
说到底,她仍是不希望利用别人的感情。如果感情是没办法避免的交易,那么她希望将这样的感情,分得清清楚楚,免得一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到了最后,徒留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