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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勃拉姆斯和克拉拉(过渡章)

作者:渔家小镇 | 发布时间 | 2018-05-19 | 字数:14147

忽见陌头杨柳色

悔教夫婿觅封侯

说的是那女人的不是,可谁知道,男人又一点错都没有?

“怎么哭了?”

一个声音把我从幻象的世界里面来回来,我抬头,正对上容允上关注的眼神。

“那个女主如果对男主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也许后来的所有经历,都不是悲剧了。”我看着女主在面对男主离去而又毫不留恋的眼神,而女主的眼里似乎流露着相同的情绪,但两人之间的心里却天差万别。

女主在告诉他:其实我没有那么爱你,所以,放心离去吧。

男主在告诉女主:爱人,希望你以后能找到比我更爱你的人。

可是不会有了……

最后的结局没有演,只看到女主脖子上戴着的红丝巾随风飘扬,飘到不知名的地方。不管在哪,终究不是自己的归属。

女主的心也走了,随着红丝巾一起飘走了……

“但如果那男人同样也深爱着女主,但他们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分开,那样的结局会更让人心痛,所以,人生的悲喜,只有自己知道,别人看到的,未必就是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感受!也许红丝巾的离开,象征着女主的昨日死,而明天的她,未见得又会有怎样的戏上演!”

“是,你说得也有道理,又或者,暗恋女主的那个人,才是诱使他们分开的主要原因,如果女主能和他在一起,倒也不辜负了男主的一片痴心!”

故事的背景是七十年代的北京,那个时候的人,对一种事物或对一种情感的表达方式,和现在的人们是极其不同的。用现在的话来说,叫做代沟。

但仅仅是过去与现在之间漫长的岁月隔开了一条宽宽的河,以前的人和现在的人分别站在了河彼此的两岸,所以对他们那时候的感情就不能理解吗?

《荣耀》的故事结束了,但勃拉姆斯与克拉拉长达43年生死恋,却让所有知道他们的人感动。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克拉拉和舒曼离婚了,那么他们之间的爱情,还会被这么多人歌颂吗?但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死去之后的事情,谁有能管的来?如果舒曼可以主动离开克拉拉,受否勃拉姆斯就不会孤独一生?

有时,感觉这样的表达方式,才是属于勃拉姆斯,才符合勃拉姆斯和克拉拉43年那种始终含而不露的感情。与其说这是勃拉姆斯的音乐风格,不如说是勃拉姆斯的为人性格。勃拉姆斯既不在他的音乐中渲泄自己的感情,更不在他的生活中走露一点风声(他曾经写给克拉拉许多封情书,但一封也没有寄出,在他临终前全部烧毁了)。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份感情如同捧着一只羽毛未丰的小鸟,生怕被风雨伤害。他的音乐总是这样充满内敛的精神,他的情感和他的音乐一样,总是容易封闭在自己的天地里去呼风唤雨,总让人有种作茧自缚的孤独美。

有时,也许勃拉姆斯在写下著名的小夜曲时,根本就没有像我们现在人想得那样多,那样复杂,他只是像创作其他曲子一样,并没有因为要献给克拉拉便如同加馅蛋糕一样而特别加入个人的感情。他就是要克拉拉对他的怍品提提意见,就像学生给老师交作业一样。但这可能吗?我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这一想法,艺术首先就是感情,怎么可能将感情像把骨头从肉中剔走似的从艺术中剔除干净呢?德沃夏克在他的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的第二乐章加入自己年轻时的梦中情人的私秘性的东西──他的妻妹最爱听的一支曲子的旋律,即使最为汉子的贝多芬都会在不少曲子中加进对自己爱过的女人的怀念的感情,勃拉姆斯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感情像冼衣服似的将水珠拧得那样干干净净? 我们现在不懂得他们,不仅仅因为和他们隔开了年代的遥远距离。

勃拉姆斯和克拉拉选择了他们共有的情感寄托形式和表达方式,而使得他们的那一份感情成为了经典。他们这种情感表达方式,是含蓄的,有克制的,是以牺牲而获得,是以失去暂时而赢得永恒。勃拉姆斯和克拉拉的情感表达方式是冰山式的,他们说出来做出来的,只是显露出水面之上的冰山一角。勃拉姆斯寄给克拉拉小夜曲作为生日礼物,并不要在乐曲中赤裸裸地表白;克拉拉接到乐曲听完之后同样也不赤裸裸表露,而只是说美丽得如同花朵中的根根花蕊。其实,他们谁都知道自己说出的第一句话时,对方要回答的第二句话是什么;他们谁都知道彼此说出的话的下面被水面掩盖的冰山是什么。他们永远生活在潜台词中,会让我们觉得他们很累,替他们着急。但这潜台词是一种心心相印的默契。因此,他们能坚守得住43年漫长的岁月,能够战胜得了生与死。他们从不那样直接与直白,总是那样含蓄、庄重,因为他们的自信和慰藉在于他们之间并不隔膜,彼此的心里清楚地知道对方的一切,就像情人节里各自买的礼物打开一看,永远是相同的。

舒曼(R.A.Sehuman,1810--1856),比勃拉姆斯大23岁。在所有的音乐家里,舒曼的文学修养大概是最高的了,这不仅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出版商,自己酷爱文学,亲自翻译过拜伦的诗,具有极高的文学修养,从小给予舒曼很好的耳濡目染的熏陶,而且,舒曼在莱比锡和海德堡读大学的时候,曾经攻读过歌德、拜伦以及霍夫曼和让·保罗等许多作家的著作。在音乐家中能够写一手漂亮文章的,倒是多得是,比如李斯特和柏辽兹,但如舒曼写得这样漂亮又这样多的,而且还创办了影响了一个时代的杂志《新音乐时报》,大概任何人都要叹为观止。也许,要怪都要怪舒曼的母亲同意了维克教授的意见,让舒曼退出了法律系的学习,而专心地跟从维克教授学习钢琴。在那个时代里,学习音乐可以高雅却远没有学习法律那样可以有钱又有地位。偏偏舒曼的母亲开明地听从了维克教授的意见,一切的阴差阳错都是从这时开始的。维克教授是当时莱比锡也是全德国最优秀最具有权威性的钢琴教师,舒曼的母亲怎么能够不听从他的意见呢?况且维克教授为了自己的儿子的前途又是那样的言辞恳切。1830年,为了更好地学习钢琴,维克教授邀请舒曼住进了他的家里,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维克教授怎么想到自己却是在引狼入室呢?

这一年,舒曼20岁,他见到了维克教授的宝贝女儿克拉拉,他爱上了她。而这一年,克拉拉只有11岁,还是一个小姑娘。可是,当1837年,女儿18岁,和舒曼已经发展到后花园私订终身的时候,维克教授忍无可忍却也无可奈何了。一场比音乐还要复杂还要惊心动魄的斗争开始了。彼此双方都寸土必争,毫不让步。

想想,也可以理解,自从克拉拉5岁时维克教授就和妻子离婚,独自一个人带着她长大成人,是多么的不容易,他是把女儿当成自己的掌上明珠,他说克拉拉这个名字就是钢琴家的名字,他无比疼爱地说:克拉拉出生的那天天空在飘雪,一片雪花出乎意外地落人我的怀中,我接住了--那就是你克拉拉。而克拉拉对于舒曼则是更加的重要,在克拉拉小的时候,舒曼就对克拉拉说:我常常想到你,克拉拉,不是一个人在想着他的朋友,而是朝圣者想着远方的圣坛好家伙,一个说是晶莹的雪花,一个说是远方的圣坛,他们像是在进行作文比赛,看谁能够把最美的语言献给克拉拉。

维克教授怎么能够允许舒曼把自己的女儿从身边抢走?况且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舒曼家里就很穷,舒曼自己只是.一个跟随自己学习的更穷的穷学生。他大发雷霆,对女儿说如果在继续和这个穷小子来往,他就永远不再认这个女儿,并废除女儿的继承权,他还说如果他看见克拉拉和舒曼在一起,他就用手枪把舒曼打死!

不得已,舒曼和克拉拉向法院递交了起诉书,将维克教授告上了法庭。克拉拉坚定地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她说的极其明确而彻底:我对舒曼的爱,是真实的爱情。我爱他,并不只是热情,或是由于感伤的兴奋,这是由于我深信他是一个最善良的男人之故。别的男人,绝对不能像他那样用纯洁的、诚恳的态度爱着我,而且对我有那么深的了解。如果从我的立场说,只有他完全属于我,我才能全心地爱他。而且深信,我比任何女人更了解他。

经过了持续11个月之久的漫长诉讼,1840年,法院做出了判决,准许舒曼和克拉拉结为夫妻,维克教授败诉。这一年的9月13日,舒曼和克拉拉举行婚礼的那一天,是克拉拉21岁的生日。

这一年,舒曼的音乐创作达到高峰,仿佛要毕其功于一役,他一生几乎所有重要的作品都是在这一年完成。这一年,仅仅歌曲就写了138首,其中包括最重要的抒情套曲《诗人之恋》和《桃金娘》。无疑,这是献给他们自己的结婚礼物。在《桃金娘》的歌曲集上,舒曼特别在《献歌》这首曲子里选了诗人吕克特的诗献给了克拉拉:你是我的生命,是我的心;你是大地,我在那儿生活;你是天空,我在那儿飞翔......。

第二年的春天,舒曼创作出了他一生中第一部也是最重要的一部交响乐8大调《春天交响曲》。这部纯粹的抒情的作品,道出了舒曼对婚后新生活的憧憬,春天美好的旋律正是他和克拉拉共同拥有的心情,慢板引子中的法国号、小号与长笛、双簧管起伏跳跃的对答回应,仿佛是他们两人呼应的心音,同时奏出了春天万物复苏、回黄转绿的律动和萦绕在他们心底最动人的抒情。最迷人的要属第二乐章小广板,舒曼给它起名为夜晚。依然是熟悉的小提琴,以及法国号和双簧管,柔情似水,如歌如诉,温情温存,带有忧郁的调子,如夜风习习,如花香馥郁,如温情的抚摸,如叮咛的絮语,是献给克拉拉的情歌和夜曲,难怪克拉拉听完后激动地说:我完全被欢乐所占据【5】。

同一年的夏天,舒曼写出了他另一部重要的作品A小调钢琴《幻想》协奏曲,这是献给他和克拉拉的孩子的,因为这一年的夏天的尾声到来的时候,他们可爱的小天使宝贝女儿出生了。

这是舒曼惟一一首钢琴协奏曲,有人说这部协奏曲里有着舒曼痛苦的回忆,因为想起他和克拉拉艰难的恋爱之路,一路上的荆棘丛生难免让他心存惊悸。实际上,正是在这样路上的磨砺,舒曼的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但是,在这首协奏曲里,这种不安只是潜伏在欢乐之中,痛苦的回忆也只是暂短的一瞬,第二乐章中在大提琴衬托下的钢琴独奏是多么美妙的乐章,那种精巧和优美,那种荡气回肠和清爽迷人,那种如乳燕出谷的婉转和如细雨鱼游的细腻,让我们都可以看到克拉拉动人的倩影,都可以想像得出女儿新生命的崭新形象,都可以触摸得到舒曼那如同春水般飞溅跳跃的明澈的心。

舒曼一生之中最动人的乐章都在这时候写成,也在这时候完成了。舒曼一生最美好生活都在这时候开始,也在这时候结束了。

其实舒曼精神的错乱早在以前和克拉拉一起共同与维克教授斗争的动荡生活中就潜伏下来了。舒曼的精神病开始发作。好日子来得不容易,来得又是那样的短暂。就在这时候,勃拉姆斯,这个命中注定要和舒曼要和克拉拉联系在一起的人出现了。

1853年9月30日,年仅20岁的勃拉姆斯(J.Brahms,1833-1897),在他的好朋友后来成为小提琴演奏家的约阿希姆的推荐下,自尊而腼腆地叩响了杜塞尔多夫舒曼的家门(那时,舒曼正在杜塞尔多夫市交响乐团担任指挥)。舒曼接待了他,请他在钢琴上演奏一曲,他为舒曼演奏的是他的c大调钢琴奏鸣曲。舒曼听了开头立刻觉得不凡,让他稍稍停一下,兴奋地叫克拉拉一起来听。克拉拉走进屋来,他就是在这支曲子中望见了克拉拉,眼睛一亮,而且一见钟情。克拉拉漂亮的眼睛让勃拉姆斯一生难忘。漫说舒曼和克拉拉无法预料,就是勃拉姆斯自己也无法想到,这一见钟情竟然导致了他和克拉拉43年之久的未了情缘,导致勃拉姆斯自己终身未娶。

当时,舒曼忘记了自己已经病魔缠身,他正在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勃拉姆斯的才华兴奋不已,他称赞勃拉姆斯是从上帝那里派来的人,决心把这个前途无限的年轻人从汉堡的贫民窟里解救出来,让全德国和全欧洲认识他。为了推荐勃拉姆斯的作品,他到处为勃拉姆斯写推荐信,带他一起演出,并在因病已经中断了十年执笔为文后特意重新操笔,为勃拉姆斯写下热情洋溢的文章,这就是发表在《新音乐时报》上那篇著名的《新的道路》。谁也没有想到,这将是舒曼最后一篇文章(舒曼写下的第一篇文章是热情推荐肖邦)。

在这篇文章中,舒曼以内心难以抑制的激动心情写道:几年来音乐界人才辈出,增添了许多重要的后起之秀。看来,音乐界的新生力量已经成长起来了。近年许多志趣崇高、抱负远大的艺术家都证明了这一点,虽说他们的创作目前知道的人还不多。我极其关怀地注视着这些艺术家所走的道路。我想,在这样良好的开端之后,一定会突然出现一个把时代精神加以理想表现的人物......这人果然来了。他是一位名叫约翰内斯·勃拉姆斯的青年,从襁褓中就是在艺术女神和英雄的守护下成长起来的。

舒曼接着写道:他的一切,甚至他的外貌都告诉我们,这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坐在钢琴旁,向我们展示奇妙的意境,愈来愈深入地把我们引进神奇的幻境。他的出神入化的天才演技把钢琴变成一个众声汇合、时而哀怨地呜咽、时而响亮地欢呼的管弦乐队。这愈发增加了我们的美妙感受。他所演奏的作品有奏鸣曲(毋宁说是隐藏的交响曲)、无词歌曲(不用文字说明,就可以了解它们的诗情美意,因为每一首里都有很流畅谐和的如歌旋律),接着是演习形式极为新颖别致、而且带有点魔鬼的阴险气质的钢琴小曲,最后是小提琴和钢琴奏鸣曲、弦乐四重奏。每一首都别有风味,好像都是从不同的源泉里流出来的。我觉得,这一位音乐家仿佛是湍急的洪流,直往下冲,终于汇成了一股奔泻的飞沫喷溅的瀑布,在她上空闪耀着宁静的虹彩,两岸有蝴蝶翩翩起舞,夜莺婉转歌唱。

在这里,我们不仅可以看出舒曼对于年轻而还没有名气的勃拉姆斯的情有独钟(这是舒曼的一贯风格;在肖邦、柏辽兹、李斯特刚刚出道时,他都是这样热情有加地给予支持),同时,也可以看出舒曼确实拥有很好的文笔,有很强的鼓动性。

勃拉姆斯就是在舒曼的鼓吹下为人们渐渐所知。可以说,舒曼对勃拉姆斯有着知遇之恩。没有舒曼,勃拉姆斯还只是一个没头的苍蝇在汉堡的水手酒吧里和莱茵河两岸的下等俱乐部里乱飞瞎撞。

谁会想到呢,不到半年之后,1853年2月,舒曼的精神病再次发作,开始是彻夜失眠,然后突然离家出走(就在克拉拉刚刚出去请医生的时候),投入莱茵河自杀。正巧有船经过,才把他救上来。那一天,是狂欢节。狂欢的人群没有注意一个水淋淋的音乐家被人搀扶着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头。

勃拉姆斯闻讯立刻从汉诺威赶来。一贯不善言辞的他,笨拙地对克拉拉说:只要您想,我将用我的音乐来安慰您。但是,敏感的克拉拉不会感受不到他对她的那一份笨拙语言后面蕴涵的感情。只是他们谁也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们都只谈音乐,不谈其他。

两年之后,1856年的7月29日,年仅47岁的舒曼不幸去世。在这两年中,舒曼住院,勃拉姆斯一直守护在克拉拉的身边,要说彼此诉说情怀的机会比比皆是,但是,面对感情,他们依然守如瓶,他们依然只谈音乐,外带谈舒曼的病情,不谈别的。舒曼下葬时,是勃拉姆斯和约阿希姆在舒曼的灵柩前为他守灵送葬。下葬之后,勃拉姆斯没有和任何人打一声招呼便不辞而别,突然得让克拉拉完全出乎意料。从此,他们天各一方,再未见面(也有的传记说在克拉拉晚年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勃拉姆斯曾经再见过她)。

想一想,在舒曼病重的两年之中,勃拉姆斯一直在克拉拉的身旁守候,却从未向克拉拉表白过自己的感情,只是把自己对克拉拉的一片深情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心底。在舒曼去世之后,勃拉姆斯又那样毅然决然地离开克拉拉,再没有见面,勃拉姆斯内心里该有多大忍耐力和克制力?

勃拉姆斯把这一切感情都化作了他的音乐,他的音乐也绝不是那种柏辽兹式的激情澎湃,而是内省式的,如同海底的珊瑚和地层深处埋藏的煤,在悄悄地闪烁和燃烧。勃拉姆斯自己说:必须要控制你的激情,对人类来说,激情不是自然的东西:它往往是个例外,是个赘瘤。内心里掠过的暴风雨之后,他如同一个心平气和、泰然自若的亚里士多德式的古希腊哲人一般,成为了19世纪末少有的隐士。

据说,在分别的漫长的日子里,勃拉姆斯曾多次给克拉拉写过情书,那情书据说热情洋溢,发自肺腑,一定会如他的音乐一样动人而感人。但是,这样的情书,一封也没有发出去。内向的勃拉姆斯把这一切的感情都克制住了,像赘瘤一样都无一漏网地给挖去了。他自己给自己垒起一座高高而坚固的堤坝,他让自己感情曾经泛滥的潮水滴水未漏地都蓄在心中了。那水在心中永远不会干涸,永远不会渗漏,而只会荡漾在自己的心中了。这样做,我不知道勃拉姆斯要花费多大的决心和气力,他要咬碎多少痛苦,他要自己和自己作多少搏斗。他的忍耐力和克制力实在够强的了。这是一种纯粹柏拉图式的爱情,是超越物欲和情欲之上的精神的爱情。这是对只有具备古典意义上爱情的人,才能做到的。也许,爱情的价值本来就并不在于拥有,更不在于占有。有时,牺牲了爱,却可以让爱成为永恒。

我现在已经无法弄清在以后分别的那漫长岁月里克拉拉对勃拉姆斯这种态度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但是,我相信敏感而善感的克拉拉一定感受得到勃拉姆斯对她的一片深情,同时,她对勃拉姆斯也具有着同样的感情,否则,在她临去世的前13天,她已经奄奄一息了,还记得那一天是勃拉姆斯的生日,用颤巍巍的手写下几行祝福的话给勃拉姆斯寄去。

也许,克拉拉和勃拉姆斯一样都在坚强地克制着自己,他们都把这一份难得的感情化为了自己最美好神圣的音乐;也许,克拉拉的感情依然寄托在舒曼的身上,她和舒曼的爱情得来不易,经历了那样的曲折和艰难,她很难忘怀,共度了16年诗与花的生活(舒曼语),因而不想将对勃拉姆斯的感情升格而只想升华;也许,因为克拉拉比勃拉姆斯大14岁,勃拉姆斯没有必要爱得一往情深,爱得一生到底(勃拉姆斯的母亲当年就比父亲大17岁,也许这是一种遗传基因的默默作用);也许,克拉拉不想让勃拉姆斯受家庭之累,自己毕竟拖着油瓶,带着7个孩子;也许,克拉拉觉得和勃拉姆斯这样的感情交往更为自然更为可贵更为高尚更为美......

在克拉拉和勃拉姆斯的感情交往中,我以为克拉拉是受益者。因为在我看来,勃拉姆斯给予克拉拉的更多。无论怎么说,克拉拉曾经拥有过一次精神和肉体融和为一的完整的爱情,而勃拉姆斯为了她却独守终身。更何况,在她最痛苦艰难的时候,是勃拉姆斯帮助了她,如风相拂,如水相拥,如影相随,搀扶着她渡过了她一生中的难关。

当然,勃拉姆斯也不是一无所获。如果克拉拉身上不具备高贵的品质,不是以一般女性难以具备的母性的温柔和爱抚,勃拉姆斯骚动的心不会那样持久地平静下来,将那激荡飞扬的瀑布化为一平如镜的清水潭。两颗高尚的灵魂融和在一起,才奏出如此美好纯净的音乐。勃拉姆斯和克拉拉才将那远远超乎友谊也超乎爱情的感情,保持了长达43年之久。43年,对一个人的一生,是一个太醒目的数字,包含的代价和滋味无与伦比。据说,当1896年77岁的克拉拉逝世之后,勃拉姆斯已经意识到自己也即将不久于人世了。他焚烧了自己不少手稿和信件。我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他曾经写给克拉拉的情书?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他写给克拉拉的情书了。

克拉拉在世的时候,勃拉姆斯把自己的每一份乐谱手稿,都寄给克拉拉。勃拉姆斯这样一往情深地说过:我最美好的旋律都来自克拉拉。听到这样的话,我们会忍不住想起在上一讲讲过的李斯特对跟随他39年的卡洛琳曾经说过的话:我所有的欢乐都得自她。我所有的痛苦也总能从她那里得到慰藉。艺术家的心都是相通的。

有这样一件事情,我异常感慨。1896年,勃拉姆斯接到克拉拉逝世的电报时,正在瑞士休养,那里离开法兰克福有200多公里。那时他自己也是身抱病危之躯,是位63岁的老人。当他急匆匆往法兰克福赶去的时候,忙中出错,踏上的火车却是相反方向的列车。

很久,很久,我的眼前总是浮现着这个画面:火车风驰电掣而去,却是南辕而北辙;呼呼的风无情地吹着勃拉姆斯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胡须;他憔悴的脸上扑闪的不是眼泪而是焦急苍凉的夜色......

不到一年之后,1987年的4月3日,勃拉姆斯与世长辞。任何人都不难想到克拉拉的去世对于勃拉姆斯的打击是多么惨重,在一夜之间彻底地苍老,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追随克拉拉而去。

据说,在勃拉姆斯最后的日子里,他把自己关在房问里,哪里也不去。他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演奏了克拉拉生前最喜欢的音乐,其中包括他自己的,也包括舒曼和克拉拉的作品,然后,他孤零零地独自坐在钢琴旁任涕泪流淌。

有这样几首乐曲是勃拉姆斯献给克拉拉或和克拉拉有关的。一首是他的c大调钢琴奏鸣曲。他第一次来到舒曼家,为舒曼演奏的就是这支钢琴曲。在前面,我们讲过:当时,舒曼让他稍稍停一下,要克拉拉一起来听。克拉拉就是在这支曲子中走进屋来,他就是在这支曲子中望见了克拉拉,眼睛一亮,而且一见钟情。在以后的日子里,勃拉姆斯不止一次为克拉拉演奏过这支钢琴曲,或当着克拉拉的面,或自己一人悄悄地弹奏,我们在前面讲过的在克拉拉逝去的日子里,勃拉姆斯把自己关在家中三天三夜不出门弹奏克拉拉生前爱听的曲子中,就有这支钢琴曲。

这是一首勃拉姆斯早期的作品,还带有明显贝多芬的影子。据说,它取材于德国的一首古老的情歌,倒也暗合了勃拉姆斯的情怀。要说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在冥冥之中道出人心理的密码,因为在作这支曲子前,勃拉姆斯并没有见过克拉拉,他哪里会想到他竟然用这支曲子来迎接克拉拉的出场呢?这支曲子中尾声部分所展示的那种深秋景色一样明净而温柔的旋律,又是多么适合当时他头一眼望到克拉拉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感觉和心情。这是勃拉姆斯独有的旋律,是一生音乐和做人的基本底色。再一首是C小调钢琴四重奏。这首曲子,勃拉姆斯一改再改,用了整整20年的心血完成。他自己毫不隐讳地说这首曲子是自己爱的美好的纪念和爱的痛苦的结晶。最初写作是舒曼病重勃拉姆斯守候在克拉拉身旁的日子里啊,那时,他的心情非常混乱,他将这部作品交给出版商出版时给出版商写过一封信,他在信上这样明确指出:你在封面上必须画上一幅图画:一个用手枪对准的头。这样你可以形成一个音乐观念。他在另外的一个朋友的信中说:我写这首四重奏是把她当成一件新奇的东西,就说是穿蓝色上衣黄背心的人的最后一章画的插图吧。他所指的都明白无误是歌德,歌德的少年维特就是用手枪对准自己的头自杀的。在这部作品中,他倾吐出自己对克拉拉少年维特式的爱和痛苦。

这是勃拉姆斯重要的一部作品。无论开头的四部钢琴的齐奏,还是后来出现的钢琴此起彼伏的错落有致的音响,一直到最后才渐渐平和的弦乐的吟唱,还有那一段小提琴如怨如诉的独奏,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急促的,强烈的,这在勃拉姆斯的作用中是少有的,倾吐出他心底无法化解的对爱的渴望和爱带给他的痛苦。这首四重奏是勃拉姆斯心电图上难得清晰显示出来的起伏的谱线。

还有一首乐曲叫做《四首最严肃的歌》。这是用《圣经》里的词句编写的为低音声部和钢琴所作的乐曲,是1896年克拉拉去世前不久创作的。这首乐曲之后,勃拉姆斯没有再写什么别的音乐,可以说是他最后的作品了。我看到德国人维尔纳.施泰因著的《人类文明编年记事》的乐和舞蹈分册中在1896年这一年的记事里,特意注明此曲是献给克拉拉·舒曼的。这是专为克拉拉即将到来的生日而创作的。

接到克拉拉逝世的电报后,勃拉姆斯立即出发去奔丧时,从住所里没有拿什么东西,只是随手拿起了这部刚写完不久的《四首最严肃的歌》的手稿。可见,这部作品对于勃拉姆斯和克拉拉是多么的重要。勃拉姆斯是赶了整整两天两夜的火车,才从瑞士赶到法兰克福又赶到了波恩克拉拉的墓地前。勃拉姆斯颤颤巍巍地拿出了《四首最严肃的歌》手稿,任五月的风吹散他花白的鬓发,独怆然而泣下。克拉拉再也听不到他的音乐了,这是他专门为克拉拉的生日而作的音乐呀!

我没有听过这支音乐,不知是什么样的曲子。但是,看四首曲子的名字,《因为它走向人们》、《我转身看见》、《死亡多么冷酷》、《我用人的语言和天使的语言》,都透着阴森森的感觉。据说,勃拉姆斯在克拉拉的墓地前曾经独自一人用小提琴为克拉拉拉过一支曲子。当然,这只是传说,不足为凭。如果真的有这样一回事,勃拉姆斯拉的是什么曲子呢?会不会就是献给克拉拉的这首《四首最严肃的歌》?要不为什么勃拉姆斯刚刚写完献给克拉拉的乐曲,克拉拉就与世长辞了?为什么这么巧?在克拉拉去世11个月后,勃拉姆斯就又与世长辞了?莫非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有什么预兆?莫非神或者是爱已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切包括生死的时刻表?生命和艺术中真是充满着许多难解之谜。

也许,这首乐曲根本不是勃拉姆斯在克拉拉墓地前拉的那支曲子。那支曲子,也许只埋藏在勃拉姆斯自己的心底,对谁也不诉说;只拉给克拉拉一个人听,让谁也听不到的。那是属于他们两人世界的音乐。罗曼·罗兰在他的《约翰.克利斯朵夫》里说过: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座埋藏心爱人的坟墓,那是生命的狂流冲不掉的。

顺便说一点的是勃拉姆斯一辈子是不是只爱过克拉拉?除此之外,勃拉姆斯爱过没爱过别人呢?在和克拉拉分离40年这漫长的岁月里,勃拉姆斯的心再硬不会是一块石头,也不会封闭得没有另外一个女人如克拉拉再次闯入他的生活。他不是生活在世外桃源。

1858年,也就是勃拉姆斯和克拉拉分离的第3年,勃拉姆斯在哥丁根遇到一位女歌唱家叫阿加西,她非常喜欢勃拉姆斯的歌曲。勃拉姆斯一生创作过歌曲有200余首,他也很喜欢歌曲,便与阿加西一起研究过歌曲的创作和演唱。阿加西爱上了他,他也爱上了阿加西,并且彼此交换了戒指。但是,最终,勃拉姆斯和她只是无花果。他给阿加西写信说:心爱的阿加西,我多么地爱你,哥丁根的夏日的回忆,决不是虚假,但是,关于结婚,现在我还没有信心。

美国音乐学家盖林嘉说:勃拉姆斯认为有了太太,受家庭束缚,会影响创作。说勃拉姆斯那时自觉得自己地位不稳,不愿意阿加西受影响,我看未必尽然。心中对克拉拉充满爱情的时候,他就没想到过这样的问题吗?与克拉拉相比,恐怕阿加西要略逊一筹。初恋,是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又像是埋下的一颗种子,不能在当时开花,就会在未来的岁月里发芽。

后来,阿加西只好另嫁他人。5年后,勃拉姆斯把一首G大调六重奏献给阿加西。曲中第二主题用阿加西的名字作为基本动机:A-G-A-DE,寄予他对阿加西并未忘怀的感情。

10年后,阿加西生下她的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勃拉姆斯从一本画报中挑选了一首童谣编成歌曲送给阿加西和她的孩子。这就是那首勃拉姆斯非常有名的《摇篮曲》:

睡吧小宝贝,你甜蜜地睡吧,睡在那绣着玫瑰花的被里:睡吧小宝贝,你甜蜜地睡吧,在梦中出现美丽的圣诞树......这就是勃拉姆斯。完整的勃拉姆斯,活生生的勃拉姆斯,重情重义的勃拉姆斯,善良庄重的勃拉姆斯,怀旧浓郁的勃拉姆斯。他注重感情,却不滥用感情;他珍惜感情,却不沉溺感情;他善待感情,却不玩弄感情。他懂得感情并将感情深沉地化为他永恒的音乐。

从外表来看似乎舒曼比勃拉姆斯要热情,勃拉姆斯是个内向的人,他一生深居简出,他厌恶社交,他沉默寡言。他的音乐也不是那种热情洋溢、愿意宣泄自己情感的作品。他给人的感觉是深沉,是蕴藉,是秋高气爽的蓝天,是烟波浩淼的湖水。他的作品,虽然像舒曼一样节奏极其富于变化,但不宜演奏得速度过快,不宜演奏得热情澎湃。

其实,舒曼从性格本质来看,和勃拉姆斯一样是属于内向的人。他的热情往往表现在他的文章里和他的音乐里。朗多米尔说他:他没有压倒一切的巨大力量,但他却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染力,他通过其他的方法取得同样的悲剧效果。他不是舒伯特那种慷慨大方的个性和易于外露的感情。舒曼是属于一种凝结内向的个性,他的风格纯净而精确,他的乐句简短而紧凑。他概括得很对,在性格的内向这一点上,舒曼和勃拉姆斯确实很像。但是,同样的内向,导致他们的音乐并不相同,虽然他们都侧重表现内心的世界。舒曼更侧重的是内心的感情,在他的音乐里,感情是阳光下或阴雨里的风景,分外明显而迷人,他的优美雅致,没有过多的装饰,是打开窗户的八面来风,扑湿你脸庞的杏花细雨。而勃拉姆斯则是把感情深深地掩藏着,就像冬天皑冬天皑皑白雪下尚未出土的麦苗,是冰河下流淌的温暖的激流。

无疑,舒曼是勃拉姆斯真正意义上的老师。只是师生问所拿手的音乐作品那样的不同。舒曼的成就更多的反映在钢琴和声乐方面,他的《童年情景》和《诗人之恋》是这两方面的代表,都是诗意和情意的洋溢,优美动人,温柔宜人,多少有些女性化。而勃拉姆斯主要的贡献在于四部不朽的交响乐和他独一无二的室内乐,他尤其是室内乐独一无二的大师。他不是以激情洋溢的抒情方式赢得听众,而是以内省式的表现一个真正男人内在的性格,哀而不伤,怨而不怒。

再来说说他们的交响乐。舒曼和勃拉姆斯的一生都只创作了4部交响乐。比起贝多芬时代,显然少了许多。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其实,早在舒伯特之后,门德尔松就已经很少创作交响乐了,肖邦干脆就一部交响乐没有,柏辽兹也只有一部《幻想交响曲》在那儿折腾。即使门德尔松的《苏格兰》和《意大利》两部交响乐,也已经不是贝多芬时代的交响思维了,柏辽兹的交响曲更是被认为离经叛道。而充斥乐坛的交响乐大多是对贝多芬时代毫无表情和生气的拙劣模仿。所以,敏感的舒曼早就说过:最近我们很少有水平很高的管弦乐作品......有许多都是对贝多芬的绝对仿效;更不用提那些交响乐的令人生厌的表现了;它们只能投射出莫扎特和海顿的粉墨和假发的影子,却实在无力照出那戴着假发的头脑。

面对这种现状,舒曼是矛盾的,痛苦的。他在这里所说的管弦乐指的就是交响乐。他自己所创作的四部交响乐,其实也并不是贝多芬时代的交响思维和格式了,而传统的交响乐模式也限制着他浪漫主义的新思维和新创造。他并没有找出更好衔接着这两者之间的好方法,也没有时问(他活的太短了),重新举起贝多芬交响乐的大旗去再造辉煌。他只好把这希望交给了他的学生。

勃拉姆斯当仁不让地接过了他的老师舒曼手中的旗子,他在交响乐方面做出的贡献远远超过了舒曼。勃拉姆斯的四部交响乐,现在依然在世界的乐坛上经常被演奏,而且越发受到人们特别是欧洲人的欢迎。勃拉姆斯这四首交响曲,在当时的那个时代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它们几乎成为了标志性的建筑,矗立在那个时代交响乐的上空。在勃拉姆斯的四部交响曲中,除了第一交响曲,还保留着贝多芬明显的痕迹之外,被人们称为贝多芬的第十交响乐,但那只是勃拉姆斯向往古典交响乐的英雄时代的一个顽强的过渡,其他三部交响乐都打上了只有勃拉姆斯才有的醒目胎记。

写于1887年的第二交响曲的第三乐章,被公认为勃拉姆斯天才的独创。这一接近回旋曲的乐章,妩媚得如同中年的克拉拉一样丰满迷人,它那来自民间舞曲的悠扬旋律,让人想起阳光下轻快的舞蹈,双簧管在大提琴的弹拨下的伤宛若月光下迷离的疏影婆娑,撩起的木管和单簧管在弦乐的烘托下如夜色中的雾霭一样轻轻地荡漾。那种纯正的德意志味道,确实和其他国家的交响乐有着明确的区别,一听就能够听出来。它的作法和音响都那样新颖而动人,是人们一般听勃拉姆斯的交响乐最容易被吸引的一部。据说,这部交响曲首演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观众忍不住站起来向勃拉姆斯致意。第二场演出,是勃拉姆斯亲自出场指挥,受到同样热烈的效果。很快,这部交响曲就红遍整个欧洲,被认为是勃拉姆斯最经典的音乐。

第三交响曲,是勃拉姆斯1853年在他50岁那一年完成的,被克拉拉称为是森林的牧歌。这是勃拉姆斯写的最短的一部交响曲,开头的交响也许由于铜管吹出有些显得闹,但焦躁不安很快就过去了,单簧管和大管彼此奏出的旋律一下子变的那样轻柔,一派雨过天晴气爽的田园风光,空气中虽然还夹杂着雨滴的冷冽,却已经是清新的感觉。特别是进入了第二乐章的行板和第三乐章的小快板,第二乐章中那种有些压抑中的呼吸,那种摇篮曲式的优雅和温馨,一点点渗透着,如同微微细雨渗透进松软的泥土;特别是单簧管和法国号吹出的那样高贵如云的旋律,实在是太迷人了。第三乐章是我们常常在唱盘里能够听到的,许多唱盘在选择勃拉姆斯的选段时愿意选这段小快板,它的确楚楚动人,忧郁之中的一丝丝明快,点点渔火一样闪烁在薄雾蒙蒙的水面上,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第四交响曲是勃拉姆斯1885年的创作并亲自指挥了它的首演。这是他最为伤感也是最伟大的一部了。当然,他是要伤感的,这一年,他已经52岁,岁月如水一样长逝,舒曼已经去世了快20年,而他和克拉拉也分手了快20年,分手日寸,克拉拉才37岁,如今已经是66岁的老太太了。但是他没有让这一份伤感变得如同浪漫派的毛头小伙子一样愣头青地搞得水花四溢,溅湿所有人的衣襟和手帕。这部交响曲整体的悲剧性,被勃拉姆斯演绎得那样炉火纯青,它像是一股潜流慢慢地涌来,到最后形成了铺天盖地的洪流,遮挡住我们的呼吸。勃拉姆斯为我们展开这样一幅画面,一边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一边是不尽长江滚滚来,一派寥廓霜天、凄婉却悲壮的气象万千。

应该说,勃拉姆斯没有辜负舒曼对他的期待,他在交响乐上完成了老师布置给他的作业。他寻找到的是一条回归古典主义的道路,但这种回归不是完全的倒退,一种复古主义的盛行,而是在古典主义中重建经典的精神,并寻找新的东西加以整合。于是,勃拉姆斯的旋律变奏依赖的不是古典的程式,而是性格;他的乐思发展、不对称小节和切分音的运用,以及和声上的多姿多彩,都丰富了交响乐的形式,让新时代的人更容易接受,而不再觉得只是贝多芬和莫扎特时代的假发和粉墨装点的老古董,也不仅仅是柏辽兹那种完全新潮的反叛。

很显然,勃拉姆斯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新路子,这一点在今天看来远不如柏辽兹那样来得痛快,却是打上那个特殊时代的烙印。浪漫派进入了中后期之后。欢呼王纲解体的激情已经过去,性欲旺盛蜜月高潮已经消解,所呈现的病端已经渐渐地显露。在我看来至少有这样几点病原:一是过渡的心灵丰富和情感宣泄,已经成为被人们批评为泪汪汪的浪漫主义了;二是浮华而空洞的辞藻,已经从文学弥散到音乐创作之中;三是过分的离经叛道已经破坏了交响乐固有的思维和本质。

面对这样的现实,勃拉姆斯洞悉到音乐的危机,他在他的这四部现在我们看来似乎有些四平八稳的交响乐和那些室内乐中,将狂飙突进和出窍的浪漫魂灵收进其中。如此回头寻找贝多芬的老路,便一下子变得容易使人们接受,这既是人们的心理需求,也是时代的弥合需求。可惜,早天的舒曼没有赶上这个变动的新时觇但舒曼和勃拉姆斯的音乐理想是一致的,勃拉姆斯继承着舒曼的音乐品格并在古典主义的老路上踏上新的足迹。这便是新古典主义的出现。这便也是勃拉姆斯为什么在音乐史中地位显赫的重要原因。

朗格这样评价勃拉姆斯:与他同辈的音乐家中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接近贝多芬的理想,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重建真正的交响思维;仅仅用重建一个词就足以说明他的全部艺术。同时,他又说:这位浪漫主义最后阶段的大作曲家,是在舒伯特之后最接近古典时期音乐家的精神的。他的艺术像是成熟的果子,圆圆的,味甜而有芳香。谁想到甜桃会有苦核呢?写下《德意志安魂曲》的这位作曲家看到了这伟大的悲剧--音乐的危机。他听到了当代的进步人士的激昂口号向前看,忘掉过去,而他却变成了一个歌唱过去的歌手;也许他相信通过歌唱过去,他可以为未来服务。

同李斯特和柏辽兹相比,作为保守派和复古派的勃拉姆斯再不是汉堡下等水手酒吧里的钢琴师,而一跃成为新一代的大师,雄峙在19世纪的末叶,和瓦格纳对峙着,等待着新的一代的到来。

“爱一个人,即使不能得到同样的回报,对某些人来说,也未见得就多悲哀,至少在ta的心里从此有了一个信仰,ta的信仰永远存在于ta鲜活跳动的心里,直到永久。那个信仰支持者ta鼓舞着ta,让ta的生命,在自己的人生舞台上,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自己,ta的人生谢幕了,但是他的信仰永远都在, 并且激荡后人,亘古长存!”

“小东西,你想得真多!如果勃拉姆斯真的和克拉拉在一起了,人世间不会少一个音乐家,但也不会多一个伟大的音乐家。”

“又被你知道了!”我看向容允上,后者报以一个让我迷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