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暗涌
天很黑,很黑的天适合做一些静悄悄的事情,比如,睡觉。比如,失眠。
但绝对不适合来摸人家的坟,我对盗墓那种事情不感兴趣的好么?
所以尽管身经百战见多识广,我还是忍不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打了个冷颤,颤巍巍地询问季时渊:“你关灯了啊?怎么突然就黑了?”
黑暗中我看不到季时渊的表情,只是收到他冷冷的警告:“别说话,难道我没告诉你祁水的皇帝带了五百精兵进来么?要是把他们招来了别说救人,我也救不了你。”
你什么时候说过!我愤然地去瞪他。但是自从我们沿着记号进到这个甬道以来,身遭的黑暗越来越厚,别说我的眼神,我们连彼此的方位都看不清。
好在甬道只有一条,而且脚下的路也很是平坦,所以我们就这样摸索着在黑暗中行走。依照季时渊的吩咐,除了脚步声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所以我们像是两个鬼魂。
这样静谧的黑色几乎让我逼疯,我克制自己不要想别的,但是脑子里面还是浮现出漫不着际的想法,蓝轩和落在他们手上这么久,他不会有什么事情吧,我们已经在玄宫外徘徊,纳尔真说不准已经进到玄宫,这样蓝轩和还会有活着的希望么?
季时渊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问到:“怎么不走了?”
我已经被恐惧紧紧包裹,话都说不利索:“你说……蓝轩和还活着么?他要是死了,我该怎么……”
季时渊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打断我的话:“死哪有那么容易,他要是这样就死了,那我还有必要劳心费神将你找来做什么?”
死哪有没那么容易?我觉得我就死得挺随便的。我刚想开口反驳,季时渊就转过脸,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去。
他的手太冰冷,我跟着他的脚步,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直到前方出现稀疏的亮点,我以为甬道走到了尽头,正想欢呼,季时渊不动声响地捂住了我的嘴,凭借着微弱的光亮,我看到他脸上责备的表情。
与此同时,光亮处传来了一个声音:“君上,前方是石门,属下合数十人之力尚不能打开。”
只见一个声音说:“洛将军,至此,我们用了多少幅残图多少把钥匙?”声音淡漠清冷,应该是纳尔真的声音。
方才那个声音说:“回君上,从寻找至此处到进到此扇门处,一共用了两幅残图,一把钥匙。”
听着声音,应该是戚淮西的舅舅,也就是洛家的家主了。
“新月,给他。”纳尔真说。
曹新月立即上前,从怀中摸索出一把钥匙递给洛家家主。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轰隆一声,石门打开,接着眼前明媚的日光一闪,耳畔传来泉水飞溅的声音。
于此同时,我看到了站在日光中的纳尔真、书流云、冷堡、洛家家主、曹新月,以及季时渊口中提到的祁水的500精兵。说是500精兵,其实有些言过其实,不过是百来号人的样子,不过相比都是精兵中的精兵。我踮起脚尖张望许久,没有发现蓝轩和的踪影,我心中咯噔一下。
洛家家主开口问了我最想问的一句话:“最后一幅图就是玄宫内的机关图了,我在前面带路,君上谨慎一些跟在后头,只是不知道身上有残图的尚家二公子现在何处?”
书流云自精兵中一拽,拖出一个小兵,丢给洛家家主。洛家家主将人扶稳,扯下了小兵的上衣。
我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书流云我记下了,那什么洛家家主我也记下了,居然这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把我家凌霄花的衣服给剥了!再看我家凌霄花,虽然依然是站着,但是双目无神且任人摆弄,怎么看都是被下药了的样子。很好,我又记下一条了。
洛家家主在前面带路,纳尔真在人群的簇拥中往前走,我和季时渊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结果了两个小兵,套上他们的衣服,然后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门外阳光明媚,流水自山川流泻,拍打在山石上,轰隆作响。水瀑下面是个亭子,青山脚下一点墨,真是雅致非常。亭子中隐约闲坐一人,青衫白靴,对着衣服棋盘冥思。亭下流水缓缓,注入一方层层叠叠的荷花池中。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们现在是在堂堂玄宫之中。玄宫,说穿了依然是埋死人和金银珠宝的地方。但这里,左看右看,哪里像是玄宫了?不过我表示很怀疑,我们现在依然在地下么?在地下,又怎么能实实在在感受到阳光呢?在墓里,有怎么会看到闲人下棋?
我看到的,别人未必没看到。我胡思乱想间,祁水的精兵已经打了个头阵探了个究竟回来回复纳尔真:“回君上,是副死透了的枯骨。”
一副在山水中冥想棋局的枯骨?还真是诡异。
洛家家主在走了几步,又在蓝轩和背上琢磨半天,良久开口道:“我错了,这里是没有机关的,这幅残图也该是其他地方的机关,我们还有一把钥匙尚未用上。这么说来,应该还有一道门没有被我们找到。”
纳尔真有些急躁:“都去找一下。”
纳尔真带来的精兵应声散开,去摸索什么玄宫的最后一道门。我慢慢地蹭来蹭去,企图蹭到蓝轩和身边去。只可惜蓝轩和身边有个纳尔真,纳尔真身边自然也不会少了书流云等人,于是我无比感伤,不敢靠近,只好在距离近一些的地方静观其变。
一观之下,我脸色大变。
刚刚在人群后面,依稀就看到了纳尔真和书流云等人,现在凑近了一看,书流云旁边还有个红俏,只不过她个子小一些,站在书流云和曹新月等人中,又被纳尔真的精兵一挡,难怪远远看去一点影子也没有。
红俏的境遇比蓝轩和好不到哪里去,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软软地弱弱地站在书流云旁边,如果不是书流云搀着她,我一点也不怀疑她会倒下来。
我捏紧了拳头,这群什么人,居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不知道止崎城会不会知道自己城主被绑架的事情,季时渊应该知道的吧。我抬眼去找季时渊,入眼全是祁水精兵红黑色的衣服。季时渊到哪里去了?
突然听到洛家家主喊了一声:“请君上过来一看。”
洛家家主在亭下招呼纳尔真,亭下一览无余,一副枯骨,一局残棋,一方石桌,两个石墩。纳尔真轻轻一推那枯骨,枯骨便倒向一边,原本完整的骨架瞬间散得七零八落。
“君上请看这棋盘格,”洛家家主说道,伸手去摸那棋盘格,棋盘格不像是纹理极深,仿佛凿进石桌一般,他吩咐那些精兵:“将这石桌抬起来。”
他左右走出四个精兵去抬那石桌,那石桌竟然是纹丝不动。
洛家家主笃定地说:“不要抬了,这石桌暗有玄机,君上,您要的东西就在这石桌这下。”
纳尔真面上虽然依旧是淡淡的,若不是他眼里迸发狂热的色彩,我一定会觉得什么区区玄宫财宝压根入不得祁水皇帝的眼睛:“怎么进去?”
洛家家主看向红俏:“这就得劳烦红城主了。”
红俏冷哼一声,傲慢地说:“纳尔真,甭管你是什么劳什子祁水的皇帝老儿还是什么,想要我祖上埋地下的东西,你先答应我件事情。”她虽然依旧是被书流云搀着,但是眼睛倨傲、目中无人,倒像是在她的城中那样无法无天的样子。
“大胆!且不看看你如今是什么身份!”纳尔真身旁有人跳出来。
红俏冷笑:“就凭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
那人还要说话,被纳尔真打断:“你说。”
红俏正色道:“若要我今日帮你,除非答应你日后不踏进我止崎城半步!”
纳尔真隐约笑了;“你没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的。”
红俏脆脆地笑了:“我止崎城虽然不善领兵打仗,但是要在皇城之中取一人首级,也不见得办不到。”
纳尔真沉吟片刻:“好,我答应你。”
红俏这才收敛了笑,她挣开书流云的搀扶,顺手在书流云腰间一摸,取了人家的剑,在自己手腕上一抹,粘稠鲜红的血液便从她皓白的手腕滴在棋盘格的缝隙里。虽然在手腕上开了那么长的一条口子,但是红俏的神色未变,依然是傲慢且带着微微的嘲讽。
血液慢慢爬满整个棋盘格,众人屏息焦灼地等待着,但是出乎预料,良久,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会这样?这不可能!”红俏的脸色转白为青灰色,她索性又隔开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腕,让更多的血流进棋盘格中,但是依然什么都没发生,她尖叫道,“这怎么可能?我的血不可能打不开!”
一声悠长的叹息像风一样卷进来。
“谁?”书流云警惕的回头。
只见阴影处走出一个声音,白衣袈裟,清风拂面,仿佛踏着万千红尘走来,他叹息一声:“不过是些虚妄的身外之物罢了,有刻苦叨扰逝者安息呢?”
就像是一阵宁静的风,轻轻的吹拂在柔软的心头。
如此清俊人物,我不过见过一个,世间也再难寻得二人。
映裟城主目光淡淡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红俏的手腕上,他叹息一般回答了红俏的疑问:“因为你不是灵塑后人。红俏,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他语气淡淡的,却像是惊鸿,在波澜不起的湖面惊起千层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