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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行动(七)
云月缥缈,不见星辰,宁静的御花园内,传来一阵轻缓的琴声,声声如流水般潺潺,又似莺歌般婉转。
靠近荷花池的小亭台内,是相对而坐的两道身影。
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拨动着,琴声不绝于耳,绕梁三日可比矣。对面端坐之人目光低垂,模样掩在昏暗之中,看不清他之神情。
“如愿以偿,有何不满?”
指尖拨弦而止,铿然一声,琴弦颤颤,琴声戛然而止,弹奏之人抬起看着自己面前的人,目光淡然如水,不起一丝波澜,虽是质问,却并不怎么在意。
“你答应过我,只要她肯嫁给我,你就不会伤害她,对吗?”
“这是自然。”虞珑缓缓说道,“我从未骗过你,不是吗?”
他的目光坦然得如同一湖清水,却深邃得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真正目的。
虞琏收起自己眼中刹那间的审视,低着头,轻声应答:“我始终都相信你。”
“我明白。”虞珑道,“这就是我让你跟在我身边的原因。你所要的,我会给你,这是我们当初就说好了的。”
虞琏放在大腿上的手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紧紧握住,然后缓缓松开,他点了点头,听话道:“是。”
虞珑看了他一眼,起身朝外走去,虞琏见状紧跟其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没有丝毫兄弟的感觉,看起来倒像是主子与仆人的关系。但虞琏对此似乎并不在意。
虞珑所走的方向是向荷花池更深处走去。
此刻已经进入秋季,红叶漫天飞舞,荷花将要凋零,不复昔时夏日茂盛动人之态,就连作为陪衬的荷叶也是一副蔫蔫的模样。
虞珑走到岸边,低头看了一眼浑浊不清的池面,即便在夜间无法看清,他也知晓这池子污泥甚多。
莲,出淤泥而不染,是为其本质。而人却不一定能如莲花一般,在污泥包裹周身时,还能处一片清净。
他伸手摸了摸荷叶,低声问道:“你认为作为莲花陪衬的荷叶,可曾想过与花争艳?”
这样的问题,问得倒是奇怪而唐突了。
虞琏愣了一下,听出虞珑的言外之意,他摇了摇头:“我不是莲花,也不是荷叶,我不清楚。”
“是真的不清楚?亦或是……”他顿了一下,轻声笑了笑,没有夹杂任何其他的情绪,却让虞琏听的心头极其不舒服。
虞珑道:“万物回春时,不只是百花争艳。世间争名逐利者,如浩瀚星海,难以估量。不露头角,不显锋芒,并非无意与之争春。”
虞琏看着虞珑的侧脸,移开视线,注视在荷叶之上,低声回应:“是。”
“心之所往,乃是人之常情。但量力而行,方是人之根本。”虞珑方才捏着荷叶的手,目光远眺着黯淡月光之下同样黯淡的池面,“不知进退者,无论如何争奇斗艳,到了最后,也不过一场凋零无声。”
他所指的看似是眼前日渐泛黄的荷叶,但虞琏知晓他所说的另一层含义,或许所指的就是自己。
他是荷叶,不该与花争艳夺春。本是陪衬之物,怎可喧宾夺主,异想天开,有所图谋。
莲是向来享有盛名,乃花中君子,在花卉之中亦是独领风骚。无人会在赏花之时注意到其身旁作为陪衬的绿叶。
既是平凡之物,就应该有平凡之心。
或许,虞琏所要告知他的,就是希望他能安分守己一些。
虞琏不知道虞珑此刻为何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言语,只知道这人应当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全身心信任自己了。
这样的不信任,莫非是在他提出要迎娶言弭的时候产生吗?
在初次遇见言弭之时,他就莫名心动。喜欢言弭是他自己也感到意外的事情。而这件事却是被虞珑一眼识破。
他记得那日虞珑首次对他露出意外的神情,似乎是对他喜欢上言弭感到十分的诧异。但是在他向虞珑坦白之后,虞珑又是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并没有怎么再继续追问下去。
这件事本就与他无关系,他又怎会花费时间在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上呢。
虞琏原本的想法就是如此。
他喜欢言弭,但也只是喜欢而已。喜欢不是占有,他对她只有祝福。在得知她嫁给苏衡之后,他甚至开始强迫自己忘记这段心动,但还是以失败告终。
最初以为这是他自己个人的私事,却不想过有朝一日会演变成一种利用。
那日他知晓言弭被虞珑带到浊水牢时,心中就一阵着急,想也不想就去找虞珑。
他不知道虞珑所说的浊水牢是在哪儿,只知道虞珑将言弭关了起来,只担心言弭会问因此受到折磨,所以也就没有怎么仔细思考。
虞珑显然是知道那时的他为何而来,在打了几个哑谜之后,吐露出愿意将言弭的地点告知虞琏。
虞琏见他似有松口的打算,就请求他将言弭放出。
虞珑素来爱与人交易,所以在对于虞琏的请求并没有应允,而是希望他以条件与自己交易。
所谓条件就是他将言弭自水牢中放出,之后虞琏必须说服言弭,让言蒙将兵权交给他。
虞琏对于这样的交易虽有迟疑,但并没有万万不可之意。当下即是同意。
只是,这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交易,但在虞琏知晓水牢所在之处,见到身处水牢之中的言弭之后,他就又起了一个念头,于是与言弭的交易就成了他带她出去,并为她寻紫鸣,而她就嫁给他。
这样的交易,虞琏相信并没有瞒过虞珑的耳目。虞珑向来不喜欢超过他掌控的行为,对于虞琏的这种做法虽然没有明确指责,但虞琏能够听出他话中之谴责之意。
他在威胁告诫自己,绝对不可做出出格的事情。
为此,虞琏猜想,虞珑之担忧是否是怕将军府会改为支持自己,以自己作为新的立场,与他作对?
无不可能。
虞琏默默然跟在虞珑身边并非一日两日之事,对于虞珑的性子,他自然是清楚的。
野心,目的,算计,手段……无论是哪一种,虞琏皆了解得一清二楚。
虞珑的性子里,有他难以察觉的多疑猜忌。
之所以说是难以察觉,乃是虞珑自己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点。身在局中,最是盲。心盲,眼盲,如何也不如局外人看得透彻。
今日他对自己说出方才那些言语,想来目的也是为了让自己牢记本身的身份地位,莫与其争锋而已。
秋夜渐凉,远远而来的秋风吹动着两人的衣襟,虞琏站在虞珑身后,微微低垂着脑袋,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两人继续向前而行,赏的早已不是莲花池里的风光。两颗心思迥异的心,怎会在意身边无关紧要的事物。
路过荷花池,踏上一旁空腹式拱桥,驻足其上,放眼岸边垂落柳条,轻晃摇曳,落英单薄。
“你与她之间,做的是何种交易?”虞珑的手搭在拱桥石栏柱头上。
石栏柱头上雕刻着雕石狮,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怀抱背负,足抚口噙,精致巧妙,趣味横生。
虞琏回答道:“我答应她,以紫鸣作为交换。”
“不出所料。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
虞琏摇了摇头:“没有。她只提出了这么个要求。”
“哦……”虞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让言弭答应虞琏的请求的方式就是互相交换,而对言弭而言,交换的条件自然是将紫鸣还给她。这一点在虞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但除此之外,虞珑本以为她还会提出其他要求,比如让虞琏带她出宫。
在虞国,尚未封王亦未成家的皇子皆是住在宫中。言弭对虞琏提的要求虞珑自然是知道的。一女不能侍二夫,她断然不会跟虞琏堂堂正正地成婚。虞琏所求的不过是伴她身侧,自然也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所以在之后,言弭自然也会留在皇宫之内。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她对宫外的变局毫不担心吗?
虞珑沉吟片刻,开口道:“你说过,你会将她掌握在手中。我不在乎你是否能够真正说动她让言蒙彻底做出决定,但至少不能有其他意外发生。”
虞琏一愣,明白虞珑的言下之意是 让他提防言弭的潜在打算,莫要中了美人计,误了大事。
“我知道。”虞琏低声回答。
“明日,我会让人把紫鸣送到你宫中,到时候,你再派人将其送至言弭住所吧。”
“是。”
此事完毕,虞珑顿了一下,问道:“陈国那边,可有进展?”
与陈国进行交涉的事情,原本是由虞珑的几个心腹完成,但后来传来苏衡在陈国被洛隐毒害之事后,他就将部分人遣回,让他们去拖延可能回来的虞玹与虞珍两人。而之后的事情都交给了虞琏来办。
虞琏摇了摇头:“洛隐自陈国回来后,就回了辛烈堂,堂中下属只说是他们的堂主正在闭关,不见来客。而他们所带回的消息只有苏衡的的确确中了毒,但之后是生是死他们并不知情。”
在洛隐对苏衡下毒之后,洛隐似乎并没有亲眼见证苏衡的下场,就从陈国回了虞国,最后也只是修书一封,告知虞琏之前在陈国的事情,之后就单方面宣城合作结束。
他多次派人过去询问,都是吃了闭门羹。
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再重新派人去陈国打探苏衡的消息,只是中途接手,仍是差了一步。
不知道为何,无论怎么在陈国打听,就是不见苏衡踪迹。
“不管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在陈国抓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
虞琏的嘴唇动了动,本想说要在异国寻找一人本是困难,若是将动静弄大了,怕是会惹得陈国国主不悦。
但想着虞珑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即便自己向他说明这一点,恐怕也是无济于事,于是点了点头,应答了下来。
只希望在陈国的下属们,能够尽快寻来好消息。
虞珑心上的石头需要放下,他的,也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