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云州才子多不如

秦川的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围观的人群立刻就议论开了。

“什么？他说他创新了书法一道？开玩笑吧。”

“隶书出现至今已臻完美，历代书家哪个不想开创一派先河，但是到头来也还是逃不脱隶书的苑囿，最后以失败告终？就他一个毛头小子，能够把隶书写好就不错了，还略有心得？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好高骛远，尽做些哗众取宠之事。”

“谁说不是呢。你看他的那身衣裳，到处都是补丁，连块完整的地方都没有，一看就是个穷酸。说不定书都没念过几年了，就敢在此妄加评论，真是不知好歹。”

“不过，杨公子已经放出话来了，今天这小子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怕是走不出这桐木镇了。”

……

听到这些议论，杨煜不禁有些自得，看来自己在桐木镇的名头并没有因为自己离开几年而减弱，反而是有所加强了。看向秦川的时候，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在杨煜看来，秦川就是一个穷酸，想要借着江府的名头来抬高自己。不过今天遇到自己，这小子算是踢到铁板上了。杨煜上前一步，道：“这位兄台既然已经有了创新，不如拿出来让我们也瞻仰瞻仰，也好证明兄台所言不虚啊。”

看着这群人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秋娘虽然很相信秦川的才华，但是现在也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对方这么多人，一人一句话就能够将秦川给淹没了，秦川又如有何能够争得过他们？想到这里，秋娘用手扯了扯前川的衣裳，一脸担忧的说道：“相公莫要与他们争执……”

秦川拍了拍秋娘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担心。秦川既然敢放出这样的狠话，自然是早有把握的，否则在看见势头不对的时候，秦川早就溜走了。在这个时代，科举并不是唯一的路子。或者说科举只是穷人家的路子，一般的阀门世家豪族是很少走科举之路的，他们都是由族人推荐，然后直接跳过一系列的程序，由皇帝亲自考察。察举制，是与科举并列的一条升官之路。在读书人的眼中，察举要比科举更加吸引他们。

但是，这条路并不是谁都能够走得通的，首先要得有人推举你才是。想要得到别人的推举，你先得让人知道有你这号人，家住哪里，有无双亲，孝顺与否，才华几何……所以，在这个时代，这些读书人莫不想让自己扬名千里，最好能够直达圣听，那样自己的仕途可就是一帆风顺了。

可是天子远在庙堂之上，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传得到皇上耳中的。但是那些豪门世家不同，他们在朝中有人，相互托托关系。你推荐我儿子，我保举你孙子，官官相护。所以，能够走察举这一跳路的都是有背景，有后台的人。平常百姓还是老老实实的寒窗苦读，然后等待着三年一次的科考吧。所以，杨煜心念一转便认为秦川是想踩着江家上位。

“既然这位公子想看，那我便让你们好好地瞻仰瞻仰，看看我到底是胡言乱语，还是言之有物！”秦川的话可谓是掷地有声，把杨煜给说的是一愣一愣的。

杨煜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不懂礼数，自己不过是跟他客气一下，他到喘上了。杨煜的脸色变换了几次，最终恢复了平静。正色道：“好！来人啊，把我的笔墨带上来给这位公子。”

杨煜招招手，一个书童模样的童子便将一整套的笔墨纸砚给捧了上来。秦川见此也是有些愕然，没想到这人竟然连笔墨都准备好了，看来今天是得好好震慑一下这些无知的人了。

“杨公子，你这是何意啊？”就在秦川想要动笔的时候，一个悦耳的声音从临江书舍里面传了出来。秦川一抬头便有些挪不开眼睛了，暗道好一个美娇娘。失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秋娘就很漂亮，只是缺少打扮而已，所以秦川对于美色已经有些免疫了。一眨眼的功夫，便把目光从江彩云的身上收了回来。尽管如此，秋娘还是有些吃味的看着秦川。

“原来是江小姐，杨煜这厢有礼了。”见是江彩云，杨煜整理了冠巾，上前施了一礼。

“杨公子有礼了。”江彩云欠身回了一礼，继续道：“杨公子可否为我说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在书舍门前聚集了如此多人？”

“江小姐来得正好，在下正想借江小姐的书舍一用呢。”杨煜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给江彩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说了一遍。

临江书舍果然名不虚传，里面摆满了满满一屋子的书籍，不过大多数书卷都是用竹简写就的。纸制的书籍不多，就算是有，那纸张的质量也是让秦川有些不敢恭维。

江彩云走到书案前，忽然回过头来看着秦川问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总是公子公子的称呼，倒是有失礼数了。”

“在下姓秦，表字寻狐，旁边的这位是爱妻秋娘。”秦川把秋娘也给介绍了一遍。古代，人们在介绍自己妻子的时候都会谦虚的说一句‘贱内’、拙荆’……但是秦川在介绍秋娘的时候却是用了‘爱妻’两个字，足见秋娘字秦川心中的地位了。

江彩云听得秦川的介绍，眉头蹙了一下，旋即便释然了。把目光投向秋娘，心中竟然有些欣羡的感觉。

“适才听杨公子说，秦公子对小女子的字迹颇有些看法，还请告知一二，小女子也好回去面壁改过，免得误入了歧途。”江彩云虽然是一介女子，但是却有些争强好胜之心，从小到大，江彩云就不认为自己比那些男子逊色多少，甚至还有过之。如今听到秦川如此贬低自己的书法，江彩云如何不生气。但是女子的涵养还是让她忍住了内心的不满，而是故作平静的问道。

听到江彩云的话，秦川不由得一阵苦笑。道：“江小姐的书法好则好矣，但是江小姐不妨出去走走看看，这大街上的匾额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这些匾额莫不是用隶书写就。一笔一画，莫不效仿古法，没有丝毫创见……正所谓物以稀为贵，江小姐应该明白在下的意思了吧。”

“隶书的缺点早已浮现，彩云如何不知道。只是这创新一词谈何容易？古往今来多少书家大能莫不寻求突破，最后都是不了了之，难道公子已经打破了这隶书的桎梏，开一派之先河了？若是如此，还请公子赐教！如若不然，公子今天污了小女子的名声，这笔账小女子可要好好跟公子算一算！”

“如此，那在下就献丑了。今日来的匆忙，还请江小姐借笔墨一用！”被一个女子看扁，而且还是一个美女，秦川不免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秦川的话音刚落，一张雪白的布帛便被江彩云摆在了书案上，杨煜也接过书童手中的笔墨放在了一旁。见到这副阵仗，众人也围了上来，想要看个究竟。

见此，秦川也不退缩，提笔在石砚里面沾了沾墨汁。酝酿了几分钟之后，秦川陡然提笔，在布帛上面书写起来：

久未提笔已心疏，一横三顿意踌躇。

细看笔尖落墨处，云州才子多不如。

这首诗是秦川临时起意，用颜体写就的。特别是最后一句，尽显年少狂放的本色。落笔的时候，秦川留了自己的字号——寻狐手书。

许久之后，众人才从秦川制造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其中一人惊呼道：“这是何种书体？”

“方正茂密，横轻竖重，雄浑圆厚，气势庄严……好字，好字啊。”

“对对对，这幅字虽然笔力上还有些稚嫩，但好在方正平直，俨然脱离了隶书一道，开了书家一派先河……”

杨煜看完秦川写的这幅字，当下便被震慑到了。这确实是一副好字，而且脱离隶书的桎梏，自成一体。虽然笔法还有些稚嫩不足，但是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成为一代宗师，这让杨煜如何不惊讶。再看看对方的年纪不过是十八九岁，竟然比起自己还要年轻不少，这让一向以才子自居的杨煜深受打击。

回过神来的江彩云立刻将书案上的那副字给拿到了手中，目不转睛的欣赏起来，越看越有韵味，竟然有些爱不释手了。陡然间，江彩云将目光停留在了这幅字所写的内容上面来了。

久未提笔已心疏，一横三顿意踌躇。

细看笔尖落墨处，云州才子多不如。

江彩云经营临江书舍多年，自然是饱读诗书，但是在这样一首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就不难推断这首诗的作者是谁了。

“果然有些本事，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而且腹中才华更让人钦佩。”江彩云暗赞了一声，不仅开创了书家一派先河，还能写得一手好诗，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就在江彩云想要把秦川叫来问一下的时候，却发现秦川和秋娘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退走了。

“江小姐，这副书法你要了也就要了，不过能不能让我们将上面的诗句记下来。如此好诗，在下一定要拿出去广为流传。”

不知是谁提了这么一句，把众人的心思从书法转移到了诗文上。这个时候的文章大多追求辞藻华丽，对仗工整。像秦川这种直抒胸臆的诗文倒是极少能够见到，不禁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杨公子，你觉得此子如何？”江彩云把手中的布帛对折几下之后便放进了衣袖之中。

听得江彩云询问，杨煜心中有些窃喜起来，道：“文才尚可，武功不行。”

“其一，从他的衣着便可看出此子家境贫寒，恐怕习文都有些困难又岂有闲钱治武？其二，此子早婚，恐怕心无大志，只求一日三餐平淡度日罢了。如此之人，就算有些才华也行之不远，不足为器也。”

杨煜分析的头头是道，听得江彩云也频频颔首。见此，杨煜心中窃喜之情更甚。江彩云，江府的大小姐，文才武略在整个云州年轻一辈中都是排的上号的。而杨煜也同样是年轻一辈中的俊杰，并且对江彩云仰慕已久。

就在两人继续讨论的时候，秦川已经拉着秋娘在街上选购年货去了，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人在背后怎么评论自己的诗文书法，文才武略。在秦川心中，秋娘就是他的天和地。只要能够与秋娘长相厮守，即便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又有何不可？若真能这样，秦川恐怕还求之不得呢。只是，一想起未来自己和秋娘之间的变故以及秋娘在桥边用灵魂种下的诅咒，秦川的心绪不由得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