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 上海滩，鱼龙混杂风云起

1931年迎春时节，上海法租界与英租界交界处的一个三不管的地带，一间十平米不到的小房子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旁满满的围着一圈的人。烟味、汗臭味还有一些其他的“特殊香味”弥漫着整个房间，若是第一次刚走进去，怕只会是觉着刺鼻子、辣眼睛。

昏暗的灯光在众人的头顶上一晃一晃的，晃得人直想泛着困，但是这房子里面的气氛却又是难以让人能睡着了去。吊着灯的绳子在房顶上来回摩擦着发出“吱吱”的声音，伴着房间角落里四下乱串的老鼠发出的“吱吱”声，还有各种的叹息声、欢叫声奏成了一种五味陈杂的“交响曲”。

房间桌子正中间坐北朝南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这桌子本来就不是很大，顶死了挤着点能坐下八个人，但是那青年却独自一个人坐在桌子的上座上，身后满满的挤的全是人。靠后面点站着的都已经是被人顶到了墙上面，进也不是，出也不行，也就更别提能不能够看到前面是个什么样子的情况的。

那青年三面的三条长凳上挤上了九个人，原本每条只能挤上两个人的长凳现如今却是足足的挤上了三个人，那九个人里面却也还是不时地传出那么一两声“哎呦，侬啊还能不要挤我啊……”、“哪过（个）挤你喽，侬啊还能往外去啊……”。虽然说相互之间是有着些摩擦，但是这些摩擦、这些压迫感只都是暂时的，只要那桌面上的扑克牌一发下来，桌子旁的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就全都被那牌面给吸引了去，谁还有那个闲工夫去管它谁挤的谁呢。

坐在桌面上的人除了自己手中握着的牌面之外，还能看得也就只有是桌面上其他的脸色了，看谁的神情好，看谁是一脸的苦难之色。脸色好的，多半是已经抓到了一手好牌，接下来如果他要是再跟的话，自己就得要注意点了。一脸苦难之色的，怕也是出门没看黄历，得罪了财神爷了，待会儿如果他要是上的话就可以继续跟了。但是桌子旁边围着的人，能看的就多了，桌面上的赌注、这一排人的牌面、旁边人的口袋里有些个什么等等。体型小巧灵活点的，甚至于都还能在人群里来回穿梭着，一圈下来能将桌面上大部分人的牌面看个大概。

这古人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这赌桌上却也是这样了，那些眼睛尖的对于每局谁输谁赢都能猜出个大概来。桌面上的人除了要看桌子上其他人的脸色外，不时地还要仔细的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哎，你说这把谁能赢呢？”

“我觉着还是李爷。”

“对对对，我也觉着是他，我就看他今天是早上起来烧了高香，手气兴着呢。”

“我看不至于，他今天一下午都已经在这个桌子上面连赢十八把了。要么就是出老千的，要么这把我就看他是赢不了了，我就不信有谁的运气能好到这种地步。”

“哎哎哎，在这个地方你可千万别胡说，小心让人家打断了你的腿去。能来到这个桌子上面赌上两把的，哪个不是在上海滩场面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如果真的要是出老千的话，那就是胆子也忒大了。”

“但是，这……”

“哪有那么多这个那个的，还是少说两句吧，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

刚刚这群人口中所说的那个“李爷”，便就是现在在桌子正中间独当一面的那位年轻人了。这年轻人在这间赌场里面已经是混了有半年多了，平常的时候虽然也都是十赌九赢的一个主，但是之前也都还是每次小赢一些。最多的也就有过两次赢的多了一点，但是却也没有达到过今天这样子的程度。说起今天“李爷”今天在这间小赌场里面的手气，那也确实是叫人羡慕嫉妒恨，甚至于达到了一种令人恐惧的地步。从下午他过来到现在，就一直是一次都没有失过手，刚来没有两把就把之前的庄家给挤了下去自己坐庄，他这个庄一坐就是那么一下午。这赌桌上面的人是一会儿换一茬一会儿换一茬的，但是就只有他“李爷”是一直稳稳地坐在上面。那些被这位“李爷”赢光了钱的“赌鬼”们，虽然看不出他“李爷”究竟是有没有出老千的痕迹，但是心里却也还是满满的不甘心，“凭什么就他‘李小鬼’能一直赢，我就偏不信是他的手气能有这么好，我就偏要看看他到底是有没有耍什么手段。”

提到出老千，整个上海滩里面，十个赌场里面就要有八个是存在着出老千行为的人的。不过这出老千的危险是极高的，要是一旦被人家给发现了，那么就不是剁手也得要是打断一条他的腿，给他一个教训。但是既然能有这个信心去到赌场里面出老千，那么他的技术便也是的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通常也是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给察觉出来的，但是也不乏那种老手失手的情况。老手如果时候的话，就这么简单的一次，便也就是将要结束了他的一生。或是从此身败名裂，或是出了赌场门被那些一直输一直输的倒霉鬼们乱刀砍死一解心中的仇恨，反正输了，一辈子便也就这样子输了。这样子的情况整个上海滩里面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是却也还是有的，现在仍然还能被人记得最清楚的，也就莫过是一年前的“龙老爷”了。

那“龙老爷”先前是个体面人，在整个上海滩的各大赌场里面名气都是十分响当当的。他就靠着在赌场里面发迹，却也是达到了一般人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达到的高度。当时整个上海滩但凡是大一点的赌场都是要仰仗着“龙老爷”的坐镇的，不管是哪个赌场里面只要一旦是出现了那种一场连赢多少局的人物，赌场里的值班经理就得要亲自带人、毕恭毕敬的去请“龙老爷”过来看一下这人究竟是有没有出老千。

这“龙老爷”的眼睛也确实是准，只要是他去瞧上你那么一眼，看看你的神情便也就能知道你有没有出老千了，你要是见着了“龙老爷”当着他的面还出老千的话，那你便就真的是“厕所里面点灯——找死”了。你要是识相的话，见好就收临走前留下一半赢的钱，算是给他“龙老爷”一个面子，也是给这个赌场和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交代。那么你就算是真的是出了老千的，那这事情到这里便也就是这样子了，能请到“龙老爷”出山，那你赢过来的那一半钱也算是你凭本事得的。你带着你赢的钱出去做点正经生意，不再踏进上海滩任何一家赌场，那么这事情便也就彻底了却了。

“龙老爷”这几年来却也是遇到过那么几个很不识相的人，那几个人最后的结果也是从此在这个上海滩彻底的消失了。但是就是在一年前的那么一次，“龙老爷”却是失了手，让人家砍断了一只手之后扔出了赌场。有人说看到“龙老爷”在被人扔出去了之后就被一帮人当街乱刀给砍死了，也有人说他“龙老爷”并没有死，那个被砍死的只不是一个替他“龙老爷”去死的一个叫花子，总之，关于龙老爷死没死这个问题一直以来是没有一个同意答案的。

对于“李爷”今天下午的表现，有人就在念叨着：“要是当年的‘龙老爷’还在的话，只要请他过来看上一眼就知道他‘李爷’究竟是有没有出老千了。”但是在场的却还有人说，他“李爷”其实就是遇着了那“龙老爷”，学上了几手才敢来到这里显圣的。但是不管他“李爷”跟他“龙老爷”有没有关系，有没有跟他学上过那么几手，在别的地方不敢说，就凭这三不管地界这间小赌场的名号，纵然是他“龙老爷”亲自过来了，也是不敢轻易地在这边出老千的。

这三不管的地界别的不敢说，那些鱼龙混杂的各路“神仙”却也还是不在少数的。就光那些之前在各大赌场里面出老千被逮到剁掉手脚赶出上海滩的老千高手，这里便就是一抓一大把。按理来说那些出老千被抓住的人是不应该再在上海滩的地界上再出现的，而且各大赌场也是不敢再收他们，这就是这一行的规矩。但是在这儿，不管这些规矩，只要是沦落到三不管地界的人那么便就是自家兄弟姐妹了，别处不留你，我们这儿随时随刻欢迎你。而整个三不管的地界，也就只有这么一间不是很正规的赌场，所以那些落魄的“神仙”心里面却也还是不甘的，便就大多数都会选择来这里。因此，来这儿赌博的人，你是想都不要想一下准备出老千的念头。就算是一两个人看不出来，但是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你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