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归义大唐>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佛道之谈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佛道之谈
长安,李弘益终于得空,会见了自成都而来的贯休和杜光庭。两位宗教大德还是第一次见到耳闻已久的大唐赵王,仔细地打量着这位韦庄颇为称赞的年轻权臣。
作陪的是泾国公张琏以及枢密院参谋司主事熊乐玄,张琏崇信释家,熊乐玄虽然不是特别虔诚,对道教却很有兴趣。
李弘益笑着说:“吾得韦公来信,知晓二位要来,很是欢喜,只是朝廷事务繁多,一直没有机会与两位大师见面,还望恕罪。”
他的态度很是谦和,杜光庭连忙说:“叨扰元帅,实在不敢当。”贯休笑了笑,看着熊乐玄冲茶,双手合什,微笑着并未说话。
李弘益问:“禅月大师、杜师来长安,住得可好?关中不比蜀地,不知饮食可还合二位大师心意?”他说得很慢,毕竟贯休一口江南话,杜光庭满口蜀音,他一口沙州方言,都算不得是大唐官话。
贯休先接过熊乐玄奉上的清茶,抿了一口,赞叹地说:“茶水果然还是关中的好。老衲是山野间的一个闲僧,蒙元帅款待,已是极好了!”
杜光庭也说:“一切甚好,劳元帅烦问!”与贯休不同,他可是礼部宗教司点名要请的道教代表之一,是来长安参加流行于大唐境内各宗教派别会议的。
不但是他,如今大唐掌控各州县,都派出了宗教代表,比如曾经献钱给李弘益,换来凉州萨宝府祆正一职的康地舍拔,也得意洋洋地从凉州来到了长安。
李弘益这一次是要梳理一番目前在大唐地盘内流行的主要宗教信仰,第一个目的是确立礼部宗教司的领导地位,明确哪些是旁门左道的邪教,对各地淫祠进行打击;第二就是要确立宗教信仰自由的原则。
李弘益不喜欢绿教,虽然后世他在新疆出生长大,结识了许多维、哈萨克等族的朋友,但毕竟大学毕业工作后主要在内地,对于绿教信徒凌驾于诸族之上的社会现象,极其不爽。
他不知道绿教何时会入侵华夏,但是未雨绸缪总归是好的,现在他通过中央权力对宗教信仰的管理,至少要杜绝后世那种小白帽子们张狂的现象。
现在各地的宗教代表还在往长安会集,贯休并未被推选为蜀地的代表,虽然他名声很大,但毕竟从江南道蜀地的时间不算太长,所以也就没有被官府考虑。
这一次见面,是贯休托了韦庄的关系求来的。李弘益对这位写出“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颇带有诗仙风格诗句的诗僧很感兴趣,于是特意接见了他。
李弘益端起杯子也饮了一口茶,问道:“禅月大师诗作可都带来长安否?”贯休赞叹地说:“老衲平生作诗,便是自己也记不得有多少。送往长安大学点检时,大约有五百余首。倒是长安大学的编纂们,从各地搜集,整理了六七百首来,都叫老衲来看。说实话,许多诗作,便是我也记不得是何时何处写出来的了!”
众人都大笑了起来,因为这种事情大家都遇到过。便是如李、张、熊三人,算不得会写诗的,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吟诵一两句,毕竟大唐最流行的还是“诗”嘛!
只是一个再厉害的诗人,也不可能每一首诗都是精品,若是喝醉了酒,随口作出一首来,又没有人专门去记下,或许也就忘了。又或者旅途遇到酒店客栈寺庙,看到别人写诗,自己也跟着写了一首,却未必刻意抄了随身携带,总之散失的情况太常见了。
李弘益记得他多年前曾经看过的一个小知识,说为什么南宋的陆游是中国历史保存诗作最多的诗人,当然清朝的乾隆在他心中完全不算是诗人,是因为陆家就是著名的藏书、刻印大家,有自己的家族印刷业。
这也是为什么李弘益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对唐诗进行一个全面的整理的原因之一,战乱、焚烧、保存不当,有太多诗人的作品都要被埋没消散了,早一点儿下手,也就能更多地保存大唐文化的精髓,而这更是华夏民族最为宝贵的文化财富之一。
贯休说有一百多首诗是长安大学额外收集的,这让李弘益很是自豪。有军情司、侦骑司的配合,两司的校尉、密探等满天下到处收集诗作,能够找到作者的,就分门别类,递送至长安。
而长安大学的所有学生们,都在老师教授的带领下,分到负责整理归纳认证的任务,首先要确定诗作与诗人,然后确定是否有错别字,最后考证一个大概的写作时间,然后归类上报。
这是一项漫长而繁琐的工作,好在除了长安大学,还有其他大学也分到了一部分任务,这可以算得上是当年徐彦若牵头,整合了大唐所有的大学一起做的一件伟大工程。
李弘益又看向杜光庭,说:“素闻杜师擅写宝塔诗,不知此次来长安都带来否?”杜光庭对道教制度礼仪颇有研究,他个人的思想,是调和儒道两家的思想,对于佛教持一种拒而远之的态度,想要保持道教的本色,所以他写的宝塔诗,大多也是关于儒道思想的,若是论文学性,却没有那么强烈了。
听到李弘益问起,杜光庭犹豫了一下,他可不觉得他是个诗人,但是一想到韦庄曾经说过,李弘益的要求,不管你是什么出身,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有诗作,而且符合韵律,那都是要收集的。于是说:“贫道这些日子便整理一下。”
众人又闲聊了一些蜀地的情况,贯休注意到那个熊姓的参谋,已经两次目视李弘益,知道自己大概耽误太多的时间了,于是说:“贫道自江南一路游历,天下百姓多信释教,吾观天下诸藩,或许海内安定,就要靠元帅及诸君了。”
他顿了一顿,郑重地问:“若元帅一统天下,不知我佛家未来何去何从呢?”张琏神色微微一变,熊乐玄眉头皱了一下,觉得这个老和尚有些得寸进尺了。杜光庭神色淡然,反正事不关己,他与贯休交好,却是在彼此的宗教信仰之外,现在对道教来说是个大好的发展机会,他才不关心佛教的未来呢。
李弘益笑了笑,他知道韦庄在成都,对于蜀地民众的信仰仔细调查了一番,情报信息已经反馈至长安,看来贯休到长安的目的,就是为此啊!
熊乐玄之所以不爽,是觉得宗教问题乃是朝廷政策,你一个大和尚,好好地写诗,四处游玩,这就够了,何必打听这么许多?他是一个极其理性的人,所以面色也跟着表现了出来。
贯休将在座数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只是等着李弘益的态度。李弘益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大师当知道我大唐的制度,吾自河西沙州而来,敦煌崇佛,按理佛教熏陶人心向善,然则自吾外祖父南阳郡王以来,河西之地战乱不停,便是整个天下也是一般。”
他看着贯休,说:“人心不定,佛家不能平息祸乱,道教亦然。两位大师以为如何?”贯休无奈地点了点头,杜光庭依旧不置可否。
李弘益继续说:“自东汉白马驼经以来,佛教传播中土,这是百姓的信仰,我是一贯不喜欢干涉的。二位当知道,我一贯提倡信仰自由的原则。”贯休对此早就了解,轻轻点头。
李弘益继续说:“天下佛寺数万,僧尼百万之数,良田占有何止百万顷?这个却是万万不能的,我大唐要废奴均田,百姓要休养生息,佛家不得不当其冲也!”
他坚定地说:“若日后天下平定而归一,吾在河西、关内之策,亦要实行天下,各教必须接受朝廷管控,这是一定的。”
他看到贯休黯然的眼神,突然笑了起来:“当年我入长安,在关内各州县关闭佛寺,强迫僧尼还俗。曾有高僧恳求,问我如此怠慢亵渎菩萨,将来必有厄运,甚至说我将来要下阿鼻地狱,永受痛苦轮回,你可知我是如何说的么?”
张琏眼神黯然,熊乐玄却一脸骄傲,贯休瞪大了眼睛,他觉得僧人诅咒有些太过分了,杜光庭也皱了皱眉头。
李弘益笑得更加灿烂:“我告诉他们,我最不喜佛家的来世观,我活在今生,便只做今生的事情。若能教天下百姓幸福,便是佛教的菩萨佛陀降下再多的惩罚,便我一人承担又如何?”
他眼神变冷:“我年过而立,便位至赵王,受天子信任,乃是我一路从敦煌杀将而来才有的今天,我能看到未来千年的大势变化,大唐的未来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不能按照我的路子走,当真以为我的横刀不利么?”
他这一番话很是杀气腾腾,熊乐玄却觉得心里舒畅,他还是觉得那个在武威的李弘益,活得潇洒而恣意,不像现在长安,困于朝廷公务,变得低调而软闷,实在让他有些适应不来。
张琏几次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相信佛教,还相信因果报应之说,听见李弘益的话,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了。
贯休长叹一声,双手合什,躬身说:“老衲明了元帅的心意了。”与灭佛的“三武”皇帝来说,李弘益的宗教政策已经很是温柔了,但他的态度如此坚决,而且又如此年轻,看来佛教免不了要再受到一次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