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影响力

经过一轮谈判，虽然双方找不到共识，但北方人的攻击明显趋缓了，且在一场小雪下过后南方也正式进入冬季，战事也因为湿滑地面更加暂缓。

至于在北方人内部，由于知道家乡出现问题的人还算少数，所以并没有出现很大的混乱，几支部族的首领皆怀着不同的想法但又不太愿意开口。就整体而言，有实力争取下次部族首领的只有狼部、山部以及地部三个部族。而现在鹰部又与山部交好，其他部族没有了鹰部的眼睛做甚么都会成效大减。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泽凡还在，那所有的想法都毫无意义。因此，没有人强出头，人人均不动声色在观察情况，另一方面则派出密使回到北方去探看情况。

同时，乌尔联邦的密使也与联军合作继续与北方人谈判，在这段时间泽凡也没闲着，一面继续建筑防御工事。另一方面则持续运作让复兴联盟与西南各村的势力能在西北扎根，藉此做为联军取回西北的缓冲。

其中不得不说一些杜华林村的情况，在泽凡的安排下他们取得复兴联盟附近一块土地做为后勤滋养的区域，并藉由来自岸际城市供给的物资重新建立新的秩序。这情况很显然与泽凡的想法脱不了关系──他的做法很明显就是要排挤过去西北各村的势力，让新的势力能够在此深根，如此才能断绝乌尔联邦的影响力。

而在这种情况下，泽凡私下向各部首领鼓吹要他们向联军谈条件，要求联军投降。

‘先搞清楚北方到底出了甚么事，现在做甚么都不是时候。’

面对泽凡的说法山部首领给出这样的答案，但很清楚，他对泽凡的建议并未反对，就算北方人再鲁莽还是明白得先将事情做个收尾。

‘那么，换个问题吧，如果泽凡真的出了甚么事，你们要继续与我合作还是拆伙？’

‘如果你能继续将西边的东西运过来，照旧并没有任何坏处。’

山部首领对泽凡的态度作出表态，他很明白侦查需要鹰部，后勤需要泽凡来帮忙，想要往上爬就必须将这两大利器握在手中。

‘那么，你要怎么取得其他人的认同，我可不认为单靠山部鹰部就能稳定内部。’

‘第一件事当然是向南方人开战，天城受到的伤害将会成为团结我们的最大因素。’

‘原来如此，不错的想法。’

泽凡点了点头，认为山部首领的作法相当正规。

‘怎么接着要去问地部那家伙吗？我建议你别去了，那家伙现在正在走霉运，做甚么都会一团乱。’

‘的确是，从战场回来一直很奇怪，如果他再不振作说不定不只不能抢盟主，连自己的地部首领也不一定保得住。’

泽凡想起地部首领在与战车部队交战后的落魄模样，缓缓说道。

‘我改变主意了，你最好去多看他几次，你会明白盟主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看着泽凡的表情，山部首领突然说道，显然对自己将接任盟主一事已经有相当的信心。

随着进入冬季，战事更加缓和，北方人明显已经把南侵这件事先放一边。然而，世界并没有变得和平，寒冷的季节降临对医疗资源不足的伤兵而言代表死亡。

北方人的救济医护能力不佳，所以伤者往往扔着使其自生自灭，不会将其带上。但是南方人不同，征兵制度必须配合‘至少不会被抨击’的救济制度，否则他们将遭受自己人所带来的强烈压力与反对，而这就造就了他们必须尽可能救助伤患，形成庞大的成本。

现在联军的伤兵加一加超过两万人，而要照顾这两万人需要的人手与物资更是可观，还别提死者的抚恤，一切均等着西北各村高层出面处理。可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西北各村的高层与人民已经退守到平原东边，手头上没有任何资源。

西北各村积极想要取回自家土地，这时候就算被北方人狠狠敲诈一番他们恐怕也会吞下去，但北方人的态度却是暧昧的。对于在北方过惯的他们而言寒冷不算甚么，他们也没有要负担些甚么，只是借助泽凡事先累积的物资在西方等待，并留了一些可能的谈判管道在联军与乌尔联邦手上，却不为所动。

这样的日子坚持一段时间，由于后勤负担问题西南各村与乌尔联邦都向联军提出驻军要求，希望让部队长时间在西北驻扎。但是这种要求实在太过让人不安，驻军往往是占领的其中一个过程，任何形式的驻军都让人感到不快。何况联军现在就像只受伤的猛兽，对他人任何行动都感到怀疑，因此对于双方驻军的要求予以拒绝。

可就在联军拒绝双方要求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瘟疫爆发了。大量不健康的人加上连日的操劳导致联军内部爆发疾病，这时联军只好厚着脸皮去请求乌尔联邦以及西南各村帮助，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人手能支援了。

对于联军的要求双方很快同意，并以救护为理由派遣部队到联军内部。可是这动作太慢，联军内部的瘟疫已经很严重了，人能做的事十分有限。短短时间内，瘟疫早已大流行带走了近两千人，其他卧病在床的多达五千人，联军的战力可以说没瓦解在北方人的最后一击下，却瓦解在这场疾病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各界只能以大规模的火葬、隔离乃至等死的方式去处理这些罹患瘟疫的患者。这年冬初对联军而言正是世界的尽头，最绝望的日子。

然而，联军的痛苦却是别人的快乐，杜华林村因为远离联军，不必与联军一同背负灾难而逃过一劫，反而在新的土地上让自家部队重新调养，获得新的生机。而同时，杜华林村以自己的沟通网路逐渐在联军内部串连熟人，对现在的联军高层提出了撤换指挥官的议案。

撤换联军指挥官的理由很多，败战是一个，而且是主要因素，但其他包含了眼前无法处理疾病也是其中一个理由。且不用说，这自然是西南各村动员亲西南的成员所造成的结果。而糟糕的是现在的指挥中心在各界军士官眼中是无能的，而与他们一同合作的乌尔联邦也连带被排斥，联军内部的民气很明显往西南各村倾斜。

面对这风波，联军的指挥官团队责无旁贷，只能直接请辞离开，至此，乌尔联邦对西北的影响力已经大幅下降了。紧接着在半个月后瘟疫趋缓，新的联军高层与西南各村合谋，以‘疫情已经结束’为由要求乌尔联邦撤回驻军，另外解聘前总指挥官安插的乌尔联邦军士官。这些动作皆宣告西南各村正式拥有了控制联军决策层的影响力。

再接着下去，新的联军高层对杜华林村与复兴联盟发布道歉启事，试图安抚双方势力。并对北方人提出投降要求，双方正式进入停战状态，为西北各村村民回家带来一丝希望。

而就在南方变动如此巨大之时，北方各部的首领也在狼部见到了腾狼，要确认泽凡现在究竟是甚么情况。

北方草原几匹马奔驰着，腾狼带着几个部族的密使一起往狼丘前进。然而，本应是群狼世界的地方却少了些咆哮声。

‘这么冷清？’

受山部首领委任的特使看了看四周后开口，却见腾狼分心看着远处。

‘喂！小子，你说狼主跟敌人在这里交战吗？’

‘嗯，啊，是啊。’

腾狼随口回应，但心思依旧不在此处。那特使没办法，顺着狼部常用的路线往深处移动，发现许多没有人收拾的骸骨，见装备明显是狼部与南方人的装备。

‘打得真激烈，你说狼主死在这里？’

熟于战场者能够看西门直男面上的痕迹多少刻画出战场上的画面，而这个地方正是泽凡与日生等人交手的战场。

‘没有，他离开了。’

‘甚么离开？’

腾狼的话听来暧昧不明，特使皱着眉头问道，但腾狼似乎没有心情详细回应他。

‘离开就是离开，扔下我们了，连狼都不见了。’

腾狼说着古怪的话语，无法专注的态度一点狼部战士的特征都没有，这让这名特使很不开心。若非照狼部的人所言，当初是腾狼去找泽凡，所以他也只能以这条线索查探目前的情况，否则他还真不想与现在这状态的腾狼对话。

‘死了就死了，走了就走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嗯，啊。’

特使不愉快地再问一次，腾狼却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这让这名特使再也忍不住，一拳就往腾狼脸上挥过去

‘你妈的！耍我啊！’

一拳砸在腾狼脸上，腾狼直接摔下马，但他的身子很结实，没有甚么伤害，反倒是脸上竟然挂着几点泪光。

‘痛……’

‘操！’

特使不愉快地咒骂着，想再出拳，却被身旁其他人拦住。

‘好了！够了！这家伙跟狼主关系很好，八成是受到打击了。反正狼丘的狼群消失就能当作证据，我们就这样回去向首领交差吧。’

‘好吧，不过照他这样子，大概也接不下狼部吧，亏狼主这么看重他。’

说着，几名特使又在当地转了几圈，等到回过头来时，已经不见腾狼的身影。

过去那场战斗，在北方知道的人均已逝去，唯有腾狼还记得一切。众人在战场附近打转时，腾狼依着当时的路线移动。明明是不久之前的事，但对他而言一切事实却是无比暧昧，他甚至有些不确定当初发生的事是梦还是现实。

这段时间腾狼在狼部内蜷缩着，避人耳目独居，行为古怪异常，但由于天部遭袭一事谁也没时间搭理他，反倒使他对当天的事的记忆越来越分歧。这次跟着众人到此处，有一半理由可以说他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记忆而来。

踏着原本走过的道路，这些地方已经被耐寒的植披覆盖，但还隐隐留下一点有人经过的痕迹。腾狼越往前走，心脏跳动越是剧烈，长时间以来如同醉酒的状态逐渐变成宿醉般的头痛欲裂，他知道再往前走就会见到……

红色在腾狼的记忆中逐渐蔓延，当时他不知被甚么所支配，但确实将刀插入──在不远处，有着一具残缺被植物缠绕的遗骸。

见到遗骸，腾狼呼吸逐渐错乱，平日在草原上训练的体力竟然完全派不上用场，健壮的战士无来由地开始喘息，彷彿被看不见的某种东西所压迫。

忽然，在这时候，一旁的草丛被翻开，一名男子走了过来。

‘竟然说在这种地方，我还真走到这里，疯了，真是全都疯了。’

男子不愉快地自语着，忽然，他发现不远处脸色苍白的腾狼。两人四目相望，不知该说些甚么。

‘你……’

腾狼喘息着，手中却已经握住了刀，下意识往对方身上砍去。

‘等等！别动手啊！’

男子叫喊着，但是腾狼的刀法犀利，就算在喘息也毫无例外，这是已经渗入本能的反射动作。可没想到，男子随手抽出腰间的短剑竟然简单格挡住腾狼的攻击。

‘有一套……’

专注于战斗，反而让腾狼的呼吸逐渐平稳，而且根据他的经验指出，眼前的男子说不定身手不亚于当初围剿泽凡的乌尔联邦战士。

‘够了，我不想打，饶过我好不好。’

男子说着，一边把手上的短剑扔到地上，一边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为甚么要把武器丢掉？你不一定会输。’

腾狼问道，但他的潜台词却是认同了对方比自己要来得高明。

‘怎么讲呢，我是受人之托……不这样说好像也不太对，反正就是有谁委托我来，不过似乎不是时候。’

‘你在说甚么，我完全不懂。’

男子所言无比可疑，让腾狼疑心大增，但只见对方笑着摇摇头，突然往后逃去钻入树丛，一边喊着。

‘总之那把短剑可以做为信物，你知道该到哪里找到我！’

男子的声音越离越远，腾狼想追上去，但很快就失去对方的踪影，使得他只好返回原地取那柄短剑。

‘奇特的花纹，好像有点印象……’

腾狼捡起短剑喃喃自语着，忽然，远处有歌声传来，似乎是在指引他该去的地方。

追着歌声，穿过草丛，站到悬崖边，歌声从狼丘纵谷底下传来。腾狼仔细往下看去，歌声是从一辆马车中传来，而那名可疑的男子正走在拉着马车的马身旁，走了几步后转过身子向在高处的腾狼挥手，接着逐渐离开狼丘，看样子是走在往大市集的路上。

男子的行为十分让腾狼十分困惑，但却像是醒酒的水一样让他暂时从泽凡的阴影之中走出。他想赶上前去，但当他离开山地时天色已经进入黄昏，因此进入大市集后他只能到附近的铺子里休息。这段时间北方人大多去了天部一带作战，留下来的不是西边来的工人，就是为了避祸而往北的南方商人。

腾狼走入熟悉的铺子，这铺子是他一名友人所经营，因为在作战中断了一只臂膀，所以干脆到大市集经营旅社，用自己独特的门路进货，人际关系上南北通吃。

‘好久不见啊，你竟然还在这，我以为你杀去天城了。’

腾狼的友人说道，只见腾狼摇摇头。

‘最近有事。对了，你有没有看过这个？’

腾狼说着，把短剑交给友人，只见对方拿起来端详了一会。

‘铜剑，看来很久了，你想卖掉？’

‘不是，我想知道这把剑的来源。’

‘这样你去南方商人的当铺看看吧，他们对这种东西还挺了解的。’

‘这样？对了，这附近有谁在演出戏剧吗？’

听友人的所言，腾狼收起短剑，想到那唱歌的人应该也进入了大市集，所以跟着问道。但这问题反而遭来友人笑话。

‘戏剧？难得从你嘴中听到这种问题，你确定不是想问死刑场吗？’

‘死刑场跟戏剧能有甚么关系，你别瞎扯。’

‘两者都有闭幕不是吗？戏剧的，或是人生，小小的差别。’

‘跟南方人相处久了，你的舌头越来越滑了。我说真的，你知道些甚么吗？’

‘最近有几个旅人的剧团，不过多是从西边来的，南方来的非常少，大概只有以前来的那一个。你不是去看过了？’

‘那个……挺无趣的。我先走一步，去当铺看看。’

‘去吧，下次帮我弄点奶啊。’

腾狼说着，站起身来，想着夜还未深，南方人的当铺也不远，不如先走一遭。接着他没走个几步便见到与北方人装饰不太一样的一间屋子。伸手推开门，一名看来相当朴实的商人正坐在圆桌旁，看着桌上一些零碎之物。

‘有事吗？我们要打烊了。’

商人说道，似乎对这时间的来客不抱好感。却没想到腾狼直接将短剑扔出插在桌上，让商人吓得摔倒在地。

‘帮我看看，那是哪里来的武器。’

腾狼语气阴森，腰间还插着作战用的马刀与穿戴狼部的皮甲，这些都让这名商人急忙点点头，显然知道在北方谁才是老大。

‘客人这柄短剑年代久远了，看设计应该是南方，而且来自乌尔村庄的设计。’

‘乌尔联邦？’

‘是，但是乌尔联邦有好几次改制，这是属于相当早期的设计，锻造手法也相当粗糙，可是以该村神裔为图腾的蛇纹还是相当明显。因此这绝对是乌尔联邦十分早期，甚至早于北方人第一次南下的产物。’

听商人这么说，腾狼皱起眉头，显然不明白这时怎么会扯到乌尔联邦，但至少他的目标已经确定了。

当腾狼在大市集游荡之时，各部的密使没闲着，直接返回在南方战场，那里有正等着他们报告的各部首领。

密使们回营后立刻回报首领关于泽凡已经消失的事，但同样地，首领们对腾狼所谓‘离开’深感不满，认为这没办法说服别人。

‘如果狼主没有死透，现在选出的新盟主便无法服众。’

大帐内，山部首领请鹰部首领与泽凡前来商谈，显然已经将两人当作自己接下来要竞逐大位的幕僚了。

‘这有甚么不好？’

听到山部首领所言，泽凡却说了奇怪的话。

‘这是甚么意思？’

‘你认为泽凡如果死了北方各部就会服从新盟主吗？泽凡或许很强悍，但他服人可不单只是强大而已，某方面来说他这个人很无私，而他的目标人人都知道。我想问你们，如果只是一个强大的盟主，你们会毫无埋怨地跟着他吗？’

泽凡说着看了看在场两名首领，只见两人交换了眼神，山部首领从伙伴眼中读出很多事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

山部首领知道泽凡的意思是指泽凡很强，这只是众人追随他的理由之一，但泽凡不只强，事实上他在分配物资时也很公平。他带给狼部的除了富裕，还有更多责任，这才是其他各部之所以服从泽凡的理由。

山部首领不想说谎，他知道如果自己当上首领多半会先叫地部的上前线死一死，以免危及到自己的地位。而同样的状况泽凡却不会这么做，这就是彼此间巨大，且具有决定性的差异。

‘或许是我疏忽了。’

默默一句话，山部首领彻底明白自己想要统一北方各部是极为困难的，但是泽凡这时候却笑了起来。

‘不过也不必那么沮丧，你们可以选代盟主，而且这对你更有利。’

‘代盟主？’

‘就是利用泽凡的名声聚集众人，但实际上的权力却是由其他人管控。而且我认为这种方法还能抓住其他离异者的心，至少不让他们太过反弹。’

‘原来如此。’

听了泽凡所言，山部首领似乎隐隐约约找到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

‘接着，既然已经知道泽凡的情况，眼下要怎么处理联军就是你想取得大位最重要的首份工作。’

‘关于这个……’

山部首领点点头，其实在泽凡等人前去商讨之前，他已经找了人去邀请南方人前来协商。准备结束这长久未解之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