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屠杀

扔下酒瓶，酒瓶于地面上碎裂，四散的残骸似乎象征着战车部队誓死不退的决心，此刻，战车部队正式向战场中心出发。

战场上，地部首领等待着石炮部队跟上后便对在最前方抵挡北方人攻势的联军阵营发动攻击。这支部队大致由重装部队与弓箭部队混搭而成，但是人数相当少，临时能抽调出来的人不过在三千之数，因此当北方人再一次进攻时便迅速溃散。

‘这群南方人简直不堪一击！’

地部首领带着自家战士在战场上征战，但说是征战这已经是一面倒的屠杀，配合石炮部队的进攻联军根本无法集结出阵型，而没有阵型的南方人对北方人而言甚么也不是。

地部首领杀得正开心，忽然远处一根镝箭飞驰上天际。

‘首领！战车部队来了！’

‘好！我就等这时候！’

地部首领听到战车部队出现心情十分愉快，因为他终于能洗雪在帕邱穆村所碰上的耻辱。然而，今日的战车部队却不太一样，各个散发出与平日不同的气质。

‘各位！今天没有甚么限制！我们的工作就是让对方去死！尽情把车弄坏吧！’

战车部队指挥官大喊，战车部队的战士各个发出欢呼，只见各路战车忽然开始加速往北方人冲去。

‘首领不太对劲！’

‘甚么不对劲？’

‘对方冲过来了！直接冲向石炮！’

‘怕甚么！砸死他们！’

地部的战士本来打算利用石炮控制战车部队的攻击轨道，谁知道平日十分有效的招数在今天却似乎失去了用途，战车部队对阵阵石炮攻击一点也不畏惧，对挡在眼前的阻拦的骑兵也不看一眼，直接不要命往前冲去。

‘杀！杀！杀！’

战车部队的方向传来阵阵杀声，北方人试图攻击对方，但战车部队的成员一点也不在乎，甚至也不去介意车体翻倒，而是直接撞上去。面对战车部队这等攻击，北方人只能闪避。然而，他们却没想到今日的战车部队与往日不同，平日这些战车追到一定距离就会回头整队，但今日却是不断追在他们身后，比起战士更像是追踪猎物的猎犬。

碰上这种情况有些北方人慌了手脚，马匹一没控制好直接摔下马去，硬生生被战车辗成了好几段，那景象让所有人都吓傻了。

地部首领沉下面孔，战车部队的攻击太过暴力，骑兵无法抵挡，转眼间石炮已经拆损了三分之一。

‘他们今天是来真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首领？’

‘拖着他们走，那种速度没办法撑太久！’

地部首领说道，一边驾马转向，吸引战车跟在自己身后。可是直到这种时候他才感到诡异，今日的战车速度比往常要快不少，车上的成员不知何时变少了，不需要的物品全部被扔到一旁，而驾驶者则不要命地抽着鞭子，让拉着马车的马匹拼命奔炮。

冷汗渐渐落下，地部首领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惧。

‘让他死！’

身后战车上的成员忽然高声大喊，下一瞬间，战车的声音不见了，紧接着一阵巨响，忽然落在自己身边。一种在战场上如大梦初醒的错觉在地部首领身上赫然释放开来。

轰然一声，地部首领只觉得全身上下有着说不出的古怪，身子有些发软，但是长期以来的骑术本领还是让他稳稳地骑在高速的马背上。

地部首领稍稍回过神来，赫然发现远处一辆战车残骸散落一地，这大概是车速过快，碰撞到岩石飞起而酿成的悲剧。而那轰然巨响恐怕就是这场意外所造成的。

‘不过是辆战车……’

地部首领嘴边呢喃着，忽然后头再次传来杀声，一时的宁静骤然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莫名其妙的骇然涌上心头。

‘杀了他！’

战车部队的成员大吼着，地部首领不知为何只觉得心脏跳动速度越来越快，赶忙夹紧马刺让坐骑狂奔。然而，追在他身后的战车却似乎永远甩不掉，轮子脱落了，车体损毁了，背后依然传来阵阵轮子辗过地面与尸体的声响。

再快一点！

地部首领心中不断闪过这种想法，但视死如归的战车部队似乎依然紧追不放，不死不休，如出柙的猎犬死命追赶。地部首领继续策马狂奔，忽然，远处一道黄昏金色光芒扫过他的眼底，下一瞬间，四处再也没有敌人的踪迹。

‘敌人呢？’

地部首领问身边的人，只见一旁的战士指着远方。

‘山部的人重新集结起来包抄他们，他们完了！’

地部的战士笑着开口，显然不晓得方才自家首领经历了甚么样的奇特感觉。而地部首领在这时才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逐渐缓和，但在这一战他没有感受到任何胜利的喜悦。

同时在远处，联军的人们在了望台上望着夕阳逐渐沉没，终于放下心中一颗巨石。这时总指挥官身边的军官也前来了解战情。

‘情况如何了？’

‘战车部队……拖住了对方，毁掉敌人的石炮……但是没人能回来。’

‘是吗……虽然是夜晚了，但不要松懈，这件事交接给下一位守夜者。’

‘了解。’

拜别了了望台，总指挥官身边的军官前去回报战情，此时大营内总指挥官正与其他指挥官进行最后的协调。这名军官则敲了敲帐门站在不远处。

‘失礼了。’

‘战况怎样了？’

总指挥官见自己人入内，赶忙问道。那名军官看了周遭一眼，只见总指挥官摆摆手示意他不必隐瞒。

‘没关系，都这时候了，直接说吧。’

‘好消息是敌人石炮全毁，坏消息是战车部队全灭。’

军官说出了所有人早有心理准备，但依然不想面对的结果。

‘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

总指挥官让军官离开后转头看向其他同僚。

‘各位情况就是这么艰难。有些事已经不得不为。’

背过耳边似乎依然在转动刺痛心扉的车轮声，总指挥官对着所有指挥官宣告，是时候开口说出那句让人不愿启齿的话了。

又一天战事结束，战车部队与石炮部队互相毁灭带来的是最凄惨的战损，双方死伤人数在不到半天内超过六千人，而这场战役结束后也正式宣告了联军与北方人之间的战争已经以‘联军落败’的形式结束。

然而，即使是落败，联军还有将近四万兵力，如果加上地方警卫队等等也还有六、七万人，之所以会在这时候承认自己败北而不战到最后，很明显是为了防止其他人趁机占便宜──乌尔联邦与西南各村，两大势力绝对在考虑要怎么吞下西北各村的势力。

但不管怎么说，继续与北方人交战情况只会更糟糕，在此时承认战败，并寻求第三方保护是较合乎未来利益的做法。

‘在此，我们将代表西北各村联盟向乌尔联邦提出正式的支援请求，请帮忙送达神殿。’

夜晚，大帐内，联军总指挥官将公文递交给乌尔联邦补给队的领队军官。在其他指挥官的见证下完成这次公文移送。

‘确实收到贵军的请求，我们会想办法快速交给神殿。但是，贵军知道北方人正在东边建造防御工事吗？’

‘有这种事？’

补给队军官的言论让在场的指挥官脸色都不太好看，刚刚战败的情况他们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去执行大范围侦查，毕竟光是应付附近零星的北方骑兵就已经让他们疲于奔命。

‘北方人的步兵部队正在东方扎营，试图影响我军进行补给，我们这次绕路才能到这边来。’

‘对方这是打算致我们于死地？’

‘多半是如此。这份公文送到神殿在派兵过来至少要过三天，如果被他们再拖延可能又多了三天、四天，对贵军而言极为不利。如果这段时间贵军全面溃败或是投降我方也没有出兵的理由了，对方可能就是在打这主意。’

补给队军官开口提起路上碰到泽凡的情况，这让各路指挥官吃惊不已。当初在路上碰到的只是破烂的防御工事，但是过了三天甚至更久呢？壕沟一旦挖深了对方又处于守势，就算敌人较弱也不是能随便攻陷的。

‘对方想置我们于死路，我们需要加快脚步……’

总指挥官焦躁地敲着桌子，忽然营帐门被打开了。一名传令兵突然快速冲入帐中。

‘报！骑兵部队，五百人归建！’

‘甚么？’

忽然听到这话，各个指挥官一时无法反应，他们本以为前去破坏石炮的骑兵部队已经被敌人杀光了，却没想到现在却又回到队伍里。

‘看来递交公文一事没有问题了。’

补给队军官笑着，总指挥官则阴着脸，缓缓点头。当日夜晚，乌尔联邦补给队的军官与归建回到联军阵营的骑兵先一步东返，尽速将将联军的求援文件送回乌尔神殿，交由早归等人过目与定夺。

联军战败了，但是那是内部自我评量的结果，事实上他们并未对北方人投降，而是寻求其他人伸出援手提供协助。

另一方面，泽凡在当天接获战报后大概也知道了联军内部的情况，实际上不管快还是慢他早知道联军终究会走到这一步。开战以来，泽凡一直致力于分化联军内部的战力，原因就在于他不认为北方人一方的战力占上风。泽凡一方没有加入的结果将导致北方人的不管是兵力还是协调能力都不够，若非泽凡不断从中协调他们绝不能够如此顺利南侵。

而联军一方的众多矛盾不断被泽凡以各种手段放大，这才导致联军溃败。试想杜华林村乃至复兴联盟的部队没有出走，预备部队也没有被追击，在东方的防御网也没有被破坏，联军多了这超过两万人的部队，以及少一万人的伤兵又怎么会败战？

但是，事已至此，联军的成员必须负担战败的责任，不管是收拾善后，还是向自家人谢罪。也因此，他们背起了向乌尔联邦求助的坏名声。

当然，泽凡不会愿意让联军求援，他需要用些手段调整现在的局势，其中之一就是要减缓联军向乌尔联邦求援的脚步。同时他更早在联军真正决定请求援军前就已经派人到西南各村去游说，而游说的内容是‘希望西南各村派兵救援联军’。

由于泽凡一直都拥有商人的人脉，商人们虽然不喜欢北方人进攻南方，但是对于忠于南方哪个势力就不是那么肯定了。有不少商人同意帮泽凡牵线，使得在乌尔联邦的军官刚刚跟联军骑兵一起出发时西南各村已经得到消息。

同时，西南各村要到西北最快的路线就是经过复兴联盟所在的山区，因此这份计划瞬间将两个未参战的势力卷了进去。

‘这样一来局势就变得复杂了，乌尔联邦也难以动弹吧？’

‘不，还差最后一击。’

在部队建造防御工事期间，副官跟着泽凡处理前往各界游说的事项，他认为这些手段能相当程度绊住乌尔联邦，但泽凡却不这么认为。

‘我们还有甚么能做的？’

‘你要跟我走一趟，我们上山去。’

‘上山？’

‘我已经先一步派人知会对方，对方多半在等我们了。’

听泽凡这么说，副官突然意识到一个盲点。

‘杜华林村吗？’

‘没错，乌尔联邦神殿首辅的弱点，那就是保守而不愿意面对新局势。’

泽凡突然这样一句话似乎带有某种深意。

‘所以只要能够说服杜华林村合作，这场战争就正式结束了？’

‘没错。’

泽凡点点头，当天他与副官带队前往山区山脚，杜华林村的成员已经在此静候多时。

夜晚，复兴联盟山区附近一处山腰上一间小屋依然灯火通明，泽凡的黑马在屋外休息，而泽凡则在屋内与杜华林村的成员见面，谈论足以改变现今局势的话题。

‘很久不见了。’

杜华林村的成员脸上均带有疲态，他们离开联军后试图夺回自家的村庄，就兵力上来说他们胜过复兴联盟，因此一开始的胜负是以六四作结。然而，杜华林村有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后勤不足，后继无力。

而与杜华林村部队相反，复兴联盟的势力范围内除了部队外还有许多一般村民，这些村民适时负担起了提供后勤资源的工作，渐渐地战争的优势倒向复兴联盟，杜华林村则因为资源短缺而乏力再战。在这种情况下杜华林村的成员很识相地退回山中找寻支援。出手帮他们的是西南各村委派的商人，可那种资源量却只是让他们死不了而已。很明显打从一开始西南各村就只是想养一条制衡复兴联盟，让他们感到头痛的狗罢了。

从此开始，杜华林村的部队作战陷入了僵局。他们寻求不到其他补给，而联军再怎么大度也绝不可能继续提供资源。正当他们烦恼之际，泽凡的使者带来了消息，约定在此处会面。而即使冒着极大的风险，杜华林村的领袖们均认为应该见上一面，所以促成这次的会面。

‘是很久不见了，从上一次同盟后就没有见面了。’

泽凡对着来见面的人致意，对方与他曾经在上一次北方人入侵时于同盟阵营见面，但大概也只有这种程度的交情，如今早人事已非。

‘听说你们愿意提供后勤？’

‘你们夺走的是我留下来的资源，我算一算差不多到头了。’

杜华林村之所以敢离开联军就是因为在山上夺走了泽凡一整个军营的物资，当然，那是诱饵，但对杜华林村的人而言就算知道是诱饵也得吞，时运不济的人能走的路往往意外地少。而听到泽凡如此说法，杜华林村的成员则笑了起来。

‘那果然是诱饵。’

‘你们后悔吗？’

‘不，再让我们选几次结论都是一样的，死在夺回自家村庄的路途上总比死在不相干的地方好。’

‘既然如此再作一次交易吧，再后悔一次也不错不是吗？’

泽凡笑着说道，杜华林村的成员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条件呢？’

‘投降，你们还没有被逐出联军不是吗？我希望你们代替联军投降。’

‘我们没被授权……’

‘所以要有两份公文，第一份是以联军成员抗议联军专断独行，使送达乌尔联邦的求援公文无效化。其次则是向我们投降，只要如此我能保证有人不断提供后勤给你们。’

‘这会让我们彻底得罪联军……’

‘只要没有联军就不是问题了。’

泽凡说着笑容逐渐变得阴森，而杜华林村的成员则陷入长考，但对这样的条件妥协似乎是已经注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