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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废弃部落
泽凡的部队持续向北行,不远处就是雪度村庄与木舒胡茨的交界处。然而特别的是与一般村庄的边境不同,这个地方有不少废弃的房屋。事实上这个地方以前属于幽芮狄牧此一中型村庄,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才被两个大村瓜分。基于曾经对于复兴联盟的研究,泽凡知道此处有这废弃聚落的存在,所以打算在此扎营。
在将警戒位置分配好后,泽凡带着随手在路边猎到的兔子走向临时马厩一旁独自隔开的小屋,他的坐骑正在那里待着。然而在那黑马与平时的沉稳不同,头一直朝着北方远望,似乎有使其翘首期盼之事。
‘你的中餐。’
泽凡将肉扔到黑马面前,只见黑马淡黄色的眼珠微微若有似无地转动,看不见瞳仁水珠似的眼睛绽放着某种幽光。接着,黑马张开带有利牙的大口,将肥硕的野兔一口吞下,在反刍一阵子后将内脏与骨骼吐了出来。
‘那个人要来了。’
久久不闻的声音从黑马口中发出,这黑马是能口吐人一的怪物,在过去与泽凡交换承诺后便持续担任他的坐骑直至现在。而这承诺在一人一马之间并没有被抛弃,即使泽凡自愿离开乌尔村庄之时也没有被忘记。
‘我父亲应该会直接来与我见面,但你可不能发作。’
‘你难道打算和谈?’
黑马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人类很难看出马脸上的表情,但泽凡却知道他对于早归相当在意,因为那个男人曾经将他的头斩下。见到黑马的态度,泽凡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如果我打算和谈怎么办?’
‘我会在这里把你吃到只剩肝脏,然后回到水里。’
面对泽凡的疑问,黑马直接回答,显然即使经过长时间的合作,人类与异族之间的关系并未因此变得圆融,特别双方都有灵智时更是如此。
‘说得真好,你放心吧,我不会和谈的。’
‘我也认为你不会,你的承诺只完成了一半。’
黑马开口说道,这话让泽凡沉默,但平日寡言的黑马反倒继续开口。
‘你完成的只有外在身分的部分,作为内在身分的部分却没有完成。你与其他人不同,是一个异数,所以神裔才会给予你试炼。’
‘你认为祂在想甚么?’
‘布局,如果真如你们的传说,祂不是神灵是神裔,那么必定有着与眷族相近之处。也就是与你我皆相同,均有双手不能及,双眼不可视的地方。’
‘也就是只要完成试炼就能明白吗?’
‘多半如此。’
在泽凡与黑马交谈之际,营中有人敲响警钟。走到外头一瞧,乌尔联邦的队伍已经在不远处。
早归骑着马慢慢走出自家阵营外看向南方,发现北方人的军旗耸立在不远处,而他至今依然无法将这画面与自家女儿作出连结。
泽凡离开的理由或许是早归生命之中最大的谜团之一。他当然知道当时的客观条件下泽凡有无数理由选择离开,去北方说不定也不过是因为有个契机,就算不是这个契机泽凡多半也会找理由离开。尽管情况如此多变,但结局却似乎已经注定。
然而,作为父亲的一方要与女儿兵戎相见又是怎么回事?对此早归就很有意见了,虽然他大可以将问题丢给乌尔联邦其他人处理,作为首辅他有无数个不出手的理由,但却因为私情终究到了这个地方。
‘活越久反倒越糊涂了。’
乌尔联邦的神殿首辅如此喃喃自语着,他曾经问过同为神殿的一员,也就是神殿参议日生的意见。日生做为早归兄弟的友人与其也有深交,也是在错综复杂的神殿与氏族关系中偶尔能够合作的盟友。尽管他因为日生同意泽凡的和亲而与其有芥蒂,但在泽凡的问题上日生说不定是最适合商谈的人选。
当时日生对早归的问题只是笑着,他认为这件事应该由早归去解决。而当早归又问自己该如何、以何种形式与泽凡碰面时,日生的笑容便更灿烂了──你不需要做多余的事,也许你不了解你的女儿,但你的女儿未必不了解你。就等他自己找上门吧。
对于这一席话,早归认为自己多半是接受了,所以整场战争都以‘联军的面子’为藉口,控制着乌尔联邦不要过度出手,以免破坏了‘女儿的算计’。而事实上是,他此刻正站在战场上,准备与许久不见的女儿谈判。
‘何等讽刺啊。’
又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从早归心底身处发出。接着就在此时,首辅传令已经走到他的身旁了。
‘首辅,会面的事已经安排妥当了。’
‘我知道了。’
早归点点头,调整自己腰间配剑的位置,单骑往两军中央地带前进。远远地,他便看到有点熟悉的身影,以及那匹不祥的黑马。
双方马蹄声继续响起,随着彼此越来越近,对方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晰。早归眼中的泽凡已经不再向过往那样让人感觉尖锐,但是那也不过是把过往的高傲像冰块封入箱子的结果。虽然已经不见其形,但是寒气依然逼人。
‘我今天是作为乌尔联邦的神殿首辅而来,想请问贵方是否愿意罢手返回北方,以避免不必要的战祸。’
看着对方,早归缓缓收敛心神,刻意提及自己的身分,似乎想将私人的情感收回腹中。
‘好久不见了父亲,很高兴见到您身体安康。而我要告诉您的是,北方人不会撤退也不会和谈,他们是为了自我证明而来的。’
听到泽凡的声音,早归不自觉感到些许彷徨,沉默不语。愣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
‘所谓证明自己究竟是到甚么程度?是要土地还是要钱,或是要人命?’
‘也许是要在这之上的事物。’
面对早归的问题,泽凡迅速而坚定地开口,此时的他彷彿是自己的辩护者。
父女作为双方阵营的谈判者进行商谈,早归听着泽凡所言,心中感到阵阵困惑与不愉快。
‘没甚么东西能在土地、财物以及人命之上,世上或许有着心理性的需求,但那些东西终究需要现实的事物才能乘载。’
早归对于泽凡所言及之物感到不快,他明白那是因为自己迫切想要知道自家女儿的想法。然而,长期担任神殿首辅的他对人类眼中的贪婪看得透彻,对于泽凡这与自己最亲近之人的欲求却无法看得明白。说到底,泽凡本来就不是会去寻求那种东西的人。
‘或许有些形而上的事物必须在物品上才能乘载,但是父亲,不要忘记过程也是一种报酬。向人乞食与自己在田里收获同样是获得粮食,但怎么看都是后者来得有尊严与意义。北方人要的东西不是藉由战胜南方取得就不行。’
‘胜利……真是廉价的理由,为了这种东西就要牺牲这么多人的生命?’
早归又问,只见泽凡摇摇头。
‘不然我们活着还有其他目的吗?吃饱睡,睡饱吃,接着老化等待恶灵缠身,受疾病而死难道就是我们的生命?’
‘有很多人不认为如此。写出一首好歌,传唱一首好诗,造福更多人也可以是另一种生命的过程。’
‘没错,我不否认有怀抱这种理想的人。但两者是等价的,价格都是人的一生。而北方人选择了前者,仅仅如此。’
‘哪有把别人的生命当作代价来成就自己的?’
‘就是少有,所以才会多赚了一些不是吗?’
听着泽凡的歪理,早归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从首辅的身分变成了父亲的身分,仔细回想刚才的对话哪里像谈判,根本就是再现了多年前父女吵架的情景。阐明道理的父亲与爱耍嘴皮的女儿,两者如何都无法达成共识。
‘唉,从以前就拿你没办法。告诉我吧,你既然不打算妥协,为何要来谈判?难道仅仅想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当然是必要的,不过乌尔联邦在这一带有狼烟台,通讯速度一定比我这边还要快,所以这并不是主因。’
‘你究竟想怎样?’
‘父亲,乌尔联邦为何不放弃这场战斗?反正西北的主宰是北方人还是联军对乌尔联邦都没有差别不是吗?何况如果继续与我方交战说不定反而会给西南各村逮到机会并吞河下游区域。一旦南方的规则改变,乌尔联邦至今为止的优势可就要消失了。’
乌尔联邦靠着制定各种规则与规格以商业控制南方,在帮忙西北各村内乱复兴后他们已经掌握整个南方的话语权。可一旦制定规则的权力被人夺走,他们一直以来在其他势力布下的各种力量将会被逐渐铲除。
然而,这种威胁在早归耳中只是令人摇头的戏言。
‘你离开乌尔联邦太久了,不明白自己家乡的成长,不管西南各村与北方人有何动静,一切不会超出预定的结果太多。’
听着早归所言泽凡明白自己的父亲已经发出了最后的警告。这话正是在说北方人加上西南各村打不赢乌尔联邦。然而,知道这等虚实对泽凡而言已经足够了。
‘看来谈判破裂了,看来我们终究只能在战场见。您应该不会缺席吧,父亲?’
随着这句谈判走向了尾声。当天傍晚,双方各自回到自己的阵营。破裂的谈判亦有如宣战布告,同时代表着战争不会停止,将持续坚定而毁灭性的步伐直到最后。
在战事间隔中多了谈判的插曲,但这谈判本身对于战争的意义并不大,不如说是互相试探底线的一次接触。
在与早归接触之前,泽凡早已经知道早归不会放弃联军。事实上任何遵守各势力之间条约的人都不会放弃盟友,因为这会成为其他人攻讦的理由。同时也会有许多人藉此找碴,就算无法解约也会藉机寻求更加宽松的条约。这次见面与其说是真心希望乌尔联邦退出战场,不如说是去探查虚实,刺探军情。
至于早归一方就更不用说了。从头到尾他都掌握着乌尔联邦强大的战力,这场谈判根本可有可无。真要说,应该将其形容为公器私用去看看女儿近况比较恰当。
话又说回来,泽凡藉着这次谈判得到了最有用的情报就是乌尔联邦很强。事实上乌尔联邦因为战术顺利的缘故主力部队的损失并不大,多数受损的都是日生组织的战术部队,无损其在主要战场的控制能力。为此,泽凡唯一能做的只有对自己的父亲下战帖,期待西方战场一直是由早归支配。毕竟自首辅以下,包含荣乡与大山等正规的作战指挥官只会选择用乌尔联邦的优势军力将北方人一路往回推。更甚者如日生与长保说不定还会赶尽杀绝。这种情况下还是期待凡事留一线的早归在战场上比较安全。
而就在泽凡试着以谈判拖住乌尔联邦之际,地部首领一方也收到了来自泽凡的信息。他们当然对泽凡的安排感到不快,但是在几次试着进攻战车部队未果之后开始进行佯攻,并在傍晚选择了撤退,留下被打得满肚子火的战车部队成员。
‘在傍晚撤退?这群家伙还真有心。’
战车部队的军官冷笑道,但他们总归是松了一口气。就算静止的战车部队就像是城寨一般,面对地部骑兵的攻击依旧应付得相当吃力。
‘现在我们该回去了吧?’
又有一人询问,但战车部队的指挥官却是一脸谨慎。
‘对方选择在傍晚撤退就是要我们在夜里无法作战,要是我是敌人多半会设伏兵。’
‘那该怎么办?不如向帕邱穆村寻求援军?’
面对指挥官提出的疑虑,一名军官建议道,但随即被否决。
‘不,他们不会出兵,堤防破碎后帕邱穆村春天的农产锐减,他们想必要保存实力。为今之计是我们走夜路回去。’
指挥官的说法让众人有所动摇,再怎么说,战车部队都是不适合走夜路部队中的第一名。
‘你不是怕被人伏击吗?还要我们走夜路?’
‘不这样不行,一旦太阳出来我们还在这里,对方可能再次利用地形来压制我们。’
‘可这样还是太过危险,我们总不能赌对方没有伏兵吧?’
一名军官反驳道,而指挥官则点点头。
‘所以我们要分组前进,用这种原始的策略分担风险,碰上问题就回归成防御策略,只要上午能回到营地就行了。’
听战车部队指挥官所言,其他人也只能无奈点头,跟着他一起走夜路。而在此同时,正如战车部队指挥官所想,北方人的步兵阵已经与地部骑兵换防,对即将到来的战车部队设下埋伏。
战车部队一路往回走,沿路派出侦查兵先行一步,然而侦查兵唯一带回来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消失的侦查兵更增添整支部队的不安感。
‘侦查兵没有回来,看来敌人出手设伏这件事是确定了。’
一名战车部队的军官说道,另一名军官则点头同意。
‘我们该缓一缓再前进比较好。必要的时候应该在这里过夜,反正已经从泥泞地脱身了,明早出发就行了。’
‘言之有理,但是敌人为甚么要杀我们的侦查兵?’
听了军官的讨论指挥官先表示肯定,接着却一脸严肃地问了这句话。这句话听来矛盾,但实际上却是切中要点,因为设下埋伏就是希望敌人在没发觉的情况下掉入陷阱,而杀掉侦查兵显然违背了这个大前提,彷彿是在说‘我们在这’,实在令人费解。
‘不是因为我们的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即使如此,他们也暴露了。要是我来安排会转换设伏地点,给人错误印象。’
‘也有可能是用少数部队埋伏侦查兵,但实际上部队不足以对我们设伏,只是想在天亮前把我们牵制在此。’
‘这也言之有理。但还有一件事让我感到不祥。’
指挥官说着,一边看着众人。被火炬光芒染红的面孔不知为何看来有些阴郁。
‘不祥?是指有陷阱吗?’
‘不是,是传令。从我们脱离骑兵的牵制到现在我们一直没有接触到其他部队,我怀疑对方是为了切断我们与其他部队之间的联络才杀掉侦查兵。’
‘这意思是总部出了甚么事?’
听指挥官这样说,众军官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也不知是夜风带来的凉意,还是来自于那让人不敢想像的景象。
‘这很有可能。仔细想想我们离开之后总部的人数很不乐观,如果再加上对方全员出动发动总攻击也许会撑不住。这也可能是对方不断把我们牵制在这里的原因。’
‘既然如此,我们得快点回去才行。’
‘没错,所以依照原定计划。但是把一部分战车上的成员转为步兵团的形式在前方探路,我们要加速启程回到战场上!’
说罢,各队军官开始调度部队,并且加速移动。而在不远处,泽凡一方的副官正在黑暗中埋伏,等待着战车部队的动静。
‘要歼灭一些,要放过一些,这任务难度可真高。’
泽凡的指令是要放至少五分之三的战车部队回到平原上,只能多不能少。少了战车部队不成军力,乌尔联邦可能出动,多了对未来的战事又有重大影响,如何拿捏考验着副官的判断。而在此时,副官远远地看到成排的火炬逐渐接近,照亮路面,整个计划的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