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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作废的约定1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8-05-25 | 字数:3728


半柱香过后,我看到了王大满。

这傻瓜正坐在床头,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吐着舌头,不怕烫地喝着。卫红衣不在,房间里只有徐衍神情郁闷地在来回踱步。一看到我来,这少白头就停下来,冲我抬起了头,“你总算来了。”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他看我的目光有些阴森,近乎于可怕。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找我?”我这样问徐衍的时候,慕夏已坐到王大满的床边,接过他手里的粥碗,喂他喝粥。慕夏用小勺舀粥,连吹几口气,把勺里的粥吹凉,才喂过去。

“我有话对你说。而且,必须趁着这会儿她和那畜生都不在的时候,赶紧说……”徐衍说着,冲我微微一笑,这个异样的笑容蓦地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仿佛一层寒气顷刻间覆盖了我的后背。

“红衣和寅吉……都不在?他们去哪儿了?”

“驿站。”

“送嫁队伍住的驿站?”

徐衍朝我翻了个白眼,做了个“你真是多此一问”的神情,然后声音略微急促地说,

“红衣发现王大满醒了之后,就立刻跑去找我,把我在南门拦住了。那时,王大满还很虚弱,不能开口说话,红衣就给他喂了一些药粉,让他歇息一会儿,说是顶多一刻钟过后,就包管他能像从前那样胡说八道、活蹦乱跳。

“不过,就在这时,先前从东门离开的‘你的那些娘家人’突然派人回来说,有一个装什么你平时最爱穿的浅紫色衣服的箱子忘了带了,要来找着带回去。红衣就突然脸色一变,然后自告奋勇地陪着来人去找那箱子,之后不知为什么,仿佛心血来潮似的又陪来人一起把箱子送去驿站了。而且,更让我吃惊的是,那畜生居然也跟着她一块儿走了。所以,我怀疑……南湾码头刚刚发生的‘红盖头’一事或许就与……唉,不说这些了,这些都是题外话,咱们赶紧说正事……你知道吗,夏小离,这傻瓜醒来后,和我说了些什么吗?”

“说了什么?”

“他翻来覆去就讲了三句话。第一句,‘林大禹和一条腿(李小甲)是王八蛋’。其次,‘藏头诗’,也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地怎么会冒出这一句(但我却听得蓦地心头一跳)。第三句……嘿嘿,这一句可真是石破天惊,翻天覆地呀……”

说到此处,这少白头突然沉下脸,让慕夏把王大满搀扶到别的房间。慕夏惊愕地望了我们一眼,半张着嘴,似乎想分辩着说一句她的王大哥还很虚弱,最好不要让他下地走动,不过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出口,依言照办了。王大满被慕夏搀扶着,刚身体摇晃着走了几步,突然猛地一哆嗦,一张丑陋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接着他的双手死死地捂住脸,哇哇大叫了起来,“面具,我牛魔王的面具到哪儿去了?面具……我的牛魔王面具……”慕夏好说歹说,又是承诺一会儿帮找面具,又是保证若是找不到就必定帮他买新面具,但是这傻瓜就是不听,居然摇晃着虚弱的身体,一屁股坐在地下,仿佛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原地撒起泼来。见状,徐衍脸上变色,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我拦住。

眨眼间,我只叫了王大满三声“牛魔王大人”就把这根赖地的“牛魔王”给成功劝走。

“好了,我就不卖关子了,你听好了,夏小离,”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徐衍立刻朝我压低嗓门,说道,“王大满说的第三句话就是——‘无风没死’。”

我蓦地盯着他,瞬间忘记了呼吸。

“咦,你好像看起来并不太不惊讶嘛……”

“我……我为什么要惊讶?你也知道,他是个傻子,傻子的话也能信?”

“可是,万一……这话不是他自己说的呢?要知道,他以前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而且,想必此刻你也能估摸到,王大满多半是被林大禹装进麻袋后,打算给活活闷死的。此外,据我了解,事发那天下午,也就是王大满失踪之前,林大禹曾带着他一起去见过咱们的军师,因此,因此这第三句话,很可能就是这傻子道听途说,鹦鹉学舌学来的。换句话说,说出这第三句原话的人不是李小甲,就是林大禹。嘿嘿嘿,他们两可都不是傻瓜。”

“你究竟想说什么?”说完,我大步走到桌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抓起桌上的茶壶想给自己倒水,但是,茶壶却仿佛得了羊癫疯似的一个劲地在我手里抽搐。不得已,我放下茶壶。

“嘿嘿,你会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徐衍冷笑着说话的同时,挨着我的身旁坐下。他把一条腿跷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优哉游哉地晃起了搁在膝盖上的那条腿。

“徐衍,我们需要相互信任……尤其是在我们达成了约定之后,我们就更不应该彼此怀疑……”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当然。”

“你现在把它复述一遍。”

“为什么?”

“‘无风没死’。”他面带微笑地盯着我,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凶残。

四目相对了若干瞬间之后,我妥协了。“之前,你说过,让我伺机引诱曹岳‘情苗’发作,并让曹岳的突然发病拖住李小甲,从而让你有机会救出地牢里的柳城叶。为此,你允诺付给我的‘报酬’是,帮我在大年三十之前,干掉刘寅吉。”

“很好,就是这样,一点没错。我们原先就是这么约定的。但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

“你还装?还在装模作样?难道你以为我也是傻子?难道你以为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看出什么了?”我的声音瑟瑟发抖。

“我刚才问过慕夏,她亲口告诉我,说,你的寒症是……嘻嘻,那个厨子治好的。而且,仅仅凭了一碗汤药,就让你药到病除。嘿嘿嘿,据我所知,这世上医术比红衣高明的大夫可并不多,而且能拥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医术的,好像就只有贵帮的左……”

“啊……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我立刻打断了男人的话,迫不及待地大声说道,“是的,巧合!这就是一个巧合!这是……瞎猫碰到死老鼠。纯属偶然,纯属巧合。”说完,我一手攥拳垂在体侧,一手按在胸前,止不住地喘粗气。

“就算真的这么巧吧,那他用银针给韦不笑的伤眼放脓血的事儿,又怎么说?”

“该死的小丫头!”我恼怒地骂了一句,不过随即,就被眼前的男人告之,说银针放脓血之事不是慕夏告诉他的,而是他偶然听到小谢和韦不笑两人的争吵,无意间听到的。

“当然啦,‘偶然’与‘巧合’远不止这么多……”少白头的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神情,“嗯……远的不说,就说眼前吧。你知道吗?今天早上,在红衣在用化尸粉消融掉林大禹和萧卷云尸体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啊,我忘了跟你说了,咱们的军师认为这样处理尸体最为干净利落,可以让一切‘了无痕迹’。不过,今天早上让一切了无痕迹的时候,咱们的军师并不在场,只有我陪着红衣。红衣用一根竹竿挑起覆盖在地上的两滩脓水上的两人没被化掉的衣服、准备丢进炭盆焚烧的时候,她首先挑起的萧卷云的衣服里……突然掉出来一块木头……”

“木头?什么……木头?”我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木头不大,四方形,上面好像刻了一弯月亮,月亮下仿佛还雕了许多的云……”徐衍一边说,一边逼视着我的脸,仿佛想从我的脸上寻找到一些关于这块木头的蛛丝马迹。不过,我相信我竭力镇定的脸色让他失望了。然而,镇定只是外表,我心里早已是心惊胆颤,惶惶不安了。我已经完全明白了:这木头必定是无晴刻的木头月亮。以前我在桐县的“醉月楼”里就曾见识过他的这种木雕。那时无晴失忆,仅凭着脑海中对昔日印象的一点记忆,就雕刻起他记忆中的一弯月亮,而这,又源自他对我的另一个名字“夏冷月”,或者说,对我的另一个昔日黑帮老大身份印象太深之故。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太过习惯在这弯木头月亮下镌刻一朵云,而且更没意识到,后来一直真正牵扯住他的心的,也正是这朵云。

对于从萧卷云的遗物中掉出这种木雕,我认为是符合实际的。要知道,无晴化身“骷髅怪”在郊外军营,在赵百万家搞得腥风血雨的时候,他正和萧卷云栖身在南湾码头织田家族的巨舰上。他陪伴着一个仿若僵尸的人,还能干些什么呢?因此,他“重操旧业”,继续刻木雕的可能性极大。而后,萧卷云就被织田不谷叫人剥光了衣服吊在桅杆上,用来逼迫无晴向曹岳投降,再接着,萧卷云连同九尾青衫就被柳城叶派人押送到了郊外军营,而在押送的时候,至少不应该让“这朵云”赤身裸体,有碍观瞻吧,因此,我想,或许就是别人给仍处在昏迷中的萧卷云穿衣服的时候,胡乱将可能散落在他衣物附近的、无晴的这种木雕塞了进去,以致让这朵云珍藏至死。

我刚想到这儿,身旁的男人突然伸手碰了一下我的胳膊,冷冷地说,

“你知道吗,在红衣挑起林大禹衣服的时候,掉出什么了?——银针!居然是一枚银针!咦,你好像还是不太惊讶嘛,看来又是我……后知后觉了。唉,当时红衣冲我笑得多么慌张多么勉强呀!她甚至罕见地份外亲热地拉住我的胳膊,说,‘哎呀,徐大哥,你瞧我……昨天尸检的时候,竟把针灸的银针忘在了这儿(林大禹的尸体上)啦……你说,我是不是个大马虎呀!’说完,她维持着脸上这种奇怪的笑,用布包起银针,卷着,收进了袖口。做这些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后来,她突然冷不丁地……亲了我一下。然后细声细气地恳求我不要把银针的事告诉任何人……”

说到此处,徐衍突然闭上嘴,脸色流露出一种又是快活又是怨愤的神情。

“那么,你是答应她了?”我等了半晌,见他久久不开口,就出声询问。

“我能不答应吗?这是她第一次……亲我!虽然,这又是源于‘别有居心’……”

“或许那银针真的是……她的呢?”

“噢,夏小离!你还蒙我?!”少白头冲我一声怒吼,“就在刚才,我已经去过她房间仔细地查看过,查看过她针灸用的银针……她的针更粗更短,根本不像……今早的那针那么的细长!所以……事实摆在眼前——她对我撒谎了。而她之所以要撒谎就是为了遮掩林大禹的尸体与那根来历不明的银针之间的关系。因此,我怀疑,林大禹的死很可能就是这根银针导致的……啊,你怎么了,哆嗦什么?难道我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