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行动（六）

等到饱腹之后，言弭擦了擦嘴，觉得自己身心轻松了许多。待桌上吃剩的小菜被下人端了下去之后，她看了看四周，又看向虞琏道：

“你想要在此同我说明吗？”

虞琏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轻声道：“随我来吧。”

言弭点了点头，跟着虞琏而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并未搭上一句话。途中言弭故意放慢脚步，虞琏有所察觉，也跟着放慢。

缓慢的步履，未能给言弭足够思考的时间。在言弭独自思索出答案之前，两人已经来到了虞琏的书房之中。

“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也不会被人打扰。”

他将门关上，示意着言弭坐在旁边的木椅上。言弭乖乖做了上去，刚刚坐下，第一句话就是开门见山的质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浊水牢内？”

虞琏显然愣了一下，低声重复了一遍言弭所称呼的“浊水牢”，然后说道：“是盛烨告诉我的。”

“他想做什么？”言弭皱着眉头问道。

虞琏见她好像有些误会，就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与盛烨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你要我亲口给你一个答案，那么我只能说出我自己的答案。至于盛烨的答案，我并不知道。”

这话听来，虞琏会出现在浊水牢，是与虞珑无关咯？

言弭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你说吧。”

虞琏点头道：“我听宫里人说你被盛烨的人抓走了。我不知晓他们要带你去往何处，所以只好亲自去问盛烨关于你的下落。盛烨并没有告知我你与他之间发生的事情，对于我的请求，他所给予的只有愚蠢二字。”

言弭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说。

“于是，我与他进行了条件交易。或许是看在我与他多年相伴的份上，他到底是动容了，愿意将你的消息告知我。所以，后来我就到了那里去找你。”

言弭沉默了一下，问道：“你跟你交易的条件是什么？我言弭从不欠人，你今日这般为我，不管怎么说，我都该将欠你的还你。”

虞琏闻言，情绪似有波动，他用一种言弭难以看明白的眼神看了言弭一眼，而后低下头，低声得宛若一只蚊子般喃喃道：“我……你还是不要听比较好。这是我的过错。是我对不起你。”

“你……”言弭瞪大眼睛望着他，心里有些奇怪。他们两人到底是做了什么交易，竟然会让虞琏在做好交易之后对她道歉。难道他所交易之物，并非他自身，而是在她身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后，言弭有些头疼地扶着额头问道。

虞琏咬了咬唇，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他没有回答言弭的话，而是兀自说道：“这件事，是我擅自做主了。我也知晓不该如此，但，实在是不得已。你若是知晓了，定然是要怨我的。”

言弭强压着心中的焦急，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若不说，怎会知道我会怨你呢？”

“这事，对你而言，实在不妥。”

既是不妥，那你方才之意还是用对我不妥的事去交易咯？言弭盯着面前这个性子柔弱的人的脑门，轻咳一声，“没事，你就直说吧。”

虞琏犹豫地抬头，迟疑地看着言弭：“盛烨，他……”他顿了一下。“他要我娶你。”

“什么？”言弭大吃一惊，从木椅上站了起来，挠了挠头，“要你娶谁？你要娶谁？”

“是……你……”

虞琏低着头回答，言弭皱着眉头，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不是……按照你这样说的话，你是答应咯？”

“……是。”虞琏重重地点了点头。

言弭两手僵硬地动了动。“可是我是有夫之妇啊。你能接受二婚？不是，是他人之妇？”

虞琏低声道：“我，无所谓……”

“嗯？”

虞琏道：“我只要你平安无事即可。”他深呼吸了一口，抬起眼，专注地望着言弭。

言弭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试探地问道：“你很在意我？”

虞琏的目光没有从言弭的身上移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回答：“是。”

“为什么？”言弭觉得实在不可思议。自己在这里只能算是一个不懂规矩不知分寸的女子，怎么会有人喜欢她？

如果说是苏衡的话，那么说是她纠缠之下的结果倒也算得过去。但对于虞琏，她可是从未纠缠过，两人仅仅只是萍水相逢，只有数面之缘。若不是需要跟皇宫之人打交道，她今日或许就不会出现在这人面前了。

“说不清，道不明。只知晓，我很在意你。”

言弭抿了抿嘴，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这么直接的问题，在这里，恐怕只有言弭一个人敢问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是尴尬；得到否定的答案，也是尴尬。尽管言弭知晓这样的问题问得实在是唐突了，但她还是脱口而出地当面问来。只因为她不喜欢在感情上千回百转，纠缠不休。

若是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倒是无所谓。若是……

虞琏在听到言弭的问话时，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他似乎有些胆怯，在言弭犀利的目光注视下，他撇过头，不敢直视言弭，但神情与语气都非常认真，“是。自初见之时，我就留意你，我欣赏你的直来直往，欣羡你的敢爱敢恨，在默默注视之中，我越发喜欢你的直白与坦率。或许，你从未注意到我，但我却是一直倾心与你。我……”

“抱歉。”言弭打断了虞琏的话。

若是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她所要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

“我只能拒绝你。”

言弭叹了口气：“我早就嫁给苏衡了。而且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你我之间，毫无交情。你所认识的我，不过是你自己心中所臆想出来的而已。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直来直往敢爱敢恨，也没有你所喜欢的直白坦率，我会隐藏情绪，也会斟酌算计。我并不是只有你认知的那一面。你所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我。”

虞琏在听到言弭的话时微微一愣，他低声道，“至少，我认识了你的一面。不是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

“但我不愿意啊。”言弭不想在此纠结了。“此生我只许苏衡一人了。你跟虞珑的交易，不该以我为物。我虽感激你将我带离那个脏的不能再脏的地方，但我不想放弃我的爱情，委屈自己，放弃所爱，伤害与你。”

言弭摊开手，将两臂向前伸去：“这场交易失败了，你送我回浊水牢吧。”

“你——”

虞琏似是被言弭的行为震慑到了一样，愣在原地好久，直到言弭喊了不下三声他的名字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缓慢走到言弭面前，抬手欲要抚上言弭的脸颊，言弭快速闪身后退，没有去想自己先前还被这人搀扶，以可以说是勾肩搭背的姿势一路走回来，就直接指着虞琏道：“男女授受不亲哦。你这样是不可以的！”

虞琏一副怔怔的模样，看得言弭心里有些愧疚。

人家是关心自己才会好心来救自己，而自己非但没有正确表达谢意，在他这边吃他的用他的，最后还要狠狠地往他心口插一把刀，拒绝他想送又不敢送的心。这看起来的的确确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但是为了避免对方单纯的感情被复杂的交易所伤害，这样残忍的事情，其实做得还算可以。

大不了以后还钱付清吃他的用他的费用好了……

言弭默默地想着，但口头上仍是要说一声：“抱歉。”

虞琏轻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这场荒谬的交易。

他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是我强人所难了。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你……”言弭张了张嘴，然后选择了沉默。

书房之内，独自两人，无言以对，默然无声。

言弭深感空气中的尴尬，她摸了摸鼻子：“多谢你的帮忙。我想，我还是回去吧。告辞。”

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开，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见身后的虞琏说道：

“若是你无法真心待我，不妨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言弭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怎么交易？”

“你嫁与我，我为你找来紫鸣。”

“……”

言弭痛苦地扶着额头。怎么觉得忽然进入了一个死胡同里。不管怎么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虞琏的意思都好像是要她嫁给他？

他……不会是疯了吧？

言弭沉默地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就那么投射在虞琏身上，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如何？”

似是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回应，虞琏慢慢抬起头，与言弭对视着。

言弭动了动唇，道：“如果我拒绝了人？”

虞琏摇了摇头：“那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紫鸣不在身边，成为人人可用来掌握她的把柄，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或许，她应该将紫鸣找出来，再自己藏起来，让别人找不到她，也就无法威胁到她，这样才能坚定地走自己的路才行。

默然思量，言弭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以。只要你为我找回紫鸣就行。但我要在成亲之前见到她，毕竟她是我的丫头。”

虞琏闻言，暗自心想，想要从虞珑那边讨回紫鸣并不是一件难事。更何况，这两人不过一介女流，在这深宫之中，即便有意放她们一把，她们也走不远。若是他们有意抓捕，任由其高翔，也是插翅难飞。一切均在他们之掌握之中。

如此想着，就没有再继续深思下去。

在虞琏答应之后，言弭又道：“另外，苏衡尚未回来，我不会一女嫁二夫。与你的成亲，暂时不可大肆宣扬。”

“那如何算是成亲？”

“月下结良缘，互赠定情物，天地为证，日月为媒，万物有灵，皆可为证。若你担心的话，提前就是了。”言弭话说的十分随意，似乎对此并不挂心。

虞琏沉默了一下，对言弭的话似有顾虑，但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心中犹豫顿时消除，在心底默然想道，只要言弭成为了他的人，那么生米煮成熟饭就是定局。到时若是传来苏衡死讯，那么言弭自然就会顺理成章嫁给他。

既然言弭注定会成为他的人，那么谁前谁后也就无所谓了。

心下念想一定，虞琏同意道：“那么，就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