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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天寒地冻
雪静静地飘落,北方天寒,下雪的时间早上南方许多,草原上或许只感到一阵冷意,但峡谷一带的高处已经逐渐被冰晶所覆盖。
山间铺上白色的地毯,在那之上有着一条兽足所走出的道路,银色的巨狼踩出比人脚掌还要大的脚印在雪地中点出一条黑丝带。
黑色丝带的尽头是带有淡淡红色的晶体,如同粉红色的碎钻散落各处,而被他们包围处于中心的是一倒卧在地的壮硕男人。
银色的巨狼用鼻头推了推这男人,但男人一动也不动,身体紧缩而僵硬,由鼻头的触感可以知道其早已失去体温,这种情况一般便被称作死亡。仔细多看几眼,还能见到男人身上有不少伤口,但全被人细心包扎过,除了一处夺目未包扎的伤口是来自背后直接插入身体内部的刀伤。
男人已经死去,心脏丧失了热度。银狼缓缓伏于男人的尸体旁,看着不远处的阴暗处。
‘就算被解放了,但却也来迟一步,这有任何意义吗?’
银狼对黑影处开口,但没有获得回应,只有峡谷山间若有似无地讥讽笑声正在回荡。银狼似乎明白这种抱怨对对方而言毫无意义,对方既然存在便是存在,若不存在便不存在,哪里容得了自己对祂们的怨言。
‘如果你可以更像个人或许今天便不是这么一回事。’
抱怨对象换成了男人的尸体,然而银狼身边终究无人能够回应。看着男人的尸体,这让他想起从荒野中带回婴儿的过程,也想起男人一直以来都以狼族自豪的心态,更想起男人与自己搏斗打断自己一条腿时,心中更多的是喜悦。
然而,银狼也明白自己所收养的孩子是人类,一旦偏离人类的道路这个孩子不管多优秀都会走向自己的终点,上天终归已经选了人类作为祂们的眷族。
‘逞凶斗狠,爪牙毕露,展现自己的力量,却又以阶级分享成果,以兽的方法去治理人固然比人治之世公平,却忽略了人与兽类的差异。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们所拥有的不真实性与差异性,每个人类都抱有只属于自己的妄想,他们靠这种作法前进,而非如猛兽一般只求群体地位与生活的安稳。’
‘就算是最脆弱的人类身上也深藏着反叛与违逆的刺,他们不会如兽类一般有道理,杀是为了驱逐或是吃。他们的行为只为满足他们个体的、不能与他人共享的谵妄情节,这是他们在群体中平衡自我冲突的方法。’
‘我的儿阿,你是不是没注意那些憧憬你的视线对你保持足以让现实变质的妄想?一旦妄想得不到满足,他们便宁愿将一切藏至暗处,让阴影中混乱的神意将其支配?你在人的世间中试图作为狼活下去,展现自己的强悍引导其他人成为狼群,但他们终究是人,是无法与你一起并肩而行的,最终只会抛下你。’
银色巨狼口气无奈,却无法改变定数,男人的尸体依旧没有回应,天空的雪继续落下。银狼仰起头探天发出一阵嚎叫。
‘人之世不得干预,在那发雷的神裔面前,晚风的神裔面前皆必须低头,在祂们的干预之下就是力敌万人也帮不得你。但是此时又如何?难道我不能任性一次在诸神的关注之下于神秘中留下一丝妥协?’
银狼咆哮,用嘴咬住了男人尸体,用尖牙挑开了他的背脊,从那尸体之中竟然叼出一头小白狼。
小白狼闭着眼睛微弱地挣扎,银狼将其置于地面后很快就能站起行走,只见银狼对着山区峡谷一阵咆哮,发出阵阵狼嚎,引起四面八方狼群的共鸣。
逐渐地,雪停了,远方的夜空出现一轮明月,成群的狼只跟在银狼的身边朝远方走去,今夜后,狼丘附近再也不闻一丝狼嚎。
举剑对天锋,驱马闯云霄。黑色的骏马奔驰着与背上的人心意合一,冲撞绝对不能冲撞的至上权威──接着,一剑如电掣,马死人倒地。至此,恶梦再次结束。
冷汗从额头缓缓滴落,泽凡站起身子看看四周发现自己还在大营内,自己正于案牍旁浅眠。帐外还是一片黑。自从乌尔联邦加入战场后,西北边的战局已经呈现两分,而不起太大波澜,似乎双方皆希望将战局稳定,调整为自己能够控制的局面。而在双方对峙期间,泽凡的生活也日渐规律,经营夺下区域的工作顺利进行。
藉由格拉墨村帮助,于南复兴联盟中最主要的、名为苦刹里谷的村庄为洗白资产的工具,使来自西北区域乃至岸际城市与北方的物资交易并未与南方中断交易。掌握自猎鹿城到岸际城市,岸际城市到西北的商港,再从商港到猎鹿城这商业上的黄金三角等于坐拥无穷财产。固然资金大把大把流出,但也大把大把流入,短时间内军费不成问题。
然而在这看来安泰的日子里,泽凡却忽然感到不安从睡梦中惊醒,梦见了过去曾经发生的事。
泽凡在深夜中伫立,不知为何他的眼睛不自觉看向自己爱用的弯刀,不知为何今日想起的对象是那名持造,样貌丑陋的跛脚匠师。接着他又想起了曾经做过的事,这一生他唯一一次真正被父亲击败的经验。
‘神座吗……’
曾经目睹乌尔降临,泽凡明白在这世间万事之后还有种古怪的机制正在运转。西方森林部族的神灵、北方的化山之神、南方人类世界各村的神殿,这些神灵默默支配这个世界的运转,以人之手作为斗争的工具。若是以人类的观点来看‘他们’必然有罪,然而事实上‘祂们’却是真实的纯洁,因为罪恶从一开始就与祂们无法融合。
泽凡的身上也曾经有这样不讲理的痕迹。他曾经被献给乌尔,他的父亲希望用他换回在兽潮之中丧失性命的兄弟,但却被乌尔所拒绝。
乌尔曾经复活过被斩下首级的马匹,或者该说是似马的怪物也就是现在泽凡的座骑,但却不愿意复活早归的兄弟,其中的缘由为何恐怕不会有真正的答案。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乌尔拒绝了泽凡的名字──刚出生的泽凡被命名为泽凡十三,此乃他的父亲希望能让十三名兄弟聚首而取,但乌尔剥夺了十三之数,从此后泽凡的名字便是泽凡。
父亲的兄弟包含荣乡与在家族中处理船务族业的叔伯只剩下个位数,泽凡知道这是早归永远的伤痛,近日听说叔父荣乡也失踪,他多半能猜测父亲现在的心情。但是他也不会忘记神裔乌尔在他身上留下的第二道痕迹。
十三场胜仗,这是泽凡违背体制将功赎罪的惩罚,需要为乌尔献上十三场胜仗,然而这十三场胜仗要如何计算却未明说。
从很久以前开始吗?与护山交手逼迫格拉墨村人成为奴隶算吗?在山道中暗算北方人算吗?利用阵地战打入森林算吗?在湖畔击退唐古纳部族算吗?暗算拉古斯部族与算吗?利用逃亡者攻陷城堡算吗?利用海盗逼迫冰洋海盗投降算吗?瓦解海民议会逼对方屈伏算吗?利用船只连成的道路夺下海边堡垒算吗?与格拉墨村合作使杜华林村灭绝,同时击退复兴联盟守军与西北联军的后援部队算吗?利用假石炮战术逼迫西北联军撤退,藉此拿下平原的主导权算吗?
──究竟到何种程度才算数?已经脱离乌尔联邦的自己还需要继续完成这些誓约吗?泽凡迷惘着而心神不宁。
但是泽凡却也知道,平日皆未想到这些事,今日却没来由的不安必定是一种警讯。不管如何,一定有某些事物正以锐利目光透析一切。
披起大衣,入秋后天气逐渐转凉,北方人固然还没甚么感觉,但是作为南方人的泽凡明显能感受到凉意。他于浅眠后到军营四处走走看看,攀上附近一处了望台,远处地平线上点缀着一列如蜡烛并排成的光线,那是西北联军的营帐光芒。
‘情况怎么样了?’
泽凡开口向守卫士兵问道,对方向泽凡了个礼,开口报告。这人是属于泽凡麾下的步兵编制,如果是北方各部的成员多半不会有这种尊重。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望台也好,对南方人的防范也好,泽凡真不敢随便交与北方人处理。
‘报告,没有异状。只是……’
‘只是?’
士兵似乎对某些事相当在意,泽凡接着开口询问。
‘先前离开的部队让人很在意,不少人均议论纷纷。’
‘别想太多,这里与在西边不一样,我不是总指挥官,只是派系背景比较硬的军阀,有些人不能管也不必管,放他们自生自灭就行了。’
泽凡知道士兵所说的是腾狼离开部队这件事,不过在他看来这不算是甚么大事,腾狼的部队本来就难管,还不如让他离开比较好。否则照北方人喜爱抢功劳自行其事的个性在重要时刻不听调令反而麻烦。
说起来,北方的情况倒是陷入一片朦胧。泽凡只知道泽凡与日生的部队进入草原决战,但还不知道实际的情况会是如何。
‘不管那么多,眼前的情况比较重要。’
泽凡离开了望台一路走回大帐,心中思考着与各方之间的利弊。就南方人的情况而言,以乌尔联邦为首的西北联军自然是首要敌人,但是南边的复兴联盟却是潜在盟友。虽说复兴联盟是遭受北方人伤害而失去村庄与家人,但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封闭的复兴联盟需要对外的管道,已经闹翻的西北联军自然不会是首选,而这件事又同时关系到西南各村的态度。
西南各村在这场战争中的态度很暧昧,他们一方面宣战,但却不太派兵阻止,反而有放任北方人嚣张的意思。特别是随着时间经过,战况逐渐明朗,他们也不急着跳下这场漩涡参战,反而是打起泽凡手上商业利益的主意。
众所皆知,泽凡手上有大量的货源与黄金三角这贸易地带,但是却缺乏消费市场,而西南各村便是在打这主意。他们有意无意地与泽凡达成默契,利用复兴联盟与复兴联盟南村作为走私北方商品的路径,低价购入,平价卖出,虽然单品利益微薄但数量极大,从中取得不少利润。某方面来说,西南各村或许希望战况继续僵持,因为他们是相对安稳及获益的区域。
然而泽凡不是做赔本买卖的人,之所以放任西南各村从中赚取价差,主要是认为这种情况并不持久,依照现在的情况不管泽凡那边的情况如何,冬季之前均需再发动一次攻势,藉以安抚北方人的冲动情绪。
想着想着,泽凡认为有必要多做些计划,而就在这时大帐内走入了一个人,看装束应该是冰洋海盗的成员。
‘有事吗?’
‘船主有消息给你,说时机差不多了。’
‘是吗,那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说完,那名海盗装束的人离开了,泽凡叠起手沉默不语,他很明白战争又要开始了。
冰洋海盗送来了消息。前些日子由于南方实在太热导致原居于寒冷地带的冰洋海盗无法发挥战力,这件事对他们而言相当难堪,毕竟他们在接收了城堡部队后自认以肉搏战力论是上上之选。但不管如何,水土不服的问题一直困扰他们,冰洋海盗只能放弃强硬进攻南方,改为牵制手段,在最低限度配合泽凡的计划。
而如今入秋后天气转凉,冰洋海盗对酷暑的倦怠感也稍稍缓解,同时冰洋海盗领袖之一的风稳也没闲着,在这段时间他已经藉着泽凡的帮助控制了整个冰洋海盗,成为冰洋海盗真正的领袖。来自海盗的信件主要就是提及这件事。
冰洋海盗复苏就代表泽凡手上的实力除了步兵外又能再增加,除了自己的嫡系部队外泽凡所能控制的部队其实很有限,北方人不听命令的情况太多,而且他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指挥官所以不好操纵。但冰洋海盗则是从遥远之地跟着泽凡一起到来的部队,虽然不算嫡系可却是相对没有地缘性利益关系的成员,可信任的程度勉强在其他部队之上。若要全向西进攻时,为了服众泽凡势必要派出自己的嫡系部队,因此背后的防守就必须交由冰洋海盗处理。
总地来说,风稳的来信代表了在战力上的安排已经妥当,剩下的只有出兵这件事了。
‘那么剩下的事就是……’
北方的情况让泽凡感到疑虑,虽然就客观的判断来看北方的情况他鞭长莫及,而且也完全不影响大局,但却会影响家乡于草原的北方人,而北方人的情绪则会影响加下来的作战,因此他必须理解北方究竟出了甚么事。
然而,泽凡却算不出北方会出甚么事。大多数事件只要有些脉络他多少都能推出在一定范围内,唯有日生将大队带往北方这件事他感到不明所以,真要说是因为过去完全没有前例,谁也不知道乌尔神殿究竟对北方掌握到甚么程度。对此他没有办法处理,特别是他无法任意使唤北方人的情况下更是难以处理。
这段时间泽凡将心力放在开垦新占领的亚森村庄,增加来自西方的移民,并且增加工匠的规模准备更多攻城武器。毕竟接下来要对上的是自己的老家,他深深知道自家叔父因为兴趣使然而造出许多离谱的武器,且在乌尔联邦的经济越来越好的情况下有发展超出想像的趋势,他一点也不敢低估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甚么夸张敌人。
紧接着,就在仲秋之际,泽凡所掌握的商人体系终于送来了消息,而这消息极度让人吃惊──天城遭袭,狼部被攻击,泽凡下落不明。至于腾狼则在追杀乌尔联邦骑兵队失败后回到部族内,并未有回到南方战场的倾向。
这则消息很明显让泽凡感到糊涂,姑且不论腾狼带走的五百枪骑兵其战力足以突破重装部队的防守,在战术上是一大利器。只说腾狼对战争感到倦怠而放弃继续向南进攻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偏离了泽凡对现实的认知。
大问题——泽凡深深如此觉得。
比起现实的兵源不足、粮食不够或是其他纠纷,一直以来认为的真实却逐渐崩溃才是真正的问题。而且更大的问题是泽凡找不到该修改的论点,过去赖以判断战场的智慧此时却失去了立足点,这也代表预测将失去该有的准确性。
‘该怎么办呢?’
第一次泽凡对前程感到不妙,有种恶寒如附骨之蛆随行,如果要他说现在该怎么办,他会说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关上门、逃离现实好好睡一觉,等风头过了再做判断。毕竟人生总会有某些时候做甚么都不顺遂。可惜的是泽凡并没有这种机会,战争必定要继续下去,特别是在北方人还没意识到其严重性之前速战速决。
泽凡只能强硬进攻,而且直取敌首,也就是在前线的,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