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内幕

西北的战争脚步逐渐缓和，从一开始的激战进入了彼此抢夺领地的堡垒战，这也是长久以来在南方最常见的战争型态，将战争转入这种型态的理由正是林雷这位带有南方风格的战争规划者，配合东征计划，使战火开始向东延烧，而其中有着有趣的内幕，这内幕便是战线往东延展这件事是南方与北方人共同的期望。

说到乌尔联邦的打算自然是想要巩固自己的声望，在上一次北方人南侵中大多数大型村庄都回避战争，只有乌尔联邦直接与对方交战，最后双方以平局收场，可这件事让乌尔联邦获得相当大的益处，至少在对北方人战争这件事上他们是权威，而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他们当然必须制造出‘没有乌尔联邦便打不赢北方人’的印象，无论是真是假，都可以让他们在北方人攻势减缓后获得极大的益处。

而为了这个目的，乌尔联邦设计出了让北方人能够进行东征的情势，甚至摆出了愿意把北方要塞让给对方的姿态，然而却又在这之中布下了停损的手段──民兵条款。

所谓的民兵条款只是一种通称，实际上是被小猰等各区域议长的要求所妥协的条款，是在神殿卫队队长事件后发生的事，由于在这件事中神殿推出了军权完全集中，解除了氏族的私兵权限，致使有些区域的氏族感到不安，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像神殿区一般平安，治安不好或与他村交界的氏族势力范围并不少，更别提靠近复兴联盟那治安混乱区的西安区更是氏族们的大本营，这些氏族要求取得部分军权。

这样的要求被神殿所知晓，但是神殿释放权力的要求并不打折扣，于是双方有了折衷──议长或者一定人数的代议员在必要时可以派人到最近的军区调动部队，然而这些部队仅止于传统步兵部队，并不包括所谓的战争部队，也就是长弓部队、弩箭部队、骑兵部队，乃至操作石炮与战争楼城或攻城撞车等等部队并不在其中，换言之给予防守武力，但禁止拿着乌尔联邦内的武力胡乱搅和。

对神殿的要求氏族中多数人同意，再怎么说他们要的是自我保护的力量，过度的武力反而可能招来纷争，既然能够保持在不用花自己的钱养兵的状态，他们也乐得省下一笔钱财，可不管怎么说，这条被称作‘民兵条款’的律法确实给予议长动用军队的权限，换言之如果北方人贸然进攻安渚区便有可能遭到围剿，在没有石炮的支援下，对方光是传统的重装步兵便能跟他们一路耗到冬天，而且不说别的，光是敌场作战补给就是个大问题，敌人有后勤而己方没有，不用十天军队士气便崩溃了。

因此，民兵条款制约了北方人的作战方式，乌尔联邦直接用战术告诉他们‘想拿下要塞可以，这对你好我也好，但是第一禁止从后方找麻烦，因为会派出弓箭部队围殴你；第二快速通过，不然用民兵也能围死你；第三禁止带石炮等重武器，否则当你存心开战，直接剿灭你’，就是这样无声的战术语言在战场之外互相交换利益，可不管怎么说，对北方人而言这总比直接冲向西北各村的军阵中划算，而这同时也确定这次东征的必要作法。

林雷在北方人的东征部队离开前跟他们交代了这次作战的重点：到了要塞不要回头，直接与北方的部队会合，一回头就会出问题。

然而可以想像的到北方人是不听人说话的，这使得林雷不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说服对方，而到最后依然不得不用拳头解决纷争，把带队者揍了一顿后才使对方承诺绝对遵守林雷所设下的规矩不恣意妄为。

接着在仲夏之际，北方人的部队开始往东进攻，并在夏天的尾声一支专门的东征部队出发进入山线，这消息同时也代表西北各村可以开始退进战线，而在要塞外的骑兵也会更加激烈进攻北方要塞，随时准备与从后方进攻的部队会合。

此刻身处战局中的人全部都明白，先前北方人南侵的戏码不过是只是前奏，真正的战鼓从秋季才正式敲响。

仲夏，北方人的部队往东缓缓开进，这段时间他们并没有积极进攻，因为这些部队是为了换马作战所准备的，毕竟如果单乘一匹马恐怕全速跑到要塞外就累死了，根本不可能继续执行偷袭作战，再怎么说就算是与乌尔神殿已经有默契的事，该做的戏还是得做足，要是连偷袭都没有便大开城门，那恐怕只会有反效果。

而为了施行东征计划北方人自然自由地拉开战线，藉此缩短与要塞间的距离，并让先行部队将要交换的马匹带往前线，等到东征部队开拔时，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到达指定地点，接着从后方偷袭要塞便能与大部队会合，将北方人的战线扩展到整个南方，进而展开足以灵活作战的北方式战术网路。

于这路途之中唯一的关卡便是坐落在山麓上的安渚区山城，手上有调动军队权力的安渚区议长小猰有着选择是否抵挡敌人的关键权力，而关于这件事作为参议的日生已经早一步前来施压，要小猰让北方人通过。

小猰对这事感到无奈，过去在安渚村庄他子承父业，继承了父亲的名字猰风成为了安渚村庄的神殿首辅，并对乌尔村庄展开进攻，然而却反而被乌尔村庄击败，同时乌尔村庄也改为联邦制度，之后，在保留安渚神殿的情况下将其编入体制，并改名为安渚区，小猰等人当然不同意这种结果，然而几次反击不成功，到最后连合作对象都逐渐远去，直到最近才终于能获得一个似是而非的位置──议长。

议会的议长权力很大，能够控制制度与流程，并有大量的资源作为交换利益的本钱，在安渚村庄被拿下后且人们也习惯乌尔联邦庞大的军事力量与经济力量后，小猰认为保证安渚村庄在联邦内的自由才是上策，为此他可以做很多丑事，也可以宣称自己以前做出错误的事，那怕即使现在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但是唯有面对北方人是不是该放行这种事他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作为一个人他明显在抗拒这种事。

‘我为了自己的权力甚么都能做，事到如今这件事又算得了甚么？’

接获北方人已经逐渐接近的消息，小猰叹了口气，过往安渚村庄有命运神灵的指引，每件事都能逢凶化吉，但在兵败后神灵已经远离，而这全是因为小猰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作法，导致败给了乌尔村庄。

命运的神灵有如巨人，看得远而广，委身于命运让人轻松，又如同河中一片叶随波逐流，身也有命，死也有命，但当自己做出选择那一刻起，人便放弃了作为神灵的指头行事，承担起做为一个拇指身材人的任务──看得再也不广也不远，却还得走下去。

‘跌跌撞撞，满身疮痍难道就是我想要的？我到底要的是甚么？’

小猰再次叹气，心中郁结无法可解，而在此时议长室的门被人推开了，一名军装人士走了进来，看来应该是前线的军官。

‘议长，部队已排妥当了，我来向你取得许可。’

‘去吧，照计划行事。’

小猰说着，拿起桌上已经签名用印的文件，艰难地将许可递给前来会面的军人。

‘在此确认我收到公文了，那么先走一步。’

收下文件后军人行了礼后便告辞了，只剩下小猰瘫软在座位上，片刻，猛然地，他将桌上精致的玻璃杯扔了出去，玻璃杯砸在墙上成了晶莹的碎片。

‘……猰风……猰风！’

小猰成喉咙中发出了古怪的呼噜声，表情一变，随手将议长的印章与过去作战用的装备背了起来，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只留下议长室内满地的玻璃碎片，在玻璃碎片中隐约映有狮头鸟的影子。

北方人的东征部队进入山道，人数大约三千，这些人与先到东方部队不断交换马匹一路前进不停留，人累了就在马身上睡，这等南方人学不来的招数对他们而言习以为常，而在不断赶路时，约于第七天碰上一场小雨中断行程，除此之外一切顺利，只有哨戒发出警报，却没有人出面阻拦，一直到了第八天的行程，他们进入了安渚区的范围，这时北方人开始感到危险而紧绷，因为这是整场作战中唯一对他们有威胁的区域，就算林雷宣称与安渚区谈过了，对于真正执行任务的人而言命还是得自己掌握。

而当三千人的东征部队进入安渚区，只见附近多是相当高耸的建筑物，那些建筑物似乎是箭塔，据说有一阵子乌尔联邦与安渚区之间的关系较为紧张，小猰与反猰风联盟的人之间看来似乎随时会开战，而乌尔联邦便直接以演习的名义在安渚山城外搭建许多架高的攻城箭塔，似乎意味着不管谁拿下安渚山城这主城也不会获得益处，藉此暂时拖延了双方的冲突，直到议会制度成立后才将双方的战火转到议会，在此之后这些箭塔就成了和平的象征竖立在这里，且在不少箭塔下都有标语竖立——‘先冷静，再动作’。

对北方人而言这当然不是个值得纪念的地方，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心思旅游，那种事多半只有文人才会做，对身处战场的他们而言每座箭塔都代表一个埋伏的机会。

‘该怎么办，这么多箭塔？’

‘不知道，靠着山城走吧，根据那个女人给的地图，山城那一边有一条能够往东。’

几名领头骑兵交头接耳，跟着便调转马头往山城去，同时在箭塔后方也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成群的步兵方阵正绕着箭塔逼近他们，似乎要他们快点离去。

见到这种指路方法，北方人只觉得背后凉飕飕，想在这里直接开战，但是平地上那阴森森的建塔似乎在告诉他们乱来就完了。

‘快走吧。’

一名北方人催促道，三千匹马随即转入山道，紧接着只听到四处响起警钟，号角声鸣响，接着从城中又出现了一整队的步兵方阵出现在山道上，想当然，步兵追不上骑兵，更别说重装步兵想追轻骑兵，那可以说让乌龟去追兔子，没可能的事。

然而，南方人逼迫的手法确实指点了北方人该往何方，虽然一路上都让他们觉得芒刺在背，但总算，随着这些警报与‘漏洞百出’的重装步兵包围网，北方骑兵完全没有一点迷路的可能，顺着对方追赶的方向离开了安渚区。

‘绕过前面那个山道就是平地了，接着只要往北走就不会跟神殿区的守护碰面。’

‘这辈子没走过这么窝囊的路。’

一名北方人抱怨着，接着调转马头继续贴着山线前进，忽然间，在他们身后传来战鼓的声响。

‘啥！怎么回事！’

‘擂鼓了！他们要开战吗？’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快走！’

北方人一听到身后战鼓声响彻，急急忙忙夹紧马腹，加快速度往北方前进，而在他们身后山城的城墙上，小猰正冷冷看着他们，身上还穿着过去在战争时他所穿着的正装，同时，安渚区重装步兵所组成的战阵正缓缓向北推移。

北方人被小猰追赶，然而追不上就是追不上，因此入夜之后小猰带领的部队在神殿区北方扎营，而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军情部去。

‘这家伙在做甚么？’

夜晚，一份情资藉传令之手到了首辅办公室桌上，而当早归将其打开来时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怎么一回事？’

传令问道，只见早归摇摇头。

‘不清楚，但是猰风带着部队跑到北边去了，虽然说不影响大局，但未也太过古怪。’

‘也许想跟北方人里应外合？’

‘不可能，那些又不是他的私兵，我们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才把军权集中，对了，日生在上次会议的发言备忘录帮我调出来。’

‘是指他去东都那件事？’

‘是啊，我想再看一次他的作战计划。’

在首辅的要求下传令调出了上次会议的备忘录，上面有日生提议将要塞打开后的计划，但整个案子的进展程度只批上了‘已知’的字样，军队所显然不太满意被日生主导整个作战局势，不过由于双方的作战方式差异不大，所以决定各行其是，早归也同时对两边的指挥官权限进行批可，若碰上权限重叠则以军队所优先。

‘要开城门大概就是今天或明天了，真正的作战要开始了。’

‘不开城门不行吗？大军直接南下会死很多人吧？’

‘如果让西北太过弱化，就算避过北方人的问题，我们跟西南之间多半会有一场纷争，要是这次斩狼首行动失败，我们就必须回避这场纷争，否则再有下一次真的会被北方人给打垮。’

‘那么遥远的事……’

早归说道，但传令只觉得他说的太遥远了。

‘不遥远啊，我还记得乌尔城建起来的日子，你父亲还在的日子，林雷还小的日子，都是倏忽即逝的光阴，如果现在不安排，时间到了就太迟了。’

早归说着，传令似乎无法回答早归的感叹，而在这时有一封紧急军情传到了首辅办公室。

‘报！军队所来的急令！’

‘打开来看看。’

士兵走入办公室，在早归的同意下传令接过情资密件，里面详细写着关于北方人的动静。

‘敌人已经就位了，应该明天清晨就会进攻。’

‘是吗？还有事吗？’

早归看着士兵，只见对方点点头。

‘所长捎来口信，说参议先生已经到东都了。’

‘都准备好了吗？’

早归看着窗外，心中忐忑不安，因为明日便是真正战鼓敲响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