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浮沉

海盗连日作战不顺后突然改变战术，似乎不再尝试登陆作战，这让沿岸的守军稍稍松懈，因为被敌人登上岸后的防守难度会呈倍数增加，而此时对方的攻势放缓，让他们减轻不少压力，不必整日像个呆子盯着海岸线。

然而，这样轻松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经过一天整顿，海盗开始改以拦截与破坏船只为主要战术，这使得双方交战的激烈程度逐渐攀升，毕竟西北各村本就是靠海的区域，虽然不像大多时间都在海上的海盗一般擅长海上作战，但是水军的战力也不是好惹的，与森林住民那些临阵磨枪的部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几日交战，海上箭矢飞射，尸体浮沉，撞毁的大船小船超过百艘，西北各村有西门直男力与后勤的优势，而海盗则因为长年海上作战早已拥有最适合在海上的作战方式，加上林雷在西面经营的人力物力，双方间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胜负难以预料。

不过随着时间经过，战况逐渐倾斜，海盗开始占据了优势，而造成这情况的原因为西北各村的水军伤亡太多却找不到人来递补，毕竟水军占整个村庄的比重不高，多数还是以陆军为主，而海盗则否，他们的人每个都拥有足够的海战技巧，就是未成年的孩子都会扬帆掌握风向，更别提整个西方有多少现职与退休的海盗人力，因此即使在战场上西北各村的部队损失比海盗略少的情况下依然有足够兵力对抗对手。

西北各村的水军败下阵来，当地指挥官决定将剩下的战舰收回船坞，作为决战时使用，放弃远海，将战线拉回至近海以及沿岸以堡垒进行主要防御任务，这是正确的判断，他们不认为对方有办法登陆上岸，即使登陆上岸，几艘船的敌人还在承受的范围内。

但是，事情并未如西北各村所想，林雷使用了串连各船的技术搭出一条大桥，突破了他们的防御。

当天夜里，几艘海盗船只先行登陆，随即被守军发现，第一波打击箭矢便已经射出，海盗们举盾坚守却难以前进，然而远处更多船接近岸边，看来有十多艘，守军认为船还在海面上不足为惧，不管对方打算以小艇登陆或是摸黑上岸，只要一波箭矢就能让这些没有盾牌的敌人死个七成，着实算不上威胁。

可是谁都没想到些船只没有上岸，只隐隐看见远处一道火光在海面上缓缓移动，了望台上的军人无法理解那是何种火焰，只是敲响警钟，不过一切都太慢了，大批的骑兵从船造桥梁出现，一队接一队，取代了原本在此坚守的海盗部队，开始向守军进攻。

骑兵不比海盗，他们手上配置的弓箭远较海盗优秀，加上胯下坐骑能够有效缩短双方射程的差异，骑射训练更使他们能够边移动边射击，这都是他们比海盗难缠的地方，也因此双方甫一交手守军便落于下风，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前端的防御部队几乎全灭，只剩下其余部队还在支撑。

此处指挥官见状心生退意，但还是强硬地要部队压住战线，因为他知道海边的地形不适合骑兵因此双方还有一战之力，一旦此处被突破，让骑兵进入容易行动的区域战线便会如被浪打到的沙雕，瞬间失去阵形，溃不成军。

‘各位！必须在这里挡住他们！多一天也好！绝不能让他们出海岸！’

指挥官驾着马沿路大吼，海岸边所有的了望台权点起狼烟，然而，情况并未如此乐观，远方海盗的船只已经逐渐散开，显然运送骑兵的工作已经结束，他们转而采用多线战术骚扰沿岸防线，紧接着更远处还有一艘大船缓缓接近。

‘指挥官！情况不对！’

了望台上的士兵高喊，那声音使所有人心神紧绷，但没人摸得清情况，紧接着，一颗大石坠落到了军阵之中，众人这才赫然发现，那艘大船上面配备着投石武器。

飞石下坠，其声骇人，西北各村的守军心生恐惧，然而指挥官却非如此，有了乌尔联邦的震撼经验，各地村庄早已经理解这种武器的问题所在。

‘冷静！稳住！石炮打不到这里！所有人稳住阵形！’

听指挥官呼喊，守军因为石炮感到害怕的情绪逐渐稳定，这才发现岩石落下的区域离己方还有好一段距离，事实上，这种战船是为了攻击沿岸堡垒与大型船舰所造，但由于石炮的后座力太强，容易造成船舰损坏，因此除了船舰要够大外，石炮也不能用全力发射，否则很可能因为后座力在还没伤到敌人的情况下反而将船体结构毁灭，这也就导致本来针对堡垒的武器被用来对付步兵，可即使如此其弱点还是很简单地被看穿了。

石炮连响，飞石穿空，让士兵感到害怕，但随着双方交战越来越激烈，守军也开始习惯进而忽略那些令人恐惧的声响，转心对付眼前的敌人。

‘报！南边有敌人入侵！是海盗的部队！’

就在战况越来越胶着之际，一名传令兵急忙驾马而来，向指挥官报告情况，而指挥官一听便知道是海盗的多线进攻奏效了。

‘传令下去，把南边的部队全部撤掉，海边不必守了，所有部队都集中到这里来，务必在天亮之前把这些骑兵消灭！’

‘可是这样南边……’

‘不用管他们，越进入内陆海盗越脆弱，在不熟悉地理位置的情况下当地的警备队就可以解决他们，而且陆军也正往这一边移动，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指挥官决定再次缩小作战范围，将更多的部队集中对付骑兵，事实上，他知道由于现在是黑夜而且骑兵在不擅长的地形作战所以死伤较惨重，约千名的骑兵此时已经被削去上百人，这些骑兵只有一半是死于守军的武器，另一半则是因马匹于黑夜里失足而摔死，从指挥官看来这固然是一种运气，但这也表示天亮后对方的进攻力道将会呈倍数增长，所以在黑夜中能给对方多少伤害决定了天亮后的胜败。

随着指挥官做出判断，西北各村沿岸的统一战线开始集中，然而这时候与海边堡垒北面也出现了战斗声，北方人竟然不等天亮便进行攻击，而听这声音对方似乎也是用石炮攻城且石炮数量绝对不少于十架。

‘报！海边堡垒正受到攻击！’

‘不用理他们，那个堡垒外是土墙，就是用石炮砸一两天内也不会坏。’

指挥官对传令说道，却暗自紧握拳头，因为他明白海边堡垒要沦陷确实没那么快，但是自己被拖着就代表后勤少了一半，继续下去海边堡垒被拿下几乎是既定事实，加上海盗如果没有继续进攻而是选择坚守岸边，那就表示海盗将能够掌握海岸边的主导权，不管登陆还是后勤均不成问题，届时将会面临一场硬仗。

想着接下来的情势，这名被委以大任的指挥官不由得叹了口气，决定不管如何先守住这一晚，因此他冒险走上堡垒上方的了望台，点燃火炬，让在黑暗之中作战的士兵们看见自己的身影。

‘各位！已经发出讯息！援军很快就会赶来！坚持住！’

指挥官大吼，战场上军心大振，然而，一道不吉祥的紫光却在海天交界之处隐隐浮现。

紫天之下，海滨之间，由深夜迈入清晨，越来越亢奋的是骑兵的蹄声，越来越冰冷的是守军的双手，岸际上演夜色将尽前的余兴。

由紫而靛，由靛而蓝，由蓝而青，由青而绿，绿中带黄，黄光渐橙，最后天空将迎来一片赤红，太阳初升，紧接着一道道金芒摊开化作洁白光辉照亮万物，迎来了白昼，这就是日复一日的奇迹，称之为天明。

天明在文学中被称为新的开始，诗人们说要将过往遗留于黑夜之中，人则不应回头要继续向前迈进──然而，西北各村的指挥官却不如是想，他只想尽可能抓住黑夜的尾巴，让时间晚一些掀开那道夜幕，保持自己的优势那怕多一刻也好。

‘冲锋！’

指挥官声嘶力竭，大声吼叫，没有任何步兵会对骑兵展开冲锋，但是这名指挥官确实做出了这样的指令，因为他一片心全系在天空之上。

步兵们接到指令，没有多想，他们多少也能感受到指挥官的焦急，明白不在夜里将这些危险的敌人消灭所要面对的将会是如焦土般的家园，因此他们冲上前去，有些人甚至于离骑兵仅存十步之处便丢掉盾牌，以便全速冲上前去砍杀马腿。

步兵的反应超乎想像，来到岸上的北方人似乎没想过南方的部队能有多剽悍，一直以来除了乌尔联邦的部队之外他们没跟其他的南方大型势力交战过，因此疏忽大意，没想过有本事与乌尔联邦周旋至今的村庄有何力量：以荣耀与责任支撑精神畏死但却愿意死，与长官互相信任的士兵。

在这片曙光欲照之地，海洋见证了骑兵们的退却，一边射着弓箭，却驾马往后奔驰，第一次他们感受到自己不是猎人而是猎物，在这片微微的黑暗之中感受到了来自不确定的恐惧──不是死亡，而是地位的倒置。

被追杀，骑兵们奔逃，同盟的海盗也被守军惊人的气势所骇而退却，远处战鼓不断，越来越激烈，似乎也在呼应着守军们的精神，士官带着士兵从多方包抄，于酣战之际已经锻炼到渗入血与髓的战术在此时发挥作用，不必思考仅凭藉着一腔热血也能正常运作，这正是被称之为精兵的人种，真正的南方战士。

远处青色的光正渲染着海面，骑兵们不断窜逃，一匹又一匹穿过岸边，而在这种紧追不舍的战役之中又有不少马匹摔倒在地，或是被突如其来的弓箭狙杀，致使北方人无比慌张，似乎完全忘了守军比他们的伤亡更加惨烈。

不知何时，骑兵们忘了射箭，聚精会神驾着马狂奔，马刀与马弓则被悬挂在腰间与背上，已经没人愿意再次转身射向从四面袭来的敌人，以免再次被追上。

你追我赶的拉扯，史无前例的战争，全都在西北各村的指挥官眼中展开，他紧握拳头，忘却时间，压住了自己也想驾马杀向敌人的冲动，谨慎而又豪迈的指挥，只想早一刻将骑兵剿灭殆尽，然而清晨之际，也是梦与现实的交会，梦该醒了。

一道号角声划破天际，海面上出现数不清的小点若隐若现，海盗的援军已在不远处，同时间，一枚金针刺向指挥官的双眼，使他闭上了眼睛，刺眼的白光已经照耀大地，而在这闪神之后他再次看向战场，北方人已经不再失足，并且在号角声响后重新抓回了进攻的节奏，加上各地的海盗不断增援，战况急转直下。

悄悄吞了口口水，指挥官看向身边的人。

‘援军呢？’

‘就要到了，只差两个关口。’

‘是吗，亲卫队赶去向援军报告现况，让全军撤退到北边增援海边堡垒，辎重能带走就带走，我们要撤退了。’

指挥官下达最后的命令，对于战场的眷恋全留在黑夜，朝阳升起后得迈开新的一步。

天亮后岸边的战场一片混乱，支援的船上有不少林雷招募的工兵，这些工兵在海盗的掩护下开始建造防御工事确保了后勤供给路线，而当初在西北各村猛攻下仅剩下一半人数的骑兵则以游击的方式牵制南方人的部队，使西北各村的主场优势随时间逐渐减少。

另一方面，装有石炮的船只也掌握了地形优势开始往海边堡垒进攻，由于已掌握了海上主导权，这些炮艇没有受到太大的压力便能进入射程范围，对海边堡垒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并且很快将海边堡垒打出一个洞，使海盗能够从此处登陆，而这也表示海标堡垒的防御力越来越弱了，所幸西北各村的岸际指挥官将部队带往堡垒协防才能不被拿下。

然而，随着岸际被夺下，越来越多骑兵能够藉由运兵船绕过堡垒，在岸际被攻下后第三天将物资送往海边堡垒的后勤路线已被截断，海边堡垒呈现了孤立无援的状态，能依靠的只有当初指挥官带来的辎重。

世界都在关注北方人的作战，乌尔联邦更是如此，传送军情的马匹四处奔驰，将即时讯息送到各处，光是一天来往的数量就超过百匹。

军队所会议室内，军队所所长坐在主位，神殿卫队队长现在由首辅兼任，这也表示军队业务多到了这个位置上，而一旁前来旁听的是神殿卫队副队长大山，自从职位合并后两人的业务都做了调整，总管警卫的神殿卫队副队长取代了神殿卫队队长取得了否决权、延议权及建议权，换言之神殿卫队副队长不能直接下命令给军队所，但能使军队所做不了事，相反地，军队所一方也有着申请警急审议的权力，让首辅、议会或耆老会进行制衡。

‘海边堡垒被拿下也是迟早的事。’

军队所所长看了眼新传来的资料开口说道。

‘我们的人还没到吗？’

大山开口说问道，他有点性急，认为敌人来了就要迎战。

‘后勤资源两天前就到了，但是部队还驻扎在木舒胡茨，要有首辅的首肯才能出兵。’

‘那早归甚么时候要点头？’

大山又问，军队所所长将命令书拿了出来给在场人员传阅。

‘首辅的命令早下来了，如果岸边被突破就等司礼那发出声明，我们就能依照经济联盟稳定办法作战。’

‘那条法律只能派少量的部队吧？’

大山有些不满地说道，这条法律是运用在愿意与乌尔联邦以乌尔币结算的区域如果碰上无法处理的灾害而出现会影响各地经济问题时，乌尔联邦能出兵处理，但因为是处理经济问题所以基本上部队数量是被限制的，只能派出当地驻军的三分之一，除非当地的主管机关求援或更进一步批准才可行动。

‘海边堡垒被拿下后我们才有可能发出集中权力的命令，在那之前只能这样做。’

‘太扯了。’

‘权力是需要制衡的，副队长。’

听军队所所长这样说，大山嘟哝着，然而在这时有人走入军队所的会议室内──早归与日生两人一同踏入了会议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