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教育之父

进入会场，四处人数并不多，房屋是南方式的，庭院也有一些南方式造景，一般南方人的宴会会在这个区域设宴款待，但这明显不适合风雨忽来疾去的岸际城市，因此会场设在屋内，就是不让雨败坏众人的兴致。

‘真的来了！这位可是稀客啊！’

几名在屋中的成员见到游鸢等人出现，似乎感到相当兴奋。

‘跟各位约好了，这位就是教育之父！’

同行的商人拉着游鸢上前，让游鸢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表情，明明不应该是害羞的少年了，但还是有种不知如何处置的羞赧感由心升起，使其强作笑颜。

‘言重了，在下只是基于经济考量做出适当的判断。’

‘真是谦虚！但是太过谦虚就不好了，来！我带你认识在座各位朋友！’

商人与众与会者拥着游鸢向内走，一时间游鸢还以为自己是被蚂蚁抬着的树叶。

一路往屋内走，会场内都是南方的艺术品，这种风格也不知道森林住民能懂几成，在屋内的部族成员也不知道懂了多少。

‘对了，教育之父──’

‘游鸢！游鸢就行了。’

‘那么游鸢先生，最近有没有甚么需要帮助的？’

‘人哪有不需要帮助的？何况西方这么大，没有一件事不缺人手啊。’

游鸢开口说道，但是心中多少也知道对方想要加入自己的计划，当然，这是个大问题，因为现在大方向多半已经确定，办起教育后人员也稳定补充中，游鸢缺的人是即时战力，而非还要另外训练的人，某方面来说，游鸢缺的是比自己更优秀的人。

这样想着，游鸢随即以眼神向一旁同行的商人求救，要领受对方好意却又没有事能让对方做可是大问题。

‘缺人是真的，可是缺的人不好找啊，现在有不少行业人手不足，特别是那些要较高端技术的产业。’

商人开口，游鸢随即领会对方的意思，跟着接口。

‘那倒还好，顾客不够多，通路不够才是大问题。’

‘如果是通路，或许我们可以帮各位介绍西边的朋友，这点人脉我们还是有的。’

‘真的？与各位相遇有如在沙漠中碰见绿洲！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哪里，好说，对了，游鸢先生，你对西方的未来有没有甚么能够指教的？’

──终于来了？

一名森林部族成员开口，游鸢露出了一副淡然的表情，心中却波涛汹涌，停滞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如果只是一介商人妄言，各位或许能够姑且听之。’

这一刻，游鸢下定了决心。

众人看着游鸢，等待他开口，而游鸢也下定决心，至少在此时尽量为了森林住民讲话，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屏除私心。

‘要了解一个区域就从地理位置开始讲，岸际城市以北本是森林，北至驯鹿人的地盘才有着内海，南边则是要至岸际城市才靠海，除此之外东与西都是平原，东要到北方人的地盘才开始有较大的起伏，西也要到祭司的地盘才有较大的起伏，这样说各位能明白这个地方的问题吗？’

‘这是……不好防守？’

一名部族成员开口，对于不断处于战争状态的森林部族而言，这是很自然的反应。

‘没错，不好防守，因为没有天险，所以防守面积太大，就算粮产多但军队的人口也必须多，因此并不划算，除非……能拿下东西方的关口，或是干脆建造很长的城墙进行防御，否则在地形上此处的人每战必败，就算赢了也会损失惨重，根本不适合做为政治中心。’

‘这么糟糕吗？’

‘是的，就是这么糟糕，不过还可以退而求其次，选择联盟。’

游鸢继续说下去，每个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他说话。

‘不说南北，向东或向西追求联盟才能减少负担，于是必须考虑到这两边的地形特征正如刚才说过都是高低起伏的地带，但是不同的地方是东边，也就是北方人所在地没有办法大面积耕作，也因此他们的经济型态以掠夺为主。’

‘祭司那边可以耕种吗？’

‘可以，那一边靠海，也不像河下游一带有海边沙漠，各处有雨，这也就代表那个地方其实能够耕种，这也就是为甚么祭司不需要以掠夺维生，而南方人一到那里便能获得支持的缘故，重点在那块土地能够接受南方人提倡的和平经济，祭司的做法是有问题的。’

游鸢的话让众人点头，毕竟这里本来就是温和、反祭司派的森林住民的主场。

‘那么我们该与哪一边结盟？’

‘答案很清楚，跟北方人结盟的问题最大，也就是双方的经济型态差太多，如果是北方人强大就会是掠夺型经济型态，就像现在；如果是各位强大就会变成强势倾销，使北方人贫穷，到最后会产生大量不公平，照样会变成北方人来侵略各位，而这种侵略各位九成九会输，因为北方盛产马匹，而此处原有的森林地形消失后便是广大的平原，在平原上与骑兵交战是最愚蠢的行为。’

‘这么说应该与祭司合作？’

‘事实上各位与祭司本来就是一体的不是吗？你们可以不同意祭司的观点，但不应该与祭司进行文化切割，要我说，各位应该积极与祭司交流，持续找寻合作基础，我想过去有投资西方土地的商人也是这样想的，两个西方彼此合作是必然的，不必考虑政治中心，就算只考虑经济也有其道理。’

游鸢一席话让众人频频点头，特别是那些商人，他们早就不满林雷为了自己的战略目标将西方一分为二，因此游鸢所言深得他们的赞同，而部族们更是对游鸢的说法有着天露曙光的预感，因为他们本来就不认为需要与祭司敌对到这种程度。

于这之后，参与这场见面会的人将游鸢的说法‘两个西方的合作观点’大加传递，短短时间各处热烈响应，自从林雷进入后逐渐沉寂的森林住民似乎又活了回来，同时间，游鸢的名气似乎更加响亮了。

游鸢提出的想法受到森林住民广泛的支持，除了一般人需要的教育之外，更多部族首领似乎也在此时找到了目标，开始朝着游鸢提出的想法进行思辨，试图决定接下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而这情况当然也传到了海盗与北方人的耳中。

海盗的态度相当暧昧，似乎还不确定会在这次的情势中处于哪个位置，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对他们最好的情况就是森林住民与北方人冲突，而他们则处在受双方争取的位置，最好因为这种冲突断绝往南方的航路，如此他们便可以完全掌握往南方的航路，将南方与西方通商这块大饼乃至陆运的部分全部吃下。

不过，海盗的想法并非那么容易实现，他们现在必须试着保持自己的稳定，见缝插针。

而另一方则是北方人的看法，分做岸际城市与林雷两个部分，当地的城主延续北方人一直以来的看法，由于在战力上有着绝对优势，所以对这种情况十分大意，认为就算闹起来也只需要再杀一遍，这些闹事的人便安静了。

然而，林雷的想法并非如此，森林住民重新集结早就被计算在内，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的事，他对此会持续采用怀柔策略，直接冲突并不会有任何好事，何况游鸢提出的意见还必须通过祭司这关，而祭司的固执是出名的宁死不屈，因此暂时不会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另一个层面。’

林雷担心的是祸水东引，如果森林住民之间达成协议，将祭司的战争情绪推向东方直接面对北方人便趁了南方人的心意，而他认为布局的日生很可能会这样做。

如果游鸢的行动也是日生作战的一环，那就必须有效地使游鸢的行动力下降，事实上林雷已经在找机会将游鸢从战局中移除，在他看来游鸢该做的事已经全部达到了，以后西方会持续产出大量的粮食，使北方在战略上处于相对安全的位置。

‘可是要用甚么办法拉走他呢？’

游鸢在北方是林雷同意的，游鸢也做到了来自商队的要求，但这都可以用法律手段解决，问题在于兴办教育后游鸢的名声开始不正常地拉高，使其身边有着一层保护伞，现在不适合用任何一种太过激进的方式让游鸢远离西方，除非能让西方人痛恨游鸢。

但是，林雷也知道现在西方人人都将游鸢当成来自南方的善意，此时不管如何造谣也不会有人相信，那些遍布在西方的南方商人只会将谣言往阴谋论解释，变成‘北方人眼红西方增强’这样的观点，以致双方情况变得更加难解，眼下的办法应该是从祭司下手，让温和派的森林住民知道与祭司和解根本不可能，如此便能一举翻转对游鸢的看法。

而祭司一方与林雷的关系则相当微妙，算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祭司内部有一部分的成员认为他们还是需要贸易支持战斗，所以当林雷讨论与其合作时，祭司一方特别成立了一个不属于祭司管控的组织专职与林雷进行交易，换言之，祭司一方依然不正式认同其他对象，其对神灵的解释并未动摇，在这种情况下，掀起战乱远比和解容易。

‘看来只好加点柴火了。’

林雷思考着，一边送出信件，一封将一座城市的军力配置完全载明，并且连仓库与军用物资所在地全清楚标示的信件。

在信件送出后不久，祭司一方再一次起兵，大军直接攻向林雷透漏弱点的区域，同时，游鸢也开始踏上其他商人所安排，前往唐古纳部族的路途，试图将西方的势力整并为一。

西方与西方合作的观点正在各处横行，而林雷对此所采取的措施则是让分裂变得更深，让祭司去攻打温和派的森林住民，藉此正式宣告双方之间有着绝对无法沟通的问题存在，使游鸢的地位摔落，再也爬不起。

而同时间，游鸢遵照着‘争取与森林住民合作’的商队命令以及个人想法前往岸际城市以西，去与唐古纳部族会面。

唐古纳部族是森林三族之一，其战力不算最强，但有着稳定的农渔收获，因此除了这类外来者外，他们的人口比拉斯古还要多，而且在被林雷击败之后也最早认清局势往西离去搬迁到海岸附近，现在已经与沿岸居民有着不少交流，重新成为森林住民体系中最强大的分支之一，只要有他们的支持，未来做事会轻松很多。

‘这位是唐古纳部族的首领之一，在岸际城市以及附近一带的商港都有出资，这位则是游鸢，就是最近常被谈起的那位。’

‘你好，我是游鸢。’

引荐两人的商人开口介绍，游鸢则向对方行礼，对方是名非常典型的森林部族首领，有着强健的体魄与彰显功绩的刺青，就算在潮流中使衣着带有一些南方人的流行风格，身上那股与独臂男人相同的肃杀气息也未曾减弱。

‘这位就是在东边兴办教育的人？本以为是个阴沉又自大的人，没想到不仅看来有些内向，而且还比一般商人结实。’

‘很有趣的想像，我以为自己会被看作来自南方的恶人。’

‘你认为自己是吗？’

‘说实话，这不是邪不邪恶的问题，结果上我确实把森林住民推到一个糟糕的地方，也许他们本来可以安稳过度混乱的局势，我的私心却让他们承担了部分南方未来的命运。’

游鸢的话让唐古纳的首领点了点头，显然并不讨厌游鸢的态度。

‘是吗，你意外坦诚，不过就像你在东边的多番谈话提到，我们这些森林的孩子确实过得不好，就算是商业繁荣，大多数的收入还是因为各地的危机而必须缴纳重税，购置军事武器以保住性命，与战争在本质上并无差别，只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劳碌而已。’

‘是，因此我希望平息战火，西方有这种可能，只是这其中必定会遭受很多磨难……’

‘我知道，最近战争又开打了，最西边的商港被拿了下来。’

‘……略有耳闻。’

沉默而无言以对，面对祭司再一次的激烈进攻，游鸢确实又一次怀疑自己的想法是否只是妄想层次的东西，然而，这次反倒是唐古纳的成员露出笑容。

‘哈哈！又不是你打得哭丧着脸做甚么？反正厮杀了这么久了，我们不会因为一次战乱就失去希望。不如说，依照对方这次进攻的方式，多半是有人出卖了情报，你懂吧？这表示你踩到某些人的痛脚了，你可能是神灵送来最好的礼物啊！’

‘这……惶恐啊。’

对于他人投射而来的期待，游鸢只觉得压力更大，也许他心中并不想背这沉重的负担，但想到如果让别人来承担又会是如何？他所能相信的也只有那几位长辈，可也不能像耍小孩脾气将一切扔给别人承担，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应该坦然接受，准备面对来自黑手──多半是林雷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