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面子工程

驴车缓缓前进，道路比想像中平稳，进入岸际城市后游鸢就发现此处的基础建设好坏参半，有些地方道路平坦，有些地方却还是泥泞地，路上还有不少石块，甚至有些区域的道路上还长有杂草，若非有人踩踏的痕迹，谁也难以称之为道路。

道路况且如此，更别说是排水设施，此处常降雨，但是除了主城一带其他区域的积水状况十分常见，这显然是排水设施没处理好导致的，而这全部的情况都指向一个差异：是否是在林雷作为城主之时所建造的。

当然，并不是说乌尔联邦出身的人能力较高，事实上治理城市有着两个典型问题──资源从何处来？又要如何分配？──而林雷一方面掌控税制工具且与商人关系好，能够获得商人支持，让商人自愿出钱去处理该地的问题，进而减少城市税收的支出项目；其次，他也知道钱该放在哪个地方才能加快招商，将更多商人拉做自己的合作伙伴，从而将商人带来的人力物力这些并非城主所能掌控的资源加以利用。

相反地，其他城主与林雷的思路并非那样相似，第一时间投入的也不见得是基础建设，更多是关于私人的目标，譬如娱乐项目或是剧院等等面子工程，于是乎，最上层的产业兴盛了，但是基础建设的规划与建设却追不上人口增长而出了问题。

基础建设出了问题一开始或许只是不便，但接着人口开始向外溢出，产生了许多未能在制度内管控而且生活水准较差的聚落，届时便会出现治安上的危机，而当这种治安上的危机反弹到主要区域时，不满的声音将会掩盖整个城市，让整个城市气氛变得糟糕，任何形式的动乱都有可能在这种气氛下成长茁壮。

不过那样的状况暂时不会发生，林雷离开时正好森林战争也结束了，更大片的自然资源，更广阔的土地被开辟成农田，这些接暂时缓解了岸际城市可能面临的任何压力──至少还能吃饱时，任何形式的动乱都成不了气候。

而说到林雷离开还有另一件代表物，那就是现在驴车正在走的这条出征大道，这条路是林雷打算北上时开辟的，也是少数稳稳建成的基础建设，而且修缮工作早交由商人处理，代价则是该路线一部分的关卡税收，换言之如果路太差没人走商人自己也会遭殃，将商人与自己的利益绑在一起，这就是林雷的作风。

‘这些古怪的东西是甚么？’

游鸢乘着车，忽然发现从某段路开始，路边开始有奇怪的装饰品，而且是一些相当没有统一性的古怪物体。

‘那据说是这里的城主以前要出征时拿来祈福的，也算是这里的特殊风光吧。’

看来滑稽的男子随口说道，游鸢却是一脸疑问，他可看不出这些可疑的东西跟祈福有甚么关系，不过当他逐渐发现这些古怪物体每隔一定距离就会出现时，他便知道这些东西也许不能祈福，但能当路标使用。

随着驴车越走越远，四周的景物逐渐成了只有农田与森林交织的景色，各式造型奇特的农舍散落在田野间，屡屡诉说着居住者的背景。

‘接着就要进入森林了。’

又经过一具看来古怪的路标后，一旁传来通知，看来滑稽的男子手持缰绳拉着驴子转向，只见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森林小径，路口还有着一块已经腐朽的路牌写着‘酿酒厂’。

接着，驴车接着便转入森林小径，只见独臂男人挺起身子，游鸢还不清楚这动作有甚么意思，忽然间，道路开始变得凹凸不平，颠颠簸簸，结束了先前路程的平稳。

驴车在森林小径内上下晃动，游鸢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安稳坐姿，改采取一种微微弯曲身体的方式适应震动。

而在摇晃之中，游鸢不得不以外在的景色来舒缓这种震荡，此时他观察到森林内有着很特别的景色，那就是沿路都是同一种植物在此处生长。

‘那些似乎都是毒草？’

撑起身子，暂且避免晃动，游鸢大声说道。

‘这一带有狼群出没，所以种这种花草，不过麻烦的是也打不到兔子，连鸟也不多。’

独臂男人开口回答，背部挺直的他似乎能将驴车一切震动排除在外。

‘但是毒草不产蜜吧？’

‘没办法，产蜂蜜的小蜂近不了，只有大蜂能飞进这些毒草的花，不过大蜂嘛，谁都不想接近，我宁愿去对付一头熊也不想靠近那种东西。’

‘那蜂蜜要从哪来？’

‘道路和酒厂一带都有特别种植的毒草，毒草只能养大蜂，大蜂会吃小蜂所以就没有我们要的蜂蜜，必须走到更深的地方，不过要小心点，因为那里有熊。’

‘有熊？采蜜需要这么危险吗？’

听到熊，游鸢感到有些手足无措，熊是相当麻烦的兽类，虽然不是无法对抗，但是考量为了酿酒而投入的成本似乎有些不太值得。

‘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去跟养蜂人买蜂蜜，不过你知道那群人居无定所，跟着花到处跑，而且花的种类每次都不一样，没办法酿出相同口感的蜜酒，每次产出的品质非常不稳定，这会是你想要的？’

独臂男人所说的问题让游鸢稍作沉默，他想既然可以种植物没道理不能种花，只要能确认花种就能大量产出，而养蜂人也可以不必逐花而居，所有的问题都能一次解决。

‘这个问题我会想办法，是不是能把各种花做成的蜜酒都酿出来试试？’

‘所有？那可会花很多时间，你确定吗？’

‘没有关系，我正好能在西方多收集情报，我对这里的饰品和特产很有兴趣，如果能够两件事同时进行再好不过。’

收集西方的情报。游鸢随口一句话却让独臂男人露出微妙的表情，在他看来游鸢必定与南方的局势有关联，他的行为说不定会为南北局势带来新的可能性。

‘要在西方待上一阵子那倒无所谓，但要我成天在这里酿酒我可做不到，不如你跟我去找几个一样能酿酒的人，我再带你到西方各处绕一绕。’

‘嗯，这样做似乎也会比较方便，麻烦你了。’

游鸢听独臂男人所言，心想起对方与海盗之间关系匪浅，说不定能藉此搭上海盗的线，厘清各方关系，又想到自己可能已经被别人盯上，无法再继续有效的谍报工作，不如深入敌阵，所以同意了独臂男人的建议。

蜂蜜兑水倒入桶中密封，独臂男人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这样就行了？’

游鸢坐在酒厂一角看着独臂男人工作，见对方做法如此简单，心中不禁起了疑问。

‘当然不是，这只是酒酿而已，很久没到这一带，所以先试试看最近的情况如何，状况好就可以继续下去，状况不好就要另外处理。’

进入酿酒厂隔天，独臂男人便提议要先试试看蜂蜜的情况，游鸢不太清楚对方想试的是甚么，前一天曾经说过要将每种花所制成的蜂蜜酿做酒试试，所以要去拜访养蜂人，现在却自顾自酿起酒来了。

不过经过解释后游鸢才明白，独臂男人想要事先确定目前酒母的状况，所谓酒母就是麴的一种，用来发酵的重要物品，不管酿造任何物体都需要麴，才能避免材料发酵成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因此麴的好坏十分重要，过去有不少商家发生过改变制麴合作对象，而造成产品全面毁坏，或是酿造后风味差异太大而顾客流失的问题。

而独臂男人选择的酒母并非是其他商家所制造的酒麴，他选择的是蜂蜜本身便带有的酒母，毕竟，除了蜂蜜吃起来的口感、此处水质的好坏外，蜂蜜本身的发酵情况也相当重要，如果这点没有掌握，就算材料与设备都准备好了，依然毫无意义。

‘这里的酒母能用买的吗？’

‘有是有，不过不要太期待，这一带挺潮湿的，劣质的商家很多。’

‘对酒来说没有问题吗？’

游鸢担忧道，潮湿对酒而言也是大忌。

‘当然有问题，所以才会选用酿造时间短的酒类，如果是长时间发酵的酒类就只能在季节分明的地方制作，这里明显不适合。’

‘这一带有适合的地方吗？’

游鸢问道，他记得有些酿户不只制造一种发酵食品，有时候在当季收成不好或相当丰收时都会做一些副产品，因此他想了解此处的情况，以便在计划不如预期时能够度过寒冬，减少投资损失。

‘如果是长时间酿造酒……我喝过最好的是在西边，是葡萄酒，不过那个地方已经被祭司拿下来了，短时间内恐怕喝不到那里的酒。’

一听到祭司，游鸢心中便起了涟漪，此行他本来预定的目标中祭司便不在其中，但他认为自己确实有必要多理解这一带的情况。

‘我能打听关于祭司的事吗？’

‘可以，我们边走边说吧，酒就先放在这里，过几天回来再看看情况如何。’

独臂男人说着，将酿好的酒桶推到一边，本来就是少量酿造，所以他也不太介意。

而见到这么不负责任的酿造者，游鸢也不放在心上，他心中期望的是一种标准式生产，因此打一开始就没把野蜜自行发酵一事放在心上，随即跟着独臂男人的脚步离开酿酒厂。

游鸢与独臂男人离开酿酒厂时，穿着滑稽的男子正忙着把附近的毒草挖出，据说打算拿来做成药剂材料出售，这是相当有效的打猎用药，但愿意种植的人不多，所以价值也不算低。

游鸢对草药有相关研究，也对药剂制成有所了解，但要说兴趣却是另外一回事，自从结识净之后，他便偷懒地将相关用药报告委托对方处理，也减少了花在药品上的心思，如今很难说他对药品有多熟悉。

无法给予意见，也无法插手商业，游鸢只能跨上驴车，跟着独臂男人往养蜂人聚集的区域前进。

来的路颠簸，去的路自然也颠簸，虽然看来滑稽的男子在采摘毒草时曾经除去一部分的岩石，但路程并没有就此平稳多少，加上独臂男人缺了只手，没办法驾驭驴车，所以由游鸢坐在驾驶的位置，而这是一个更颠簸的位置。

‘离开森林往西走，我记得那里还有一个市集。’

独臂男人在将出森林时开口说道，只见游鸢点点头，但却不回应，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何马要咬着马衔了。

‘往西走？是西南还是西北？’

一出森林，游鸢开口，只见独臂男人伸出手指着远方。

‘那边不是有个像是烟雾又像是蛇的黑色红线路标，那后方有条小路，沿着那条小路走就能到了。’

有人指路游鸢自然照着指引走，但是想到小路心中还是有些迟疑，毕竟才刚刚从一条颠簸的小路离开。

‘既然是市集为甚么会是条小路？’

‘因为那里的人多半是西方人，我们不常用马车或驴车，所以有小路就够了。’

‘算是黑市吗？’

‘难说，这附近不管是城镇还是森林内这类市集都很多，特别是早期军队屯垦放弃的基地，或是各部族留下的遗址都可能成为聚会中心，某些没有被击垮的部族居住区更不用说，所以真要登记也很有难处，没记错跟南方的规矩比较起来有特别放宽规定。’

‘这样说起来我确实有听过……’

游鸢想起他曾经在商界听闻过，林雷于西方的占领区有些地方是以不收商业税作为招商，这种区域即是不成规模的小市集，这种小市集的用意是不让商人过度聚集，以便能够将商业遍布各地，一方面鼓励探勘，二方面能够为开垦者带来方便。

而当市集大到超出界限时，变成了需要收税的市集，但这也代表市场已经大到不必招商，商人见规模增大也会把过去压制的部分一次释放出来，加大市场的吸引力，达成高商业成长，因此不容易离开，并再一次成为吸引资金的力量。

要是当初的规定没有改，并照独臂男人的说法，这种小市集说不定是还未成长到需要收税的零散市集，要称之为黑市也有些微妙，毕竟本来就没有登记的必要性。

游鸢边想边驾着驴车往西前进，只见独臂男人所说的路标越来越近，那路标确某方面来说与这附近的路标相同，都是怪形怪状，而且让人不知所云的风格，而在那路标上似乎还有作品名‘烟囱’，而一旁小路上写着的便是‘烟囱市集’。

‘真是随便啊……’

带有一丝苦笑，游鸢将驴车驶上了路旁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