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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神权

作者:铭池 | 发布时间 | 2018-05-17 | 字数:4273

人为何物是暧昧的,然而这份暧昧却不容易被发现,因为人人已经习以为常,就算是游鸢这类商人也不会去深思人究竟为何物。

不过,由于商人与人必须订定契约,所以乌尔联邦很早便对于人有一套规范,那就是以在当地神殿设籍为基础所制定的人口迁入迁出管制,包含商队也好,旅游的艺人也好,都必须在各神殿的辖区登记后过一定时日才能取得在当地‘人民’的身分,而这‘人民’身分是否核发则由当地神殿决定,要是对方没有素行不良,而且经调查后没有可疑问题再发放,藉以取得当地人所能拥有的各项权利。

而商人们签订契约则依赖向神殿查证是否有此人存在,接着商队由商人担保,商人由神殿担保藉此确定对方是不是拥有签约权力的人,又或者是正奉身于神殿为奴成员,再不然就是做了错事而被流放的野民之流。

不管怎么说,由于‘是不是人’是由神殿认定的,所以为游鸢等商人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那就是他们‘不必决定谁是人,有没有权力’。

但是,要是自己是神殿成员呢?要如何判断对方是不是人?游鸢对于独臂男人这形之上的问题感到困惑。

游鸢沉默,同时,店员从楼下将烤羊排端上桌,羔羊加上烤酱带来难以想像的美味气息,但在游鸢眼中已经搞不清楚这羊是活的还是死的,说到底,他自己根本没死过。

是尸体自然不能签约,因为死亡后会失去‘人民’资格,但是如果死了之后却还活着呢?说到底,虽然被砍头就不会动了,但头会不会、能不能继续思考呢?

‘我不知道,虽然我有信心分别谁是人,但是你说的谁是人我却难以给予答案。’

游鸢开口说道,他承认了自己不知道死人能不能想下去,想下去算不算活人的问题。

‘不知道?我想也是,我也想不明白,再想下去,就连人到底该不该抵挡对手的攻击都不知道了。’

独臂男人无奈笑道,随手撕开一块羊排放到自己的盘子上,却见游鸢看向自己。

‘别人的攻击还是得抵挡的,至少这一点我还能确定。’

‘喔,为甚么?’

‘因为我很清楚被打到我会痛,而且我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痛。’

‘只是怕痛?’

‘不是,不只是怕痛还怕死,也怕有人伤到我,也怕有人伤到我所在意的人事物,因此虽然我不清楚人该怎么形容,但是行动的理由倒是挺充分的。’

游鸢的回应让独臂男人稍稍愣了愣,似乎对游鸢的说法很有兴趣。

‘确实,如果知道要做甚么,是不是人也就不重要了,毕竟真正有用的是“知道之后要做甚么”,知道不是重点,行动本身才是结果。’

‘浅见确实是如此,对了,我能向两位打听西方的情势吗?’

独臂男人的古怪问题被游鸢所提的观点暂时挡下,而这时,换成游鸢提出了他在意的问题。

提及西方,游鸢的脸色变得凝重,短时间他放下了对南北冲突的担忧,但这并不表示他能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想要战争’这件事不是游鸢能够放弃的想法,因此在做出决定之前多方收集资讯绝对是必要行为。

‘西方?你想知道甚么?’

独臂男人听游鸢所言,一脸疑惑,就算身为西方人忽然要说起西方他还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口,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身为西方人,所以没有南北居民对西方的普遍印象,也因此才没有办法直接开口阐述所谓西方是何处。

说到底,西方是一个大概的说法,光游鸢所知只有那在南北方的西边所以共称西方,其他就只有从港边传来的一些小道消息,经不起认真检验的讯息。

‘我想知道,西方……西方有没有可能再一次牵制北方。’

游鸢话中没有任何旁敲侧击,这反而让独臂男人感到好笑。

‘哈哈哈!你这是甚么问题?难道你想要以一介商人之姿挡下南北冲突吗?’

独臂男人笑声不断,但是游鸢的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大概是做过太多会被批评的事,在被取笑这点上已经熟悉到没有太多感觉。

‘就算我不行,但也可能请别人代劳。’

‘这倒也是,不过我也没甚么好说的,总之如果说到牵制的话,在西方大致分成两派,一派亲北方,一派则是祭司派,除非其中一派取得胜利否则不可能牵制北方。’

‘他们不可能获得胜利吗?’

‘祭司派做不到,因为他们的对手有北方人支援,而另一派也做不到,因为他们的对头有骑兵他们没有,所以战略上只能死守,你应该明白吧?不管再强,只能死守注定打不赢战争。’

‘没有骑兵?可是他们有马车生意不是吗?’

游鸢听了对方所言后想了想,忽然察觉先前似乎有听过有人要把马车零件送到西方贩售。

‘我说的是没有骑兵可不是没有马匹,那个地方以前就有马,可是那是大型马,拉重物帮忙耕种还行,要打仗怕是没有那种本事。’

‘没办法打仗?那如果我们这边想办法出口马匹呢?’

‘向西方的陆路也好,海路也好都被北方人监管,想卖也卖不出去吧?’

‘原来如此,不过也不是……’

游鸢忽然沉默,似乎想到了甚么办法,独臂男人也不多说甚么,只是看着游鸢,明显知道游鸢有了甚么想法。

当天晚餐结束后,游鸢写了封信回到东都给他的老师,内容大致是要去西方一趟,这属于需要向申请上级许可的行为,因此需要日生的帮忙才能做到。

接着隔了几天,商队给了游鸢转移所在地的文件。

游鸢乘船北上,接着再转乘马车到达东都,乌尔联邦在交通上花了许多心思,从早期的铺路工作到现今订定交通规则均是期望达到高效运输,而这就体现在游鸢这一路往东都而畅行无阻的路上。

到达东都后不久便遇上检查关哨,游鸢难得不是跟着商队走货物路径而是以个人的身分进入东都,他这才第一次发现关卡有多道入口,分门别类,比起过去所有成员都在同一条路上检查的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这也让没有带甚么特殊物品的人能够很快通过而不必因为遇上队伍中一人有问题便停上半天。

人潮快速移动,但每日进出的人数却是难以计数,致使游鸢等了一小段时间才得以进入关卡。

‘有文件吗?’

‘请等等。’

游鸢将文件交给了关卡人员,他手上的文件是移动到东都的文件,要往西的文件必须等到他的老师作出裁定才可以,由于这算是大事,所以要直接见面进行审查。也许他的老师很信任他所以只是走形式,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必要程序,若没有走这一段游鸢可能会被潜伏在外的乌尔联邦谍报人员抓回来。

‘商籍,乌尔联邦神殿区,好,就这样你可以走了。’

关卡人员翻动着注意事项,但那动作之快让游鸢觉得对方仅仅扫了一眼便将自己放行,他曾经听说过神殿区出身的人在通关时会受到优待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走入东都此处已经改变了许多,游鸢先前往附近的旅店登记,登录为旅店的店家能与当地户政人员沟通,使居住于此者拥有暂时入籍的权利,虽然不能像此处的‘人民’拥有属于当地的权利,但诸如行商、表演、登记店面的权利还是有的。

相反,若是寄居在一般民宅的人则没有这些权利,被称作‘寄民’,不能工作也不能获得当地任何好处,毕竟没有登记在户者神殿收不到税,另外如果这些人犯罪了使其寄居者也必须连坐,雇用没有工作权的劳动也必须受罚,这是当地工会为了保障该地区成员的工作权而设置的打击黑工条例,不过有多少效用就是另外一回事。

游鸢将行囊放在旅店后就离开旅店,这些旅店由于是有登记的,所以不必太担心物品会被偷走,因为一家旅店如果太常被举报有人遗失物品便会被取消作为旅店的资格,因此内部大多有请人看管,而即使有监守自盗,旅馆也多半会想办法和解,当然,这其中有不少不肖分子刻意用这种制度去勒索旅店,所以旅店本身也有相关的配套措施,不过这并不在游鸢所关心的范围,他现在必须前去与他的老师见面。

商队人员要与神殿人员见面自然需要一些安排,毕竟双方在表面上关系不深,不过既然是在自家人的土地游鸢也不必太过谨慎,依照过往的习惯,在找到神殿安排在各地的特定商家之后游鸢便被引入包厢之中等待,而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包厢内的暗门便被打开,一名金发男人走入其中。

‘老师!’

‘好久不见。’

日生笑着与学生打招呼,虽然有些慵懒但却意外遵守约定时间是他的一贯作风,游鸢见到日生急忙从椅子上站起,只见日生摆了摆手。

‘好了,都跟你说过几次别那么拘谨,你还是先说说吧,那个军售的提案是甚么?’

日生开口说道,只见游鸢点了点头拿出了几份文件,这是他做为商队内情报人员以来少见的大型议案。

日生与游鸢师生相会,所谈论的话题却未涉及日子过得如何,这并非两人不关心对方,而是大多数的场合都有各自的目的,不管话语多么正确,如果场合出错便会将整体导向错误。

游鸢拿出了资料,看着自家师长正在阅读一边开口。

‘我希望对西方提出军售,让他们双方纷争早日了结,如此便能够牵制北方,重新回到南北平衡的局面。’

‘喔,你认为西方会出兵北方?’

日生开口问道,这句话并非是真正的疑问,想问的是游鸢的想法。

‘西方对北方不是全然的友善,两派中祭司一方不说,另一派被海盗牵制的也不过是受制于无法统合西方的战力而被迫与北方结盟,这才放下北方侵略他们这种观点,只要能够让他们胜利,并且在一旁煽风点火很快他们对北方的态度就会改变,就算不敌对,但至少在经济上也不会成为北方的附庸,如此一来我们就有很多时间准备。’

南与北之间的经济正缓缓拉近,但却有着根本的差异,那就双方技术研发上有着莫大的分歧。在南方,各处各行业为了让自己能与其他人竞争,所以不断改变自己,不只是在物质上,也在制度上,而这种效果神殿也无法控制,所以干脆采取登记放任的方式自由发挥,也因此南方在各种技术的成长上从不停止。

然而北方却非如此,林雷看中武力,所以会搜集资源发展武器,但除此之外的成员全都维持着过往的部族生活,仅仅享受着从南方商人手上获得的供物,致使除了林雷所主导策略外北方基本上没有任何变动,至于林雷能引导多少呢?在没有北方人妨碍他还能将工作交给商人或者南方人处理,可一旦牵扯上北方人就必须要将权力分享出去,致使命令成了多头马车,可以想见成效有多少。

而且在游鸢心中林雷固然优秀,但绝对没有可能与整个南方的发展一搏,所以他心中考虑的是只要能拖住北方人,时间一长,双方差距就会逐渐拉开,这场兵祸将不会发生。

‘你说得确实很有可能,毕竟这双方处于一种不平等的状态,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我认为要想办法贩售武器给西方,只要能破坏平衡就能逼迫已经收手的北方人再次进场,打乱他们的布局。’

‘这是一个好办法,但是这样会死很多人你知道吗?’

忽然,日生说了句让游鸢沉默的话,一直想着要如何化解南北冲突将做法推向三方平衡的策略,如今却被日生点出这想法的盲点:会死很多人──难道人死在西方你就不管了吗?

日生了解游鸢,毕竟这是他教出来的学生,所以对着别人不会说的话会对游鸢说,他知道游鸢不会不在乎别人的生死,那怕远在西方。

‘我……我认为如果能够将两边的战力控制在平衡的状态就能在非常少牺牲的情况下控制局势,那、那总比全面性战争要来得好。’

弱点被自己的师长所发现,游鸢的声音越来越急躁而动摇,但却能听出他不想放弃的执着。

‘好吧,反正策略上对我们是有益的,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就来讨论细节吧。’

日生看了一眼游鸢,似乎多少有着想放手让学生去试试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