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蒙骗
西方的牧人与森林住民有些差异,他们虽然算是森林住民的一份子,但严格来说除了同样信任祭司,并且偶尔会交易物品外没有太多交集,他们多集中在山区,山腰以上就是他们的地盘,放养着各式家畜,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牧人们的人数很少,甚至比驯鹿人的人数都要少,而且行踪也飘忽不定,偶尔会为了草场而开战,但是谁要进入他们的草场绝对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这就是牧人的特性,同时他们也是非战士制度的群体,在他们这种体制下,能够看出山区变化无常天气的长者才是意见领袖,毕竟他们不常开战。
森林会议的高层认为这些牧人身上可能藏有祭司行踪的关键,毕竟祭司们的人数就算不多,却也不少,再怎样也不可能就这样消失,所以他们判断,牧人绝对与祭司有所关连。
高层们带着自己的部属亲自走一趟,因为他们担心身边的人会蒙骗自己,毕竟不管怎么说,祭司是‘对的’那一方,而站在祭司的对立面,自己就算没错,也必定不对,所以只能与少数可以完全信任,利益绑在一起的人行动。
走入山区一行人很快就不见人烟,事实上还在山脚时就已经见不到多少人了,只剩下几间锻造坊在远处冒着黑烟,这是因为他们需要从矿场以及林场直接取得材料,所以才选择在此处落脚,而在真正踏入山区后,基本上仅剩下少许猎户,更深处便不存在人的踪影。
‘这座山这么大要怎么找?’
‘看看水源处,还有雨水带,草场只会出现在这些地方。’
高层们聊着,一边摊开地图,这地图是由猎户所制作,虽然不精细,但却大致记载了水源等重要参考地标的位置,用以避免自己在山中慌乱迷路。
跟西门直男图走,大约在入夜后高层们到达了水源处,水流从此处穿过山腰的森林,但再往山上去,参天的巨木数量就少了不少,也正式进入了牧人的势力范围。
森林住民战士擅长在夜晚作战,但前提是在他们的主场,身在异地这明显不是好办法,因此他们选择在森林一处扎营。
‘明天绕过这条河,穿过森林就能到上游,那里就是牧人的地盘了。’
‘不直接往上游去吗?’
‘不行,地图上有标示上游是悬崖,我可不想逆流而上。’
‘说得也是,那么就照西门直男图,直接去与对方接触。’
经过商讨,高层们决定隔日照西门直男图移动,而就在第二天太阳尚未探头时,几人便继续既定的行程。
一行人绕过森林往山上去,远远便见到一处清脆的草地,稍稍走近,只见几头羊在吃草,且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了牧人的吆喝声。
几人寻着声音前进,只见一名牧人正领着一头牧羊犬赶着羊。
听闻脚步声,一行人尚未开口,羊群已经噪动不安,牧羊犬吠声连连,引得牧人前来查看。
‘几位是?’
‘我们到山上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到祭司。’
粗劣的问话技巧,战士们在这方面缺乏艺术,他们更擅长的是阵前叫战,问候别人全家老小。
‘祭司?没想到有人会问这种话,这里以前是有祭司经过,不过他们很久以前就不来了,不然我帮你们到其他山头问问看。’
牧人说着,高层们面面相觑,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好同意对方的提案,只见那牧人一边赶着羊,一边领着众人走往另一边的山头,就这样半天已经过去,然而山那头的人却摇头说不知道,使得几人又回到了原点。
而就在这时,有人却在羊群走过的土地上发现了一枚不寻常的足印。
森林会议高层们远至山区,无非就是为了掌握祭司们的移动路径,对他们而言,只要能够掌握祭司的移动范围,就能决定部队要如何布置,至于需不需要担心部队倒戈倒是不必,因为战场上十分混乱,战术多变诡谲,祭司的手法想必不可能一再使用,继续下去也达不到既定效果。
踏入山区后,高层成功与牧人接触,然而牧人将家畜视为生活最重要的一部分,因此不可能放弃家畜帮他们找人,唯一的权宜之计就是让一行人跟着牧人的脚步四处打听。
可是,眼前又遇到问题了,牧人们的居所十分分散,毕竟彼此的草场不会重叠,而牧人们为了驱赶家畜又必须步行,这一来一回至少花上一天的时间,换言之,他们也许只能眼看四季轮转而过,但却一点线索也无法取得。
‘太慢了,这样一来一往要一天的时间,祭司的动作肯定与中立区有关,这样下去会来不及的!’
中立区在春天动工,交换契约乃至招商不用到夏天就能完成,反正大家是来做生意不是来享受的,随便搭个棚子便能形成市集,更因为地点选在港口,基础建设过去南方人已经完成了一大半,根本不必于此处费心,而且真要说建设森林住民们也做不来。
‘但是没办法,我们还是得借助牧人的力量。’
‘你觉得现在像是借到了吗?说起来你是怎么选到这座山的!’
森林住民没多少耐性,长期作战他们非常不擅长,日常上也是如此,否则他们的竞技场也不会设立如此多而广,也因此,才经过一次搜寻,一名高层已经开始抱怨花太多时间了。
‘因为这里是离港口最近的山区啊。’
同伴,另一名森林会议高层如此说着,虽然面向不一样,但可看出双方的想法有着十分相似的部分。
‘最近……你觉得他们会在这里布置部队?’
‘除了这个距离,他们从哪里进攻都会被我们发现吧?毕竟他们又不是南方人。’
不是南方人,南方人有马,能短时间扫遍整个西方;不是海盗,海盗扬帆后船只能够短时间从西方到东方。森林住民仅仅只是森林住民,用两条腿战斗与奔跑的勇士——已经无法应对敌人的夕阳战士。
提到南方人与海盗的特质,一行人一阵沉默,忽然,有人从羊群走过的土地上发现一个不正常的凹陷。
‘这是甚么?’
‘不就是个印子吗?’
‘所以我才在问你这是甚么印子?这种圆弧形……’
‘谁晓得,牧人的鞋子?’
‘别瞎说,这像是马蹄。’
‘马蹄印子?这有甚么好稀罕,山上又不是没有耕马。’
‘是,但是这大小……总之你我先回去一趟,我有个想法。’
‘才刚来就要走?’
‘不然你留下,我要走了。’
‘别,我们这就回去一趟,但回去要做甚么?’
‘给南方人去封信。’
‘南方人?你疯了?南方人会帮我们?’
‘会的,他们不是一直都不想把关系弄僵?’
高层们得出共识,隔日他们便返回城内,三天后,一封信件已经借由商人的手送到了林雷的桌上。
军营内,林雷看着森林会议送来的信,脸上表情十分微妙,似笑非笑,半喜半怒:笑,是因为没想到森林住民还有拜托他的一天,怒,则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去拒绝对方,至于最后的喜则是因为他终于抓到了祭司战术上的一丝踪迹。
‘这确实是战马的马蹄印子。’
林雷看着信中挟带的足拓说道,表情也有些僵硬。
‘这意思是森林那群人也有战马?’
副官听到林雷的喃喃自语便开口问道。
‘多半有,虽然不知道从哪来的,但对方确实有战马,这样想比较妥当。’
马的用途很多,而其中优秀的战马是相当重要的战略资源,乌尔联邦的骑兵队整体素质也是在接收部分北方人的马匹后才逐渐提升,否则就算是最精良的骑兵也只能勉强与对方的二线部队对抗。
‘这么说来森林会议打的主意就不管用了?’
副官所指的是森林会议成员刻意将中立区设在离山区较远的地方,但眼下他们错估了祭司们的移动范围,换言之有好几处设置中立区的港口都变成了遭到攻击的热区。
‘我们手边并没有走私马匹或是种马被夺的消息,多半只是勉强能用来作战的马,要真像北方人那种优良战马,这地图大概没有他们不能够偷袭的区域。’
北方人的战马优良,身形虽较耕马矮小,但是更有耐力而且速度更快,再加上他们有换马的习惯,因此攻守范围十分广泛,连带也十分擅长拦截与打带跑战术,由于战马如此重要,因此各区域早就严格下令不准随意流出,这是贯彻整个草原的命令,要是祭司们也有这种战马,这场战斗不必打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训练或增援骑兵吗?’
‘不,帮我们友好的区域训练、配置弓箭手,将防线往外推,建筑防御工事,再怎么友好也不能把攻击武力交给别人,何况主攻对我们不利。’
林雷的思路很容易让人了解,除了北方人的重骑兵外,骑兵多半采用瓦解敌方队形和远程干扰的战术,而这两者需要的并不只有战马,还有弓箭技术,而森林住民与海盗的弓箭制造技术很差,换言之只要弓箭技术比对方好就能在马匹接近之前给予足够的伤害。
林雷当然不会将弩弓或是长弓之类的技术交出去,但是这不妨碍他卖出大量的次级战弓为与他友好的区域提升御敌能力。
‘可这样森林会议那一边……’
‘他们必败无疑,我们可能必须放弃与他们合作的想法,不过,也不妨再利用他们一次。’
‘指挥官的意思是?’
副官不明白林雷所指的利用是甚么,在他看来整体情势对己方非常不利。
‘听好了,我们不会拿下整个西方,也不必拿下,所以只要将此处以“讨厌南方人”与“接纳南方人”切割就够了,利用其中一方需要我们的特性,这样就稳定了,我们也差不多从此处抽手,把问题扔给海盗。’
‘原来如此,但那是祭司,我们真的能顺利让双方分离吗?’
‘当然还需要一点手段,我们可能得到火山爆发处走一趟。’
‘为甚么?那里有甚么吗?’
‘多半有些甚么。’
林雷的话说得暧昧,副官难以理解,但纵使如此他的动作也没闲下来,短短一天的时间,他就将骑兵可能在的区域和作战范围寄送给了森林会议。
而就在几天后,林雷也与沿岸居民商量好,往火山爆发的区域走上一遭。
人很聪明,人的聪明有很多面向,不只在于记取教训,还在于抽象思考的能力,其他兽类就不见得能学到这样的能力,就算有,那也是活了很久以后的事。
譬如有一场森林大火破坏了一个人与一条狗的家,把他们逼出了森林,他们同样对火产生了恐惧,但是对人而言这是场‘火灾’,对狗而言是吗?
或许对这条狗而言那也是火灾,但是否有可能在这条狗心中只留下对火的恐惧,即使下一次再碰到火灾,那也是一次‘新的灾难’,与被石头砸伤、被水冲走、被狮子追赶一样,也不过就是另一次灾难,灾难本身并没有分别,只存在‘生命被威胁,要快逃’这样的情绪呢?
不管狗的状态是如何,不必怀疑的是,对人类来说,那是‘第二次的火灾’,‘火灾’不是水灾,也不是风灾,好好地从灾难之中被独立了出来,更能分类为‘刻意’与‘意外’,乃至‘天然灾害’,藉此吸取经验,防患未然。
只要清楚是何种灾难就可以做出对应,碰上水灾可以制造提防,碰上风灾可以加固墙垣,人为的火灾只要时时小心,并在干燥的日子适当洒水就能免除危机,透过这些有道理的做法人们能够安心,同时也能够继续生活下去,而不必担心受怕。
然而,森林住民们面对的灾难与过去不同,是火山爆发。
火山爆发了,熔岩毁灭了村子,地震震裂了大地,同时雾霾也改变了习以为常的天气,就连气候也变得寒冷。
当然,这一切都不算甚么,只有一件事情很糟糕,那就是这一切全都没办法可以想,人们努力和不努力的结果是一样的,谁也挡不住来自火山的‘神威’。
所以森林住民的人心混乱了,一向了解人心的祭司们才会在此时趁虚而入……不对,或许祭司们早就明白此时会火山爆发,从而理解到‘那时候必定会发生一件神灵不喜欢的事’,从而进行因果完全相反的推论,而此时出现的就是的溃败、南方人进攻城堡与海盗作战,乃至进入西方。
现实给出了答案,此时会让神灵发怒的就是南方式的生活,换言之,当南方人选在那个时间点进入西方时,他们早已不由分说背上了‘让神灵不高兴’的罪过。
林雷认为神灵甚么也没说,毕竟他所知的神灵是更任性的,也更随意的,在他的家乡,乌尔随手翻转生死、制造闪电,完全偏离了人可以理解的范围,所以神灵才是神灵,他们不会隐晦自己施展权力这种事,利用火山爆发这种事算不上神灵。
然而,就算如此,火山爆发这件事也无限接近神灵的怒火,至少在森林住民心中是如此,所以林雷认为必须要完成一种机制,例如水灾就要建造提防一般,他需要为森林住民建造另一种消灾解厄的机制,正如乌尔神殿内有不少人为了消灾解厄或是还愿暂时成为神殿的奴隶,供人使唤,只要能制造出一种机制平息火山爆发,配合火山爆发本来就不频繁的特性,很快就能安定人心。
仪式或是解厄的机制,说实在话,要多少有多少,那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东西,但其中最关键的是‘信用’,那是一种巨大的区别,正如自己造出来的不是货币,只有多数人认同的才是货币,仪式也只有祭司——正确说来是‘与祭司有同等信用’的人才有效。
为了要取得与祭司同等的‘信用’,林雷必须前往火山一带,他相信那附近一定有祭司们的祭坛,而只要研究祭坛,也大致可以了解森林住民们所见所闻,进一步制造一种‘天启’,从而毁掉祭司带来的混乱。
马车沿着海岸前进,天空还是有些灰蒙蒙,远处突出的海岬上有着一座高耸的山,那正是先前喷发的火山。
火山山脚下的大地呈现一片黑色,明显是熔岩凝固后造成的,而且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土地上也长不出甚么,只有一些扎根较浅的植物勉强生长。
‘这就是火山吗?他们是从哪里……’
林雷远远看着火山,接着往四处探头,观察附近的地形,他相信这附近一定有祭司们观察火山的地方,而只要找到这个地方,那么应对祭司们的办法也会跟着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