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不以为然

外头细雨依旧，海盗一方也不在意雨声吵杂，直接让人送上了这段时间货物的输入输出相关资料。

‘这份资料是这段时间沿岸港口的货物进出口数据，相信各位都有相关的资料，彼此间的误差也不至于太多，我直接讲重点吧，自从火山喷发后，森林住民从内部砸毁商店导致商人根本无法做生意，进而不从我们这里购买商品，使这一季的进出口掉了八成之多，这你们要怎么说？’

‘商人买不买东西关我们甚么事啊！’

森林住民对海盗的指控显然不以为然，但海盗却继续开口说道。

‘当然有关系，海洋协定中签定的条款有很大一部分是保证彼此的通商不被打扰，不能恣意增加关税，或是课征杂税，这都是为了让双方之间的贸易公平，让彼此生产的货品能在不受到政策影响下竞争，从而保障商人与多数人的权益，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你们刻意骚扰其他势力的商人，导致只有你们的货物能够单方面出口，这根本是在钻条款内的漏洞！’

‘条款内又没说我们应该要保证治安，让你们做生意！如果想平息动乱你们不会自己想办法，不过我提醒你们，再这样下去，你们终究会连最后的生意都做不成！’

森林住民一方冷笑嘲讽，他们的算计确实简单，就是想藉着内部动乱多要一些好处，但海盗很明显不吃这一套。

‘主席、各位，你们都见到这些家伙嚣张的样子！他们根本把我们签下的条款当儿戏，就像主席曾经谴责过我等，“如果人人都秉持诚信，不去钻条款漏洞，那又何必将条款订定的如此详尽”，这我方铭记在心，如今却有人倚仗着自家那不光彩的动乱试图获取好处，我方定然无法接受！我们要求把这些不履行约定的人逐出海洋协定！退一步说，也必须施与停权处分！’

海盗一方义正词严指责森林住民，更引用林雷当初推行‘公海法案’的话语，目的就是要林雷就算不站在海盗这一边，但至少不能站到森林住民那一边，藉此压迫森林住民，停止他们的权力，让他们在之后的表决上失去投票权，那么海盗与南方人在协定上的影响力将会呈现五五波的局面。

‘你说逼我们走就要逼我们走？好啊，反正把我们逼走你们一样做不成生意！’

森林住民与海盗彼此怒视，但林雷摆了摆手是一双方停下来。

‘各位，我知道双方都有不愉快，那么何不各让一步？’

‘怎么让！他们违背了条款！’

‘开玩笑！他们要把我们逼出去！’

面对林雷的调停，双方都没有停止的意思，森林住民被挑衅绝不低头，海盗一方则想着要对付南方人所以必先将森林住民推出战场。

‘其实你们双方都明白不是吗？这场动乱很快就会停止，他们根本无以为继，终究只是祭司与战士最后的反扑，为了要养活这么庞大的人口终究还是必须回归农业与商业，缺了海运必定会造成大饥荒；而海上的各位也明白吧，如果丢了森林那一块区域的利润，就算将我手上的区域全部送给你们，退守到岸际城市去，你们也拿不到比现在更高的利润，这种彼此相互毁灭的做法还是适可而止一点吧。’

林雷缓缓说着，似乎不在乎双方的你争我夺，确实，林雷所拥有的都是无形的好处，没有一样能拨出来，毕竟他是藉着商会与海洋协定共同运作来取得主导权，并没有任何直接介入其中的部分，所以任凭双方再怎么喊话，他也不打算从手中掏一枚钱币，他唯一的计算就是拉长时间，守住现有的区域，藉此使发起动乱者低头。

在三方各有算计的情况下，会议正僵持着。

会议桌前，三势力的会谈正持续着，林雷的算计是拖延时间，但并不是拖延这场会议，而是利用这场会议拖延森林会议的进攻时间，至于森林会议会如何进攻呢？林雷猜想现在的森林会议必定是一团乱，就算祭司出手也只能凝聚人心，而不能形成体制，事实上就算是这样强大的部族也没有优秀的管理系统，而是相当程度各自为政，因此林雷只打算退居二线，不直接出手。

但即使如此，不想办法将这混乱的情况停止是不行的，农业、商业等等产业已经受到损害，继续下去将会使一连串的产业链失调，最终导致问题在其他地方出现，也许是岸际城市，也许是北方，也有可能是南方人类世界，不管哪里中了这大奖都会对大局造成不能预测的问题。

话是这么说，但林雷也没办法将手上的资源丢出去安抚别人，就算他真的无能到只能用这种方法去让作乱者予取予求，这样的做法也不是好办法，只会衍生更多问题。

先不提那些贪婪的海盗会不会跟着作乱，光是在‘毫无正当理由’的情况下释放出任何利益，那本身就与‘战败赔偿’是差不多的东西，换言之，就算林雷愿意，于情于理依旧不可以给对方任何的好处，因此森林住民期待林雷让步是白费心机。

相反，海盗抓准了林雷的让步会在条款上进行妥协，而且为了应付森林住民的混乱势必拉拢海盗，所以他们积极将森林住民踢出去，迫使林雷只能与他们合作，而这合作关系又是由海盗主导，藉此逐渐将海权夺回来。

当然，林雷不会接受这种算计，在他看来这也称不上是好办法，因为跟海盗合作的结果就是更加将森林住民边缘化，迫使森林住民内部想要和平生活的人孤立无援，最后跟着其他人走上伤害他人与自我毁灭的路。

‘各位，我并不希望各位离开海洋协定，但我诚挚的希望海民们的问题能够被解决，特别是有许多商人都跟我说过相同的问题，就算如各位所想的，我真的掌握了甚么了不起的权柄，那也是必须向能处理问题的人做妥协，我想先问各位森林的朋友，如果我对你们做了妥协，请问你们能作主让事情不再发生吗？’

林雷稍稍思考后，第一击攻向森林住民，实则在对抗海盗，因为林雷的意思是‘这些家伙根本没人能作主，所以我不会因为员工犯错就把主子踢出去’，藉此向海盗表态，他不会因为无聊的挑衅就自断一臂。

然而，这一刀却不是海盗能够回防的，因为林雷问话的对象是森林住民，所以该发言的是森林住民，海盗则是吃了闷亏。

海盗想要插嘴，但还得待森林住民一方先开口，但是林雷的话显然也是切入了核心，让森林住民们的代表不知该如何接口，因为他们就是一盘散沙，根本没人能抑止住现在出现的暴动，所以这次要好处的行为不过是种投机取巧，一旦被识破就会出现问题。

‘只要你们让步，我们自然能够抑制住眼下的问题。’

其中一名森林住民答道，这回答多少有嘴硬不认输的内涵在，但更多的是他们想要预支战果，拿这些好处告诉森林住民们他们击败南方人，藉此骗取支持，击垮其他试图控制森林住民的势力，以取得统治整体的权力。

‘那么你们必须让我们信任你们有能力，这样我们才能够将资本投入。这样吧，为了维护治安环境，我们就重新合作，在各个商港成立各方共同经营的中立区，如此一来能够暂时缓解商人们的担忧，也能保护不想引发骚乱的人们，还能让海民们的商品不再出现单方面的通路问题，以及各位森林的朋友也能够提早投资，抢在其他人之前获得好处，如此一来就能把全部的问题一次解决，如何？’

‘这……’

林雷的提案让各方开始沉思，其中的利弊每个人各有想法。

海洋协定会议暂时中断，由各方带着林雷的提案回去商讨，至于意见可否大概要入冬才会有所回应，实质行动开春前多半是不可能的。

林雷跟副官一起乘着船回到营地，这一路上没碰上袭击，平安地回到了营区，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话又说回来，虽然多数人忌惮南方人，且认为南方人的管理系统又上而下相当明确，一旦林雷人不在其内部便会大乱，但是长期接触下他们也同时意识到林雷是挡住北方人直接进入西方的墙垣，如果林雷不在了，接替那个位置的多半会是凶残的北方人，因此就算被压迫，多数人并不打算对林雷发动暗杀，也因此，林雷的处境并未如动荡的情势那样危险。

骑着马回到营区，副官稍稍松了一口气，就算知道袭击林雷是不明智的，但他还是担心如果有些人发起暗杀行动该如何处理，特别是现在森林住民的状态相当混乱，每个人都擅自行动，其中必定有不少人不遵守合理性，因此更难预测对方会如何行动。

‘一切正常，没有人跟踪，这真是太好了。’

副官收集了军营各区域的资讯后松了口气，这表示防范的工作没有出现漏洞。

‘跟踪吗？确实有可能，这段时间的确该提高警觉。’

林雷听到副官的声音后接口说道。

‘我也这么想，这种混乱的状况不拉高维安层级不行。’

‘这样想很好，特别是现在开始要调整警戒系统，尽量把我们先前为了收集情报派出的部队都拉回来，还有管理职的安全要好好维持。’

‘要把情报网收回来吗？’

‘差不多了，饵已经投下去了，接着就看对方的反应，不过我想不会有好事发生。’

林雷说着，一边将一锅水放到炉子上，转身翻找茶砖。

‘饵？是指刚才在海洋协定的……’

‘没错，说是中立区，但也不过像是扔石子探谷深之类的举动，如果没猜错，真正的麻烦才正要开始。’

‘这意思他们会拒绝？’

副官有些惊讶地问道，他认为林雷提出的条件还不错，不过这只是以南方人的角度思考罢了，林雷很快给了他其他的答案。

‘不，他们会同意，但重点是同意之后他们的动作。’

‘动作？他们会怎么做？霸占市场？片面宣布某些措施？’

‘怎么可能，他们很聪明，却也很愚蠢，既然都做出自焚的举动了，你还想不出他们会做到甚么程度吗？’

林雷说着，同时锅中的水开始沸腾，蒸气从小孔冒出产生刺耳的声音，提醒煮水的人水已经滚了，然而这并未吸引副官的思考，他依然在深思森林住民可能的举动，同时间，帐篷中也冒出了阵阵茶香。

代表森林住民的谈判者带着海洋协定相关的资料回到现在已经被暴动搞得一蹋糊涂的家园，就像林雷所说的，他们并没有决定的权力，因此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资料与林雷的原话送到现在最有话语权的三方手上，他们分别是森林部族的高层、森林会议以及祭司一方。

这三方虽然都讨厌南方人与海盗且排外，但却有着不同的特征。

高层很明显是共存派别，他们也许终究会反抗，但却是为了权益而反抗，做事也讲究适度，除了沿岸居民等等与商业息息相关的部族外，他们是最能接受外来者的一群；其次则是森林会议，他们由海盗扶植，但却被海盗抛弃，因此转变为森林住民较优秀的主张，目前与祭司们合作掌握了世俗与意识形态两大话语权是最有响力的一群；至于剩下的祭司，不用说，他们不屑所谓的世俗，对他们而言向前冲砍倒敌人才是一切，至于其他的都是多余的。

这些人之中，高层与森林会议相当程度接受了林雷的提议，双方不约而同地思考着往宣传的方式着手，以‘在长期抗争后，南方人与海盗终于低头，自愿交付金钱建筑商港，以平息神灵怒火’结案，毕竟这两者都还能够理解人需要生活这件事。

然而，最关键的态度还在祭司手上，要是祭司开口指责某一方，那么多数人必定不会向其靠拢，他们也会因此失势。

而就在这时间点，在山林内部，祭司们的聚会之中，众人正在思考这份提案。

‘真是愚蠢！根据这份提案，一来一往就从冬天进入春天，很显然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我们不应该搭理他们！而是必须立即进攻！让这些家伙付出踏入这块土地应付出的代价。’

一名祭司愤怒地说道，脸上面具摩擦晃动着，发出嘎滋的声响。

‘别着急，这种作法不可行，先不说打不打得赢，其他人恐怕不会出全力。’

另一名祭司要对方缓一缓，一边开口说道。

‘谁不出全力就砍了他们！’

‘呵呵，那人数恐怕会砍到你手举不起来。’

这名祭司很明白森林会议也好，部族的高层也好，其实十分类似，他们双方的差别只有一个，也就是一边利用群众的力量，另一边则被群众的力量逼着，但本质上都是为了实质利益而战，所以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多半不会差太多。

‘啧！那该怎么办！’

‘就同意他们吧，我们自己去撞对方的城墙也不是办法，何况我们还有伏兵。’

‘原来如此，要让战力最大化吗？这真是个好主意。’

‘所以这段时间只需充分准备，再来就只有等待。’

‘如果连死亡都无法将他们与我们分开……’

‘就让仇恨将我们分开。’

‘敬死亡！’

‘敬仇恨！’

祭司们举杯欢笑，似乎胜利已经在自己的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