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拦截
海盗这类团体的本质是武装行商,通常缺少生产基地,就算有生产力也不足,多半只能提供自己人使用且往往入不敷出,若非如此他们大可以转换为注重内政而非掠夺的制度,不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无法转换。
林雷进入这个区域后进行一连串的动作,诸如雇用海盗,增加他们的正当收入,并且主导海洋协定将制度带入这片海域之中,紧接着又建筑、投资港口,让海盗能藉由正常的买卖获得收入,并且渐渐将强盗的理由,包含在航道任意拦截他人抢劫的权力逐渐拔除,藉此将这些危险分子导入正轨,断绝他们持续以海盗身分活下去的想法。
紧接而来则是水手工会,这是为了让商人加入海洋协定所设立的工会,然而,其中还有第二个用意,毕竟要是单纯为了让商人加入,只要让他们设立船队社团就好了,又何必特别将‘水手’一词强调出来呢?
林雷的下一步早已经有所端倪,他要海民们在‘海盗’与‘水手’之间做出分界,在制度中,他不愿意接受‘拿起刀为海盗,放下刀为水手’的成员,换言之他要开始裂解海盗组织的基层,从本质上将他们瓦解。
然而,要毁灭海盗的做法并非从海上开始,反过来说是要从陆地上,这正是当初打算灭掉冰洋海盗的手段之一。
林雷的方法是提升陆地治安,其中一项做法便是清查户籍,登记各处的危险人物,并且提供各商家名单,使其防范,而这份名单或多或少会涉及到某些曾经担任海盗的成员,使他们求取工作感到困难。
可是海上的谋生工作有限,当陆地上逐渐繁荣之时,海上的人们不可避免地还是要到陆地上来,因此有不少海盗集团都为自己的同伴叫屈,认为这种限制是错误的。
海盗的说法是能够预想的,但是林雷这次却不开口,他的位置终究属于献策者,主要执行的还是森林住民。
森林住民之中多数对海盗抱持不安,因此当海盗踏上岸时他们恨不得派人整天盯梢,以防对方为非作歹,因此对林雷提出的政策森林住民感到满意,毕竟对他们而言海盗实在太危险了。
而就在这时,林雷提出了外来者的登记制,表示只要登记他们的来历便能给予他们工作权,但前提是不能够再次犯罪以及从事海盗相关活动,否则就要被遣返,而且会被处以不可再入境的处分,藉此控制这些上岸的海盗。
许多海盗对于岸上的生活适应不良,想当然还是会想回到水上,但是他们已经在陆地上置产,甚至娶妻生子,自然不愿意放弃陆地上的生活,因此最后会转换到水手公会,虽然从事水上工作,但与过往的海盗生涯做出十分明确的切割,藉以保有在陆地上的财产。
同时林雷也推行海盗的属地制,让这些在海上的人们拥有一个定居的区域,而不要成日在船上除了工作外就是打混,过着没有明日的日子。
这些措施让海盗从业者的人口锐减,反而有登记的护卫船队越来越多,完全是从底层将海盗的基础抽走,更别提林雷赠与海盗的区域让他们其中不少人不再回到船上,如今还留在海上的也只有少数舍不得船的人,以及那些在岸上犯罪被流放的人。
如此一来,林雷便完成了偷梁换柱的工作,还顺便将在海上并未登记的船队安上了罪人的标记,如此一来林雷随时有可能出兵清剿这些人,且实际上这些人多些是冲动而危险的人,就算不栽赃抹黑,他们给予林雷出兵的理由不过是时间问题。
藉着这一连串的过程林雷完全能够在不侵犯他人的情况下消灭海盗的本体,并且使其劳动力为自己所用,从而成为此区域的真正统治者。
林雷的手深入西方世界,不论海上还是陆地,沿岸还是森林,无处不受他带来的秩序所影响,就连一直属于反南方人团体的森林会议也不得不接受他带来的规则影响。
然而,逐渐富裕并不代表这些势力将完全接受林雷的指挥,人们从来不会心甘情愿服从于谁,只有一时的低头,没有永远的依附,人们的生命永远在寻求更自由与更有尊严的生活方式,纵使短时间因为能获得的安稳而做出取舍,也不可能放弃来自生命中最本能的部分。
事实上随着富裕,人们的野心只会更加膨胀,森林住民想要森林住民的生活方式,海盗想要海盗的生活方式,他们可以依从林雷的制度,只要这是对他们好的制度,但他们不会服从林雷,因为对他们来说,头顶上的主宰者不应该是外来者,即便这个外来者给他们再好的生活,人性就是这么不讲理而任性,感恩图报的道德从来不是其中的主要构成物。
话又说回来,林雷也不是为了让这些人获得好生活才来到这个地方推行制度的,他所追求的是这个地方的人力物力,以及化解此处潜藏的危机,换言之,他给予此处的人们好处也不过是这场无形交易的一部分──他给予对方更好的生活,对方给予他不会反抗的大后方,以及更多的物力与人力。
可是,这则交易还有未能完成的部分,至少对林雷而言,完全将对方的敌意去除这件事还未成功,所幸他期待的并非是完全统治,如果是林雷或许会带来一连串的恐怖统治,把人逼到无法反抗的地步,但也因此陷入泥淖。
林雷不是林雷,也许他属于北方人的阵营,但却秉持南方人的作风,他明白要连着法权、治权,甚至军权都弄到手将会是一件困难的事,他的计划远远没有走到那个地步,也不打算为这种事耗费心力,他要的只是同盟关系,就像与中央海盗之间的互利关系,因此,林雷认为该抽手了,把森林住民安抚后再重新整顿一次海上的秩序,一路往岸际城市返回,如此便算是将大后方做了一次清理,不太会有意外的反抗行为出现。
不过,要做到这件事还需要一些契机,这契机不是人可以掌握的,林雷也不知道这件事会从何处开始,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当有人真正起兵反抗南方人,最后一场作战就能为他带来整理西方战场的最后一幕。
林雷已经将危机的种子埋下,也就是森林会议与被流放的海盗,除此之外就只有等待。
林雷的想法是对的,森林住民与海盗的反抗是必然的,但是他想错了,危机并非从他特意保留的区域开始发芽,危机的诞生有如墙角的小树苗,些微不察便会应运而生。
事件的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正确来说是一名少年,一名拉斯古部族的少年,在查觉到了南方人的阴谋后被部族的老人带往西方去的少年,将沉重的痛苦藏在心底而无从诉苦的少年,就是这样一名少年将带来林雷未能预先料想到的危机。
在逃亡后,拉斯古的残族到了西方的山区地带避人耳目,除了必要的时候他们远离文明的世界,在他们的生活之中,那被南方人带来的恶习所侵蚀的世界似乎是不存在的,只有山,只有水,只有草原与天空,以及放牧羊群的叫声,除此之外就甚么都没有了。
这样的日子对少年而言十分美好,但是每每想起当日受到的屈辱他依旧难以忍受,非得到山区内部吼个几声才肯罢休。
而就在这一天,少年从山中往外看,他远远便见到一支商队从远处而来,他感到一阵惊恐,作梦也没想到南方人的脚步竟然已经踏到这个无人驻足的偏远荒地,过去的记忆在此时渐渐浮起,他越想越不甘心,随即跑回家中取了一把战斧,打算找这支商队麻烦。
少年在树丛中埋伏着,静静等待商队到来,打算一吐怨气,可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远方的山中,似乎有着某种队伍正在前进。
森林中有一列队伍正缓缓移动,拉斯古的少年感到一阵恐怖,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些人身上飘荡着一种熟悉的气味,这种气味他在过去拉斯古的成员身上时常闻到,那是人类血液的气味。
少年咽了口口水,提起勇气缓缓接近这支队伍,他发现这支队伍之中有男有女,手上拿着仪式用的棒子,棒子上面缠有绳索,绳索前端又绑有刃器,人们脸上带着各式面具,其中阴森之感让人不寒而栗。
另外,令人意外的是这支在森林之中默默行走的队伍似乎也在接近远处的商队,少年屏息想看双方之间会如何接触,但是,他忽然感觉那支队伍中少了几个人,紧接着他的心脏无来由的加速跳动,他想起部族中战士的教导,如果没看到对方,总之往离对方最远的方向跑就对了,这就是森林的作战法则。
少年想也不想,本能地拔腿就跑,然而没走几步,他只感觉到脖子旁有着一阵寒意,一张精致的黄金面具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带着黄金面具的人手上的斧头正抵着他。
‘嗯?不是南方人的探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我是拉斯古的族人!’
带着黄金面具的人开口问道,问话之余那串成胡子形状的黄金锁链彼此摩擦发出清脆的低鸣,这张面具上有鹿角,面具下方有着镂空的设计,少年从其中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刺青,战士的证明,这股杀气配上战士的刺青赢得少年的信任,少年决定不管对方问甚么都坦白以对。
‘拉斯古?不是被灭族了?’
‘还、还有留下一点人……’
‘是吗,我问你,东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情况?’
‘我们听说南方人已经全面进驻了。’
‘这个,我也不是很明白,只是森林已经不存在了。’
‘原来如此,看来有人在欺骗我们。’
带着黄金面具的人说着,忽然间,少年听到一阵冲杀之声,转头望去,只见森林外的商队正与这些戴着面具的人交战,然而这些戴着面具的人十分骁勇善战,其精练的武艺有如已经逝去的拉斯古战士,甚至还要在那之上,这些商队的护卫抵挡不住这些敌人很快就被击败,紧接着,一个一个被戴着面具的人们俘虏。
‘看看情况吧。’
带着黄金面具的人拉着少年走向其他成员,只见其中几人将被俘虏的商人开肠剖肚,将他们的内脏辗平涂在地上,又有人将几名商人吊死,又有人被溺死,每个人死相均十分残酷。
少年不明白这些人在做些甚么,他只听到带着黄金面具的人看了看内脏的残渣,和众人的死相后开口。
‘还早,还早,反击的时机还没到。’
‘还没吗?我们已经等很久了。’
‘放心,我已经找到了带来真实的孩子,预言正在一步步实现,渴望鲜血的同胞,我们还得等待最后一项征兆。’
带着黄金面具的人说着,话中似乎充满玄机,但少年无法理解其中的任何一个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