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狼藉

“真的吗？”隐辛夷眨着毛茸茸的眼睛问道。

越暮微微偏头，对修泽问道：“是不是，皇兄？”

修泽一愣，眸光撇到隐辛夷的神情，便含笑答道：“确实如此，当时我的眼睛因为沾了脏污，便发了炎症。有一日早晨我醒来意外发现自己的眼睛带了几分紫色，这颜色直到我的眼疾被医治好了之后才完全消失。”

隐辛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垠儿，神界估计现在已经派人找到你了。”吵闹了几番过后，修泽切入正题。越暮面不改色，手上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枝头的雀儿，她一边玩弄那只鹅黄色的麻雀，一边答道：“我早已知晓。”

修泽箴言，瞳孔里反射着粼粼的水纹，良久的沉默过后，他才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办？是回到神界，还是……”

“辛夷，你说我该怎么办？”越暮没有直接回答修泽的话，反而是朝一旁刚缓过神来的隐辛夷问道。

隐辛夷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修长的腿在空中蹬了几蹬竟没有一丝尘土扬起。他波光潋滟的眸子在越暮的脸上打了一圈儿后迅速收回，白皙的脸颊泛着微红。

“小垠想要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反正我生是小垠的人，死也是小垠的人。”

“呵呵……”越暮格格的笑了起来，笑声宛若银铃般清脆悦耳。

后庭，浅希月面前的酒一点点被饮尽。当他再一次喝完杯中的酒时，便再也无法支持地昏倒在狼藉的桌上。

空无一物的亭子里面，所有的光线渐渐汇聚在一点。一个飘渺如烟的人影从浅希月的身体浮出，冲破了宫殿的结界而出。

“唔！”王玉龙捂住胸口，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怎么心会这么痛……王玉龙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离自己仅有几步之遥的宫殿。

该不会是……离子予和青竹见状大惊失色，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宫殿，心中的想法越发的浓重了起来。所有的随行人中，只有萧怜惜和冉烈两人不知所故。

“清宇，你怎么了？为什么还会吐血？”萧怜惜以为是王玉龙旧症复发，连忙从包裹里拿出一瓶药要王玉龙赶快服下。

“拿走！”王玉龙看都不看萧怜惜一眼，直接把萧怜惜手中的药推开。

萧怜惜的眼瞬间变红，泪水凝聚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王玉龙你怎么可以如此绝情！

“孤的人，总算到了。”一道声音从王玉龙的头顶响起。青竹和离子予两人下意识地抬起头，当看清自己头上飘着的人影时，青竹的身体便禁不住颤抖起来。

是他……

“殿下，你不是说会等他到边界之海后才取回你自己的灵魂吗？为何现在就要来！”青竹拔起佩剑，指着头顶的人问道。

“可是现在，你们已经到了。”那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道，在说话之间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高贵，让人不敢仰望的高贵。

“什么……已经到了……”青竹喃喃道，身体的力气一点一点消失。，眼看就要直接掉入边界之海。

“青竹！”萧怜惜尖叫一声，只见青竹的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得透明，转眼便只剩骨架。

“为什么？”那骨架一上一下地张合着自己的口，用一种极其模糊的声音问道。

“因为这笔交易，是为了找回你的妹妹，让你和她相聚。而作为交易，你要把自己的命给我。”那声音慢慢的解释道，然后手在空中一挥，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出现在青竹的骨架面前。“桥轻柔就是你的妹妹，现在她可以陪你了。”

桥轻柔看到自己面前的骨架先是一愣，然后用颤抖的手一点一点地划过青竹的头骨，失声大哭：“哥哥……我是柔儿……哥哥，柔儿不要再和你分开了……”

青竹枯树枝般的手抖了抖，欲要擦去桥轻柔眼角的泪水。当青竹的手触碰到桥轻柔的面颊时，顿时松了下去。然后他整个人便垂直地朝边界之海的海面掉去。

桥轻柔伸出手想抓住青竹，但终究没有抓住。她随后转过身，用含着泪带着感激神情的眼睛看了一眼那个人影，然后纵身一跃，与青竹一同掉入了边界之海，任由带有腐蚀性的海水侵蚀着身体直至虚无。

哥哥，柔儿再也不要和哥哥分开了。

远在人群之外的冉烈，此时也惊恐地大叫一声，身体爆破而亡。他身体碎裂后爆出的血浆星星点点地溅在了萧怜惜白皙的脸上。

萧怜惜用手捂着自己一侧的脸，战栗地看着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幕，怎么也不敢相信三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变成骨架，一个以身殉情，而另一个则爆体而亡。青竹和桥轻柔两人，双双被边界之海的海水腐蚀的一干二净。如果说边界之海的海水具有腐蚀性的话，那为何先前王玉龙用手碰水却安然无恙？难道说……

“不，不可能……”萧怜惜步步后退，全然没有察觉王玉龙的身体正在朝空中那个人影飞过去。

王玉龙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影的一缕魂魄？怎么可能！

“你又骗我，王玉龙你怎么可以再一次骗我！”萧怜惜在明白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后，再也无法遏制住心中的情感，朝即将消失在她面前的王玉龙大吼。

“为什么……”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去阻止王玉龙的消失，萧怜惜只得默默流泪。“你明明告诉过我，你不会消失的……为什么我每次的猜测都会在你口中变成现实……”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去救清宇？你不是国师吗，不是应该保护子民的吗？”萧怜惜见离子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怒由心生，一股脑将自己的悲愤发泄在了离子予身上。

离子予伫立在萧怜惜的身边，眸光呆滞。不是他不愿意去救王玉龙，而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也只不过是，殿下创造出来的一个木偶罢了。只要原主一现形，他也会变成殿下手中的一个提线木偶。

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是意料之中的僵硬。离子予将眸光淡淡地看向自己已经木化的手指，苦笑一声。私自逃离神界这么久，私自化形，发现了原主的魂魄却私自隐瞒……种种的罪证，都足以判他死刑。

王玉龙闭着眸，等待着最后的时刻。“好好待丹儿。”王玉龙费力地睁开双眸，恍若风一般的声音从灰色人影的耳边飞过。

“我知道，她在你那儿。只可惜……”王玉龙闭上眼眸，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灰色人影在这之前跟他说的所有事情，“只可惜，她最后注定不属于你。”

灰色人影的手一颤，聚集在他周围的蓝色光芒猛地一闪，险些退去。

“为何？”灰色人影声音发颤地问道。

王玉龙无奈地苦笑一声，笑声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有不舍，有决绝，还有悲恸：“因为，她只属于那个假的你啊……”

宫殿里，越暮趴在浅希月的对面，仔细看着他的眉目、他的口鼻，他所有的一切。

“就让我现在看个够，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越暮在心里喃喃，葱指一寸一寸地掠过浅希月熟睡的面庞。

第一次见浅希月，他是那么风仪，笑容就和三月里的春风一般温暖。他清美得犹如迷烟一般的气质，周身散发着的荷花的清香，都让她避之唯恐不及。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肮脏的身体靠近了他，只会折损他的美好。

如果她从未遇见过浅希月，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许也就不会发生。她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是多么的懦弱和卑微。

“可是现在，我却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越暮收回自己的手，冷冷转过身，望向远处的天际。在观望了一会儿后，越暮再次偏过头看向趴在桌上的浅希月，转身离去。

越暮缓慢走下石阶，她周围的时间似乎都在随着她的步伐而变得极其缓慢。乌黑的发丝在风中被无情吹拂，她的身体，也在发生奇异的变化。

干净透明的黑眸，在风中渐渐长出一朵全然盛开的金色西番莲。眸下黑色的西番莲和白色的辛夷花相互交错，二者交错的空隙，又是一朵金色的西番莲。她的眉渐渐拉开，眼睫毛也渐渐伸长卷翘，鼻子更加精致，而唇，则如同玫瑰花一般鲜红润泽。

远处望过去，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犹如冰棱般的冷峻；那乌黑深邃的眸，泛着迷人的光泽；高挺的鼻，宛如鲜花般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张扬显示着她的高贵和优雅。

她的身形迅速拔高，削肩，盈盈不足一握的柳腰，还有那一头垂放至腰际的惊艳乌发，都好像玉雕般精致晶莹。

原本尺寸刚好的裙子，现在刚好放于小腿中央。

越暮面无表情地走着，身上的衣服渐渐拉长变色，蝉翼一般的紫色裙裾随着风舞动。

隐辛夷从一旁藏匿的树丛走出来，含笑的眸看着越暮走来。

他迎了上去。

隐辛夷的手在身体一侧灵动地转了一个圈，身体也如同越暮发生了变化。

“小垠，你终于回来了。”隐辛夷把一只手搭在肩膀上，朝越暮弯腰行礼。他身上高贵华美至极的金边绿色缎带随着他的动作，而一同下垂。

越暮嘴角露出一个令隐辛夷感到久违的笑容，然后轻声说道：“现在，我们该去做正事了。”

“等等！”修泽不知何时出现在越暮和隐辛夷两人身后，他满头大汗，看来是一路跑着过来。想来，他要跟越暮和隐辛夷说的话，看来是非常重要的。

“皇兄所为何事，何至于跑得此满头大汗？”越暮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然后走到修泽身边，替他细细地擦拭着额上的汗水。

越暮的身体上散发一种醉人然却不霸道的香气，修泽原本有些急躁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但只过了眨眼的片刻，修泽便按住越暮擦汗的手，眸中透露着担忧的神色。

他紧紧走握着越暮纤细的手腕，然后看着她干净的眼眸，说道：“他，回来了。水晶铃已经碎成了碎片。垠儿，你真的要去？”

越暮的神色在听到修泽的话后微微一变，但依旧说道：“皇兄，你等着我。就和上世一样，等我归来。”

“为什么？你心里明明清楚笙见兮就是七烟，就是小七。”修泽紧紧抓着越暮欲要抽出的手，头一次，如此死死相逼。

听到修泽的这番话，越暮好像发了狂一般，用一种极大的力量推开了修泽。她的额头因为恼怒冒着冷汗，而她的眼眸里也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如果不是笙见兮，七烟就不会因为为了保护她而死！七烟的名字就是七烟，而不是什么该死的笙见兮！

那个只相处了短短几天她就喜欢上的少年，名叫七烟！他的嘴角时常噙着高贵宛若谪仙般单纯美好的笑容！他和自己一样都是拥有黑眸黑发的人！

而笙见兮，只不过是杀了七烟的罪人！笙见兮的眼睛是红色的，而头发则是银色的！

“皇兄，七烟就是七烟，他就是我喜欢的七烟！她是花垠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人！”越暮怒吼。

修泽见此，胸口划过一道心疼和难受。良久，他才抬起眸对上越暮，用一种几近全无的声音说道：“你这样说，我很伤心。”

越暮猛地一怔，然后迅速转过身，为的只是不让修泽看见自己的悔恨。

“小垠……”隐辛夷走向前，轻轻拉住越暮的手臂。

“不管怎么样，前世，皇兄你为我而死，这座宫殿，说我为你而造的。今世，绝对不会有人再来扰乱你的生活。宇穹国的皇室，需要你！”越暮忍住鼻尖的酸痛还有眼眶中凝聚的泪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