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循环

“公主殿下！”越暮头猛地一疼，后脑勺似乎有许多东西在叫嚣着往外涌出，她痛苦地捂住后脑勺，嘴唇紧抿。

为什么公主殿下这四个字会让她如此痛苦，痛得撕心裂肺！

“皇兄，这个糖好好吃！皇兄你也来吃一吃！”

“皇兄，父皇即将征战，为何你还在这等我不去参加战事？”

“祀独，我不是当年那个小孩了！请你清醒一下好吗！”

“他是骗子，你们都是联合他起来一起欺负我的！都给我滚！我不想见你们！”

一句又一句话，无所遁形地闯入了越暮的脑海。

“公主殿下，大皇子战死！你快跑吧！”当这句话一出现，越暮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捂住后脑勺的手突然放开。

她的眼眸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她站起来，慢慢地靠近跪在地上的侍卫。

“告诉我，你来这，有什么事？”越暮用一种近乎魔怔的声音问道。

侍卫毫无防备，正要说出来时，身体莫名其妙地腾空。就好像有一种力量在无形中，将他抓了起来。

越暮眸中划过一道隐晦的光，她快速地伸出手抓住侍卫的脚踝，纤细的手指微微用力扣住。

“嘭！”猝不及防的，侍卫的身体在空中由内至外爆炸开来，赤色的血液喷溅了越暮一身。侍卫原本的身体下方，血浆凝固成一个圆圈，仿佛在昭示着些什么。

“圆么？”越暮自嘲地揩去嘴角的血液，指尖在圆圈上打了个旋，“是在说无尽的循环吗？”

当这句话刚说完，越暮的眼前黑了黑，登时便昏迷过去。

“公子，这便是边界之海。老夫只能带您到此了，前面的路，还只求公子不要随意向前啊！”伴随着阵阵波纹，小木船轻轻地停在了浅海之上。

一只修长的手伸进水中搅了搅，然后掬起一捧水在空中洒下。

“知道了，有劳您了。”一件雪白的织锦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腰带，一头瀑布般的蓝发随意披在肩上，却丝毫不折损男子温润的气质。

撑船的老渔夫的小女儿坐在床舱里，看着修泽从船上离开，澄澈的眼眸里漾开几许不舍。

她，好像有点喜欢上这个只在他家借住了没几天的男子了。

这个长相极为清俊的男子，在那天携着自己那受了伤的父亲回到家中后，便一心一意照顾起自己的父亲。她时有时无地和这个男子聊几句，渐渐地便对他产生了好感。

眼下父亲已经痊愈，他也该离去了。

放在腿边上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手腕上正带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色水晶手链。

“公子，你有喜欢的人了吗？”许绮谷从船舱中跑出来，黛眸中隐约闪烁着泪水。

修泽拉着马匹上的缰绳，白皙的手轻微一顿。

他，很久以前就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叫丹儿。闭眸一笑，修泽转过头，声音不大但是却足以让许绮谷听清楚：“许姑娘，修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希望许姑娘不要将自己的后半辈子托付给我才好。”

阳光照射在修泽身上雪白的长袍上，或许是因为连阳光都舍不得去亵渎这出尘不染的人儿，竟然没有在上面投射出斑驳的影子。他的侧脸完美，柔和。说完，修泽翻身跨上马匹，修长的腿型在袍子中若隐若现。

许绮谷听完后心一沉，但是并没有追上前：“那我可以不以当公子您的妹妹？”

“可以。”修泽微微一笑，点头应允。一枚白色的玉佩从空中抛出，正中许绮谷下怀。许绮谷接过玉佩，小心翼翼地放于掌心之中。

“以后，你便是我的妹妹了。倘若有事要我帮忙，大可以拿着这枚玉佩去京城找我！”马匹仰天嘶鸣一声，然后卷起落地的枯叶扬长而去。

他，要去边界之海的某处，去寻找一样东西。一样，被他遗忘了很久很久的东西。想到这，修泽清隽的脸上浮现出苦涩。

命运就是这样，兜兜转转，最后总是回到起点。在村中呆了几日，他知道了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

这些事情竟缠绕了他千年之久。令他揪心。

在跑了近一个时辰后，马匹缓缓停住。边界之海不停地翻滚着蓝色的气泡，泡泡一个又一个浮起，然后破碎。

“花开……”悠扬的琴声从远处传来，修泽湛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拉了拉缰绳，便朝声音的源头奔去。

前方怎么样，又与他何关？他只是，在寻找丢失了的东西罢了。突然，边界之海中翻滚的气泡全部变成紫色，琴声越发的清脆与快速，快得让人忍不住担忧那抚琴之人的手会不会因承受不住琴声而流血。

海边的沙滩上渐渐被沾染上点点的绿色，然后这些绿色迅速长成一大片紫色的花海。一名女子破水而出，莹润的红唇，紫色的衣裙，如墨的青丝，皓腕之上还戴着一只雕刻镶嵌极为精致与令人赞叹的水晶花镯。

“啊！”越暮大叫一声，从床上懵懵懂懂地坐起。修泽，她梦见修泽消失在了一座紫色的海洋里。不会的，不会的，修泽不是还在京城吗？他不是应该……不可能！

“怎么了？”略带慵懒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浅希月似乎是刚睡醒的样子，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倦意。

越暮正躺在他的怀里。

浅希月伸了一个懒腰，半眯着眸看着越暮，嘴角愉悦地扬起。

“早。”

“早。”越暮抿了抿唇，眼眸中的金色西番莲光芒闪了闪。浅希月嘴角的笑意一顿，红色的眸顿时变得如同漩涡一般深沉。

又是那种感觉。自从上次赤松子在探查丹清的记忆后，他也察觉到了这种感觉。这个叫丹清的女人，看来身上还有很多秘密呢。

浅希月意味深长地看了越暮一眼。

“那个，你……我。”越暮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又看了看衣襟略有些凌乱的浅希月，实在回忆不起她昨天晚上做了些什么事情。

一只手擦着她的耳畔伸了过去，浅希月放大了的脸庞凑近了越暮：“昨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做。”

似乎是看穿了越暮的心思，浅希月玩心大起便稍微调戏了越暮一番。越暮轻吁一口气，心里竟没有任何情感。

幸好，没有。越暮习惯性地把手覆盖在自己的左脸上，待摸到面具冰凉的外壳时心里顿时安稳了几分。

面具现在似乎已经成了她用来挡住自己情感的工具，或者说，她现在离了面具，那种孤独恐惧的氛围就会无时无刻地侵蚀着她的神智。

刚才做的那个梦，她真的很害怕是真的。修泽是她小时候救下的，而她现在能活着，也全部托了修泽的福。不然的话，她早就因为毒发而身亡了。

只是，她的毒到现在还没解。她现在是在熬日子，能过一日，便是一日吧。谁能知道她的毒什么时候会复发呢？

一抹紫色在眼前闪过。心猛地一痛，像是被人用锥子狠狠刺了下去一般。脑海中又浮现出王玉龙紫红色的冷冽眼眸和冰紫色的长发。

他似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可是却不是。越暮黑色的眼眸中闪过痛楚，她瘦削的肩膀在不知不觉中被浅希月搂住。她昨日本是要偷偷出府看望清宇的，但不知为何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想来这应该也是梦一场，和修泽的一样。

突然，越暮抬起头直视着满脸兴致看着她的浅希月。浅希月猝不及防地一愣，血红色眼睛中还残留着方才注视越暮眼眸时的疑惑与阴鹜，全然没有料到越暮会突然抬起头看他，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你……”话还没有说完，浅希月整个人就已经被推倒在床上，越暮双手钳制住浅希月的手腕，黑色的发丝垂落到胸前，神情冷凝，周身散发出来一股无名的威压。

浅希月呼吸微微一滞。

“你刚才是不是在探视我？”

“没有。”

“是吗？那为什么你的眼睛……”越暮说了一半没有说下去，漆黑的眸子中金色的西番莲顿时变得暗淡无比，轮廓几乎完全看不出来。

眸子又变得清明干净。

越暮奇怪地看着自己趴在浅希月身上。

她刚才怎么了？

“你怎么躺在我身下了？”

浅希月轻叹一口气，然后撑起双臂，一块墨色的玉佩从腰际之间滑出，在屋内无端地发出让人害怕与敬畏的气息。两人相对着，中间只隔约莫一臂的距离。似是梦呓般的，浅希月将手覆盖在越暮的额头上，指尖带着几许温暖。

狭长而又极致魅惑的血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越暮的眼睛。赤松子看不了她的记忆，那他，行不行？

“如果你就是她的话，那他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是不是非要做到那个地步，才可以？

越暮的眸子在浅希月的注视下变得渐渐毫无焦距，眸底之处的西番莲突然如同消失了一般毫无踪影。

也就是在这时，放置在越暮额上的手轻微一颤，然后迅速收回。浅希月看着自己通红的指尖，另一手伸出抱住昏迷过去的越暮。浅笑着凝视越暮纤细卷翘的睫毛，轻声道：“我太大意了，神界后裔与神界之人是万不可强行私自探查凡人记忆的。”

指腹轻轻划过越暮的额头，然后停留在那一方覆盖住了左脸的面具上。面具很精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由上乘的料子精心打磨而成。思虑了片刻，浅希月替越暮盖好锦被，随即离开房间。

一个人正在屋外等候。昨晚深夜不知为何竟刮了一场冷风，庭外遍地是落叶，那个人身上也是。

青竹一夜未动，一直守候在浅希月每日必经的路上。见浅希月从屋内出来，长久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几分欣喜。

“殿下！”青竹单膝跪地，灰色的眼眸直视浅希月脚下的土地。

浅希月未动，青竹也未动。许久，才终于有了响动。浅希月不知从哪儿端来了两杯茶，一杯放在桌上，另一杯放在自己手中。

茶水清香四溢，一闻便知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茶。

“行了，你起来吧。”浅希月眼中划过一丝怜悯，盖上茶盖，双手放在桌上，白皙光滑的下巴轻微扬起。

青竹眼中闪过诧异，但是仍不为之所动。

他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如果是那件事的话，那么请你回去告诉他，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回来的。”浅希月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冰冷，血色的眼眸也隐隐有些寒冰在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