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窃窃私语

你可知我的心？洛阳城八年过去，能记得我的人少之又少，当初的芳华早已经掩埋至人们的记忆角落之处。唯有你，还愿意用真心对待容貌尽失的我。

可是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惹你不开心？

是不是因为我真的是罪大恶极，所以你连一个灿烂的笑容都不曾展露过？

悲伤之意从越暮身体散发出来，王玉龙的身体微微一顿。

垂下眼睑，放在越暮背后的手想要抱住她，却在空中停留了几番之后放下。她是自己的仇人！狠狠甩开越暮的身体，王玉龙撤回结界，旋即消失在山谷之中。

越暮早已经泪流满面，紧捏自己手中的面具，终于是大笑起来。声音夹杂着悲恸和孤寂，四周的鸟鸣似乎都如同约好了一般安静下来。

一场瓢泼大雨降临了洛阳城。

干旱了几日未雨，这一场大雨让农户们欣喜异常。越暮依靠在一株蓝花楹上，花期将过的蓝花楹枝头只留几朵孤零零的残花。

“滴答！”雨水冰凉的触感让越暮从昏昏沉沉地睡眠之中苏醒过来。

这是……下雨了么？紧了紧身上的衣物，戴上面具，越暮走入了雨中，任由大雨淋湿自己。

身后突然传来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前面是不是有个人？喂，你去看看！”

“为何让我去看，我一女人家的，你大老爷们怎么不去啊！”

“得儿！”宋冷易瞪了一眼撑着油伞的夕宫伊和身边的几个兄弟，不满地走向越暮。

“喂，那个人，你是谁？”久经沙场般粗犷的声音在雨夜中响起，越暮睁开眼眸，并没有转身。

很熟悉的戈壁人的气息。

唯有长久生活在戈壁荒漠之中的人才会有这般爽朗的性子。

见越暮没有转身，宋冷易有些灰心。他说的话的确是不怎么好听，这羽穹国中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养在水里的？不都是个个温润似水吗，也难怪自己面前的女子不愿意转身看他。

咧了咧嘴，宋冷易尽量放缓语气，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柔和一些。

夕宫伊那个小贱人他才没兴趣去惹恼她，俗话说最毒妇人心。夕宫伊虽说还没有嫁人，但是这句话应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你好，请问……”宋冷易的话说了一半便停住，红眸惊讶地瞪大。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这句诗，也不过只能将面前这女子的容貌描述一二罢了。

宋冷易身后原本还在打着趣儿的一番人在看到越暮转身之后，都不由得被越暮露出的半边脸而惊艳。

“真美，美中不带俗气，如此倾国之姿，若是为歹人所见，怕是又要……掀起一番血风腥雨了。”夕宫伊由衷地赞叹道，却也为越暮今后的日子而略感堪忧。

他们行走在江湖之中，又何曾没有见过那些惊才艳艳的男子因过不了红颜这一关而失去了前途？

因美人而丧命的更是不在少数。金钱，权势，美人……自古以来雄心勃勃的男子都妄想全部拥有的三样事物。

宋冷易好歹也是受过训练的人，在惊艳之后很快就恢复如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我是……丹清。”微微一笑，越暮用了一个化名。丹清……取清与自己的丹，不知道是否会有人懂。

“原来是丹清姑娘啊，我是夕宫伊。”夕宫伊缓步走来，把油伞匀了一半给越暮。

宋冷易见此嘀咕了几句：“明明可以用内力挡雨，却偏偏说什么要撑伞……真是小女人。”

“你说什么？”夕宫伊笑眯眯地瞥了一眼宋冷易，眸子里却带着几分警告。

再说一句我就宰了你！

会意的宋冷易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他真笨，要是透露出自己的信息他们在羽穹国不被歹人追杀才怪。

羽穹国的江湖中人和离藩国的江湖中人有不共戴天的仇。他刚才险些犯了致命的错误啊！

“丹清姑娘，为何你一人会在这鸳鸯溪边驻留？”夕宫伊拿出一张帕子细心地擦拭去了越暮额上的雨水。

“迷路，忘记该如何出谷了。”对于一个身份背景不明的陌生人，越暮并没有把真话告诉他们。若这群人是来刺杀宇的，那么她便要步步为营。

“原来如此。我们也要出谷，不知姑娘可否愿意随我们一道出去。”夕宫伊好心地建议道。

出谷……么？她能去哪里？她什么地方都没得去。

“不了，我无处可去。”越暮直接拒绝了夕宫伊的请求，摇头道。

无处可去？夕宫伊心下讶异。难不成羽穹国中的女子都是这般有骨气？宁愿呆在一个了无人烟的地方也不愿去替自己寻找一个安身的地方？拥有如此倾世之姿的女子，当真不被世人所欣赏？就算是去给官人们当小妾，也必定是最受宠的那个，又怎么可能身无去处？

不过看丹清也不像是在说谎，她相信丹清。“那你和我们一起如何？你只需和我每日聊上几句，做我的朋友即可。”

“宫伊！”宋冷易喊了一句，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就这般随随便便收了一个女人进来，岂不是会耽搁他们的行程？若是没有完成此行的任务，怕是丢了这条命都说不清。

“我自有分寸。”夕宫伊淡淡道。凭她看人的只觉，她可以很肯定地说丹清绝非一个小人。谁见过一个小人长得这么漂亮，气质能够如此出尘？恐怕只有那些被迷了眼的人才会鱼目混珠。

“冷易，宫伊一向拿捏人很准，再说了，那个叫丹清的女子也不像什么恶类。我们又不缺银子，多一个人也无妨。”站在暗处一直沉默不语的无心过发话，在这个队伍中，他是领导人，也是这些人中权位武功最高的人。

见无心过发话，宋冷易就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安分下来，但内心深处对越暮仍怀有警惕。

无心过看向全身湿透的越暮，手一动，身上的披风便掉落在越暮肩上。

“穿上吧，我们从不亏待新人。”夕宫伊二话不说，把披风给越暮穿上，柔媚的眉眼处泛着些许讶异。

无心过居然愿意把自己的衣服给丹清穿，莫非无心过第一眼便喜欢上了丹清？不过想来也是，若她是男子也会被越暮的容貌所折服，更何况无心过除了自己便没有再接触过其他女子呢？

若当真如此，以丹清这姑娘的容貌，绝对可以配得上无心过。无心过在江湖之中，也是鲜有的文武皆备的才人。江湖中人但凡见了无心过都要退让三分，这不仅仅是因为无心过的能力，更是被无心过俊朗的外表所折服。

雨水顺着青竹灰色的发丝淌入颈窝之处，佩剑别在腰上折射着白色的冷锋。

“禀王爷，属下未曾在鸳鸯谷之中发现越暮姑娘的踪迹。”青竹半跪在地上，干燥的地面很快就因浑身湿透的青竹而淌满水。

水迹无拘无束地开放在了房间中。

一杯茶放在唇边，迟迟没有动静。王玉龙眼眸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如此……甚好！茶杯在手中瞬间化为了碎末，一股蒸汽袅袅地从指尖升起。既然她不愿意见自己，那他随了她的心意便是！

小叶紫檀制成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屋内没有点灯，四周也无多少摆件。独有一柜子古籍和生活必备的物件罢了，药材古朴的香气盈满了整个房间。

站立在窗前的人身体动了动。

“清宇。”说话的人正是修泽，日里他放手让丹儿独自一人留下做出选择，其实不是硬逼着她让她和清宇一道么？

到底还是他太疏忽了。

王玉龙指尖一弹，屋内顿时亮如白昼。定睛一看，房内的正中央悬浮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丹儿如何？可还好？”修泽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夜空，蓝色的眸子像是一块水晶。

王玉龙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置于桌上，道：“修泽，明日便动身吧。”

修泽闻言一抹几不可见的忧伤划过眼眸，“难道非要这么做么？”

为了斩杀自己的仇人，竟要将身边的人一个个全部遣送至安全的地方安家落户。

是担心牵连他们吗？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人散了便散了，然而他们身有武功尚可以助清宇一臂之力的，为何也要离开？

王玉龙神情不变，只是淡淡道：“唯有此计，听闻离藩国太子派人前来苍穹寻找多年以前丢失的公主浅花淡，若是我能拿下浅花淡，那么我的仇，便也好报了。”

“可是你如何得知是离藩国皇室陷害了你的家人？”心里一急，修泽不顾形象地揪住了王玉龙的衣领，全然忘记王玉龙素来不喜他人近身的原则。

王玉龙蹙眉，隐隐的杀气从眼底迸发。察觉不对劲的修泽连忙放手，态度也缓和了几分。

“若是你错杀了人，该如何？”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本王要做的事情，无人可拦！”

“那你可有证据证明离藩国皇室确实是你的仇人？”

“证据？”王玉龙冷笑一声。

离藩国当今的皇帝曾经与袭灭天有过交情，后在一次宴会中偶然结识了他的的母亲林芊妤。年轻气傲的浅苍蓝自然是不知林芊妤早已为妇，对她一见倾心。

林芊妤眼里容不得有其他男人干扰她的生活，便将此事说与未林付。未林付与林芊妤为结发夫妻，并誓死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又怎能咽下这口气？

然而终究是自幼受过良好礼仪教育的未林付不忍直言责骂浅苍蓝，此事便作罢。谁知浅苍蓝见此越发胆大起来，终于，未林付有一日派遣了数百精兵围堵浅苍蓝，至其受伤反国。

后来一向以清廉著称的未林付却被冠上反贼贪腐之名，活活处死。据当时的臣子讲，未林付是被他人陷害而死的。

而那个人，便正是浅苍蓝。这件事在当初的朝廷之中被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许多臣子担心会影响到自己未来的生活，纷纷借故辞官，远离朝政。

而那些人，至今活着的还不在少数，他现如今只需找到其余证据，那么拿下浅苍蓝是绝对的事情！

王玉龙的眸光沉了沉，低声道：“修泽，我自有打算，无需担忧。”

见说不动王玉龙，修泽也只是浅叹了一口气。也罢，既然劝阻不了清宇，那么他便伺机而动。如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定会鼎力相助。弑杀离藩国君主，若没有精心的策划及足够的人手，又怎能成功？只怕是失败后清宇反倒落个对邻国陛下不恭的罪名，处以极刑。

此事只有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便绝非有可能再来一次！

“既然如此，那么我明日便动身离去。”继而顺便派人寻找离藩国太子差遣之人，然后将其剿灭。

王玉龙修长的睫毛颤了颤，薄唇紧抿，随后将门一带，人便消失在院落之中。

大雨刚刚停。

微凉的风卷起立在观星台的人的青丝，一名白衣小童恭敬地侍候在一旁。漆黑的天空之中显露着几点星芒，其中有一颗星辰的光芒正在慢慢变暗。

小童悄悄抬眸看了一眼气质出尘的国师大人，眸中不带一丝亵渎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