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残羹冷饭

王玉龙缓缓走向犹如受惊了的小猫般惶恐的越暮，越暮想要后退，然而双腿却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

透过泪水朦胧仿佛蒙着一层白纱的眸子，她似乎看到了那个昔日里清美如烟的王玉龙。

是谁说，愿意陪丹儿度过三生三世？是谁说，这辈子，有丹儿一人便足矣？到头来她也不过是宇的仇人罢了，身无所依，还不如那在街上行乞的妇人！

她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却无法用理由搪塞自己。她听见了，她，忘不掉。风卷起遍地的落英，琼花纷纷扬扬地飘洒在越暮的头顶，周身。似是一场花雨，在为这一幕感慨眷恋。

他停住了。

“越暮，想不到你的眼睛已经好了，看来那里的生活可真是适合你啊！”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却带着淡淡的讽刺意味，字字诛心。

越暮单薄的身体颤了颤，毫无血色的纯紧紧抿住。

“小女子还真是不知道，原来王爷看到越暮眼睛恢复了是这么欣喜。越暮是不是还要感恩王爷近日来的关照？”越暮嘴角泛起讽刺的冷笑，尽力装出一副眼睛已经恢复的样子和王玉龙交谈。

每日雪梅端来的饭菜不过是清汤寡水，残羹冷饭。纵使是这样，她也毫无怨言。

然而雪梅却几乎日日没有食物可用，她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尖尖的下巴似乎比锥子还要更锐上几分！

一想到雪梅，她的心就止不住的疼！她害了若怜，她害了雪梅，她害了所有对她好的人！她罪不可赦！越暮嘴角噙着笑意，睥睨着一尺之外的王玉龙。

“是吗？本王可收受不起你这感谢。”王玉龙看着狼狈不堪的越暮，眸底划过一道淡淡的心疼。只不过几日未见，她就瘦成了这个样子。

“若是王爷你能大发慈悲让小女子离开王府，小女子必定会感恩戴德！”越暮忍住腹部的疼痛，沙哑着嗓子说道。

只要能离开王府，只要能逃离大家的视线，其他的什么她越暮都可以不顾甚至于放弃！她更可以选择永远不见王玉龙。

想离开？王玉龙好笑地靠近挑起越暮的下巴，声音邪魅：“别忘了，你可是替你父亲来请求的我的原谅呢！”

他特地加重了请求两个字，越暮的额头隐隐有青筋冒出。

“唔！”腹部突然像是被什么给狠狠撕裂了一般痛苦不堪。

她体内的毒，以发作时间难以捉摸，慢慢侵蚀人的身体而成为世间最难解的毒之一。寒毒被号称为“冷”，因为一旦发作身体就会因体温迫降而冻死。然而和她体内的毒相比，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她无法服毒自尽，也不能以毒攻毒。她甚至无法悬梁自尽，因为毒会逼迫得她行动不能自理。

她所剩的时间虽然极为紧迫，但却足够毒蔓延至全身。到时候，她的尸体，只会如同活人一般。

她不愿。越暮的眼神煞那间变得犀利无比，王玉龙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一松。

“王爷，那簪子的确是你母亲的，请好好保管！玉佩……我不要也罢。”

越暮往后退了一部，玉佩，就算拿来了又有什么用？难道说她要一直看着这玉佩直到死为止吗？既然已经知晓过去的再也无法回转，她还要那玉佩干什么？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玉佩所记载的美好岁月，也不过是浮云一场梦罢了。

王玉龙讶异地缩回手，玩弄着指上的玉佩。“越暮，你当真不要玉佩了么？”

他在说什么？越暮紧紧握住拳，他的意思是说，若是她不要玉佩，她便可以离开了么？

“是！还请王爷成全！”

王玉龙原本清隽的面容在听到越暮的话后猛然一变，周身散发出若隐若现的怒气。当真要做得如此决绝吗？越暮，他到底还是小瞧了。

“本王若是不允许，越暮你便永远不可能离开本王的王府。就算是本王要囚禁你一辈子，你也只能死在本王的府中，葬在本王为你准备的坟墓里。想要离开，越暮，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不准吗？再也承受不了痛楚的越暮身体一软，双膝便跪了下去。远远看来，像是越暮在向王玉龙求饶。

“王玉龙，你凭什么要囚禁我！我不是你手中的玩偶！”越暮眼神空洞宛若黑夜的苍穹，“我知道你恨我，如果是这样，其能不能求求你杀了我？”

带着哭腔的话语让王玉龙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着那个跪倒在他面前的越暮。

记忆中这似乎她第一次用如此低声下气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呢。

“你用什么东西与交换？钱？权利？”王玉龙蹲下身，注视着越暮，“本王好像忘记了，你什么都没有呢。倒是这幅身体可以卖到青楼，那里可是日日顾客盈门呢！依本王之见，越暮你倒是可以去那里混口饭吃。”

越暮伸出手捂住腹部，脸色苍白如纸。她坚持不住了，好累……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呵呵，扎貌似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王爷，越暮倒是觉得，把越暮发配到边疆的军营去比您的法子更胜一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暮捂在腹部上的手颓然地垂了下去。水蓝色的手链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缀满宝石的流苏碎了一地。

像是心的破碎声……

“越暮？”王玉龙嘴角的笑意逝去，惊诧在眸底划过。

又想吓他吗？可是看着越暮这幅样子，又不像……王玉龙半垂着眸子，抬起越暮的头。越暮脸色苍白，卷翘的睫毛上还沾染着些许泪珠。昔日略带些婴儿肥的双颊也是瘦削不堪，那双大大的，总是满含眷恋温柔的眼眸……紧闭着。

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禁锢住王玉龙的心，前一秒，她还跪倒在自己面前请求他还给她自由。然而此刻，她倒在自己的面前。

“本王，就那么令你讨厌吗？”他的目光触及手链，记忆如水般涌来。

“丹儿，这手链送你。可喜欢？”王玉龙执起越暮的手，把手链戴了上去。这手链是王玉龙亲自制成，六条流苏，分别代表三生、三世。

“三生三世，丹儿，你要陪我三生三世……”抱住越暮，王玉龙轻声呢喃。不及细想，王玉龙俯下身子探视着越暮的脉搏。触摸到那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不规律微弱跳动，王玉龙一怔。这，这是中毒的迹象……而且这毒，怕是已经埋伏身体多年了……

“越暮，为何不告诉本王？”轻轻拢住越暮的身体，王玉龙的眼眶湿润了几分。

风不语，天不语，琼花肆意地绽放着。

离若尘替越暮施上最后一根银针早已经汗流浃背，坐在椅子上不顾形象地大口喝着世人千金难求的茶水。

“清宇，怎么每次我被你找来都没好事？”离若尘目光幽怨地看着早已经黑了一张脸的王玉龙，咽了咽口水。

这个名叫越暮的女子体内的毒，就如同上次修泽治疗之时所言的病情一般：无能为力。他离若尘高明的医术在越暮身上连栽了两个跟头，这叫他的脸往哪儿搁？

不过话说回来，越暮体内的毒极为特殊。若是有龙血草的话，估计会更容易一些。只是他已得知世间最后一株龙血草已被清宇服下解寒毒，难道就没有其他方子了吗？

“本王出去走走。”王玉龙站起来，青丝披在肩上竟显得他的面容有些憔悴。“若尘，若是修泽来了，通知我一声，本王在后院。”

湛蓝色的袍衣玦在屋内画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王玉龙手里拿着手链的碎片走到了后院。

手链已经破碎不堪，她原来还一直戴在腕上。

浓浓的悲伤浮现上眼眸，王玉龙轻叹一口气用帕子包好手链的碎片。初夏的傍晚虫鸣不断，细细听来还别有一番趣味。

离藩国

紫红色的水晶球出人意料地不停闪烁，耀眼的光芒在厅堂之中渐渐暗淡。在花园里给兰花修剪枝叶的男子手一顿，下一秒人便消失不见。修长的手覆盖在水晶球上，出尘不染的气质映得水晶球更加无芒。

“公主……出事了。”

妆容清淡的妇人身着鹅黄色的长裙匆匆赶往大殿，后面跟着一帮神情同样紧张的长老。

待长千念赶到大殿里，坐在殿堂最高端犹如神祗般的男子把目光看向长千念。

“千念参见陛下。”长千念万分恭敬地屈膝行李，精致的面容上略带一些惶恐。这次陛下连夜传召浅武进宫，若非洛武有事无法进宫，她一介妇人又怎会踏入这殿堂？

“罢了，免礼。也难为你替洛武进宫，来人，赐坐！”浅苍蓝淡然地挥袖。长千念战战兢兢地坐下，手里端着一杯热茶不知该怎么放。

“千念，可还记得那个失踪的孩子？”浅苍蓝俊逸的眼眸看着脸色变白的长千念，问道。

长千念与浅武在十几年前生下了双生子，在孩子约莫一个月大时，其中一个女孩意外失踪，只留下那个比女孩早出生的男孩。后经浅武手下人的不断寻找，得知女孩被邻国膝下无子无女的洛丞相收养，视若己出。

那时皇弟浅武本欲将孩子收回，然而长千念却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死活不肯，浅武便也作罢。而今日太子浅希月意外从水晶球中感知浅花淡生命垂危，因为两人在腹中便被指腹为婚，他作为浅希月的父皇，不得不管。

在离藩国中，第一位公主必须与太子成婚。

长千念艰难地笑了笑，这些年她不断为自己当年的做法而悔恨不已。又因自己无法再次生育，对那个孩子，也是格外地思念。若是孩子能回到她身边，她必定会加倍地疼爱她。

“陛下，千念记得。”

浅苍蓝一直冷着的脸在听到长千念的话后稍微暖和了几分。有悔恨之心，也不枉贵为浅武愿意对她一心一意，不往府中纳一个妾。

“那朕让希月前去寻找花淡如何？”浅苍蓝这话一出，全场默然，只有坐在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的浅希月的眉动了动。

说是让他去寻找浅花淡，实则是让浅武一家因此欠了他这个太子一个人情，然后巩固借此巩固太子的位置才对吧？隐隐的讽刺从眼底划过。

“希月，你怎么看？”浅苍蓝把箭头指向太子浅希月。

浅希月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对于这个父皇，他没有感觉。父皇这个词对于他浅希月来说，不过是个空号罢了。许久，他才淡淡道：“听父皇之命，我会派人去寻找公主。”

浅苍蓝明显没有想到浅希月会这样回话，他本欲借这么一个机会好让浅希月的太子地位巩固，谁知他竟不领情！心下隐隐冒出怒火，浅苍蓝不满地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浅希月。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长千念见此失望地低下了头。当初她要是听浅武的话把孩子寻回来，现如今花淡恐怕都早已和太子大婚。太子性格冷漠，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去动一丝一毫。若是花淡回来，她这个做母亲的想来还要多教导一番。

洛丞相膝下只有花淡这么一个孩子，又怎不会百般疼爱？但愿花淡不是一个什么不会的人，女子要是不会琴棋书画，这嫁到太子府中还岂不是要被人耻笑了去？

浅苍蓝与浅希月对视了几秒后，态度软了几分。这个孩子，他要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