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初战积石

慕容阎昆的军帐就设在凤林关，他知道自己和颇超乞光的关系是根本没有办法彻底和解了，毕竟吐谷浑部曾经强迫颇超部为奴百余年，这种仇恨可不是一天两天或者一年两年就能够化解的。

但他也不担心颇超乞光会拖自己的后腿，两个人跟随李弘益这么多年，早已经学会了理智，变得稳重。慕容阎昆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犯当年薛仁贵、郭待封曾经犯下的错误。

高宗年间，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郭待封为副，二人不和，结果于大非川之战惨败于吐蕃。慕容阎昆一直想要领兵再回吐谷浑故土，对这段历史自然很是了解。

其实得知颇超乞光为他的副手，慕容阎昆心里还是有些不满的。他想不明白为何李弘益会做这样的安排，也曾去见李弘益，想要请求另派副手，却被李弘益拒绝了。

这里李弘益有个小心思，派慕容阎昆攻吐蕃，这是很早就确定好的。但是王建称帝，能够独当一面且受信任的将领，数来数去也就当时的慕容阎昆有空闲，而且离得最近。

灭了一国，李弘益生怕慕容阎昆像唐太宗时期的侯君集那样有骄横之心，又不愿慕容阎昆回到吐谷浑故土号召故民，于是特意安排颇超乞光，起一个监督的作用。

对此慕容阎昆手下的长史耿岳倒是有些明白李弘益的心思，但是他却不会在慕容阎昆面前说出来。耿岳是凉州耿氏出身，也算是本地豪族，他还有一个身份，是侦骑司校尉，也算是暗地里被松孝德安排监督祁连军的。

早在慕容阎昆从长安出发之前，河州军情司分部的密探就已经开始四处活跃了起来。吐蕃人需要大唐的粮食、布匹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交易，所以商贸一直通畅。而军情司密探就跟随着来往的商队，甚至深入到了苏毗部的势力范围之内。

恭洛藏在与多弥部联合之后，并未迅速东下高原，而是一面整合着多弥部的势力，一面抓紧联络亚陇觉阿王系，妄图获得吐蕃赞普的称号。

这让慕容阎昆对他很是看不起，一个虚无缥缈的称号而已，实力若是不济，就是宇宙天王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仔细地看着军情司绘制的简陋地图，一面仔细研究着恭洛藏的兵力分布。除开积石山一段的两支兵力，大约有万人左右，得了多弥部的加入，恭洛藏的总兵力大约在六万，可战的士兵绝对没有这么多，否则恭洛藏早就杀入河州而来了。

以慕容阎昆的估计，大约在两万五到三万之间，不可能更多了。毕竟当初尚平措一个庸人，都能够折腾数年才被平定，而且西海周围，多有不服恭洛藏的大小势力在。

这是难得的兵力相当的大战，慕容阎昆想到士兵和战马的高原反应，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用兵多年，至少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一战自己必须要赢得光彩，才好在吐谷浑的故都前面对自己的祖先。

三月下旬，天气渐渐转暖，出动更加频繁的大唐斥候们带来一个消息：斥候们的“肆无忌惮”，终于惹恼了恭洛藏，他集结了数万大军，号称十万，气势汹汹地向积石山杀奔而来。

听到号称“十万”，慕容阎昆冷笑了起来，沉声说：“通知威戎军指挥使并各部将官，军帐议事！”

等到颇超乞光和威戎军行军司马卢晟匆匆赶来时，分散在各地的将官已经纷纷赶来。慕容阎昆通报了恭洛藏来袭的消息，说：“耿长史，安西军马场的战马情况如何？各营战马、士兵如何？”

耿岳出列回到：“战马已经接收完毕，祁连、威戎二军各两营骑兵已经添了坐骑。祁连军尚有两千余士兵喘急，随军医士已经看过，并无大碍，还要歇息一段时间。战马皆可用！”

他看了一眼颇超乞光，卢晟也站了出来，说：“威戎军战马皆可用，士兵有三千气息急促，每日都服用汤药，有百余人身体不适，已经送回枹罕。”

慕容阎昆略一盘算，觉得有五千士兵估计还没有完全适应，但是剩余的兵力也足够了，于是说：“很好，各营点检，后日兵发积石山！”他沉声说：“吾闻当年柳中侯林将军领陌刀手入西州，誓要为郭都护、杨将军报仇，果然阵斩敌酋，吓得西州回鹘远遁金山之北。今次一战，咱们就为当年战死在大非川的大唐将士报仇！”

众将听得热血沸腾，齐声说：“诺！为大唐将士报仇！”慕容阎昆满意地点点头，心想士气可用。若是最早肃州时期的祁连军，他觉得根本不需要鼓舞，手下的吐谷浑和羌人将士，自然会踊跃前行。

只是如今祁连、威戎二军，经过多年改编，汉人占了近半，他不能完全肯定，士兵们是否如同自己的族人一般，对于西海有那么强烈的执念。

接着慕容阎昆下令：“全军开拨，前往龙支县。盐泉小城，暂且不管。”若要入鄯州，大军行进，还是走龙支县一段路更为方便。至于盐泉城的吐蕃驻军，慕容阎昆还未放在眼里，若吐蕃真的实力强大，也不可能驻守两地，却眼睁睁地看着大唐的军堡一点一点延伸而来。

四月初，慕容阎昆引三万大军渡过了黄河，沿着大唐设置的军堡，一路向积石山而去。数万大军的行踪，自然是瞒不过吐蕃的斥候，于是很快慕容阎昆就得到消息，恭洛藏大军急行，向龙支县支援而来。

受李弘益的影响，慕容阎昆对情报工作极其重视，他不断派出斥候和夜不收小队，然后源源不断的消息传送而来。

恭洛藏部下大约近四万人，人数看着挺多，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多弥部的高原牧民，对此慕容阎昆信心更足，他并未是鄙视吐蕃的战斗力，而是对自己所领军队的战斗力更加信任。

然后两支大军在积石山东侧靠北相遇了。积石山作为大唐与鄯州彼此默认的势力分界线，时隔百余年，这还是第一支踏足于此的大唐军队。

慕容阎昆眯着眼，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还有强烈的阳光，心里突然有许多感慨。他望着远处的吐蕃军阵型，坐骑似乎也兴奋了起来，不住地用马蹄踏着地面的青草。

慕容阎昆看到了代表着颇超乞光的青底白马将旗，有些羡慕，汉朝时曾有白马羌，据说与颇超部很有渊源，这也是为什么李弘益赐将旗给颇超乞光的原因。

他看着被高原的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大军旗帜，苍凉的牛角号吹响，在这个稍微还有些凉意的天空之下，一股蛮荒而肃杀的气氛弥漫开来。

西来的吐蕃大军中，恭洛藏骑在马上，用手遮着眼睛，望着对面这支沉默寂静如山林一般的大唐军队，听着身边四周本部军马的喧闹，他有些胆战心惊。

恭洛藏四十多岁，他个头并不高大，肤色黝黑，脸颊带着高原特有的红。他留着一部完全的胡须，嘴唇很薄，单从面相来看，就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数年之前，恭洛藏曾经趁着李弘益派兵入河州，妄图掺和一脚，结果就被对面的慕容阎昆打败而归，再也不敢伸出手来。他知道，这一次面对的唐军将领，依旧是那个闻名西北的吐谷浑鲜卑儿，这让恭洛藏心里地底气更弱了一分。

慕容阎昆举着千里眼，仔细地看了一回，发现恭洛藏居然并无动静，冷笑一声，高声说：“蕃狗不敢来攻，咱们便杀过去！吹号移旗！”

随着传令兵四处传达命令，号角吹起，战鼓敲起，祁连军与威戎军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了起来，在各都、各队军官的指挥下，整座军阵仿佛一个整体，赭色的大唐军袍，仿佛一团烈火一般。

过于沉默的大唐军队，陡然间开始行动，慕容阎昆先声夺人，却让吐蕃大军骚动了起来。两相对比之下，他们的气势更加弱了。

看到手下将领、各部头领都望向了自己，恭洛藏一咬牙，挥舞着腰刀大喊：“迎上去！”这个时候，自己的气势说什么也不能弱下去。

随着两支大军越发靠近，大唐军队突然停了下来，忙碌的火炮手们立刻将虎蹲炮固定在了地上，检查了一番后，率先发动了第一波的攻击。

然后是弓弩手们，祁连军的骑兵们在右翼已经跃跃欲试了。看着漫天的石子弹以及黑压压如乌云一般飞来的箭弩，吐蕃军官大吼：“张盾，反击！”

恭洛藏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连绵的沉闷的火炮声，让他心跳加速。对于大唐赵王李弘益自玉门关横行陇右道，他了解得很多，知道这怪异的响声，就是李弘益甚至是现如今大唐军队立足的根本。

积石山下，四月的高原狂风吹拂，百余年来大唐再一次地对吐蕃的反击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