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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行动(二)
信中的内容言弭并未看得仔细,只是粗略扫了一眼,知晓个七八分。
“信中所说的,我一字也不信。”言弭摇了摇头,铿锵有力道,“你可知,书灵曾经对我说过,你从前对她极其温柔。这样的话让我一度认为你与她自小交好,两人的感情足够深厚。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哦?”
“你一点也不了解书灵,比我还不了解她。”
“哈,你这话说得倒是有趣。”虞珑目光带有趣味地望着言弭,期待着她之后的言语。
母妃在他年幼之时就被父皇打入冷宫,他之一切生活皆是德妃照顾料理,虞琳是德妃之女。他与虞琳也算得上是一并长大的兄妹。虞琳自幼乖巧懂事,长大后更是温柔贤淑,他对她的性情了若指掌,又怎会不了解她。
言弭之言,在他看来,不过是愚人的自负罢了。
然而,言弭却是冷笑一声,“你在此信中,将书灵的语气口吻模仿得有八九分像,但你忘了一点,书灵不会撒谎。”
虞珑一愣。言弭道:“信中说我在宫中意外身染重病,而不得不让书灵代为写信于我父,让父亲找来苏衡进宫为我医治。这样的理由自然也算是让书灵帮我找苏衡,因为苏衡擅长医术,而这样的要求,对我父而言亦是正常。人在情急之下,不会进行深入思考。大部分情况下皆是凭借情绪而动。”
她说得字字铿锵有力,虞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什么表示。
“这封信单单从表面上来看,与我先前拜托书灵为我所写的内容相近。皆是将我的情况告知我父,并且让我父为我寻得苏衡的下落。但仍有所不同,而我所能说的,就是你并不知道苏衡在何处。”
准确来说,应该是虞珑并不知道琴凝所假扮的苏衡在何处。这对言弭而言是件好事。
原本言弭写信给言蒙也是为了琴凝的下落,而这封信在中途被虞珑所拦截,虞珑 以虞琳的手法,又写下了新的一封信,但信中内容与言弭所拜托的并无二致,皆有寻得苏衡这件事。
这说明琴凝并未落在虞珑手上,否则他就不会依旧如此要求。想来是他们拦不住琴凝,让琴凝逃脱了,所以想要借助此法,找到琴凝。
如此一想,言弭心中安心了不少。但这也说明了,虞珑早就知道这个苏衡是假的。
看来虞珑对苏衡的行踪,或许掌握得比她还要仔细。
“信中的不同点在于,倘若是书灵亲手所写,她必然不会以我身体欠恙为由让我父找回苏衡。书灵才不会诅咒我的身体有什么毛病,而且她明白,倘若我当真出了什么事,断然不会轻易告知将军府的人,又怎会以此为由。”
言弭道:“我不知她原先信中所写为何,但我清楚,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不会将我对她所说的一字一句原原本本丝毫不动地写下,多多少少是会寻些借口理由来遮掩,如果你这封信中所写这般。不过也诚如我先前所说的,书灵绝对不会用你这样不堪的理由来为我作掩饰。所以我说,你并不了解书灵。”
虞珑听着轻笑数声,轻轻地拍了拍掌:“你倒也是有趣。这封信中的内容,我先前也是瞧见过,口吻与语气与书灵一贯书信之法一致,本以为能够轻而易举隐瞒过你,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仔细认真谨慎一些。没错,是我忽略了书灵的性子。”
他与虞琳自幼一起长大,两人曾共赏花卉,曾同舟泛湖,在虞琳的生辰上,亦是送过她许多东西。那时他当真将其看做是自己的妹妹。
但这都只是那时而已。
后来他有了新的心愿。他深知自己的母妃在冷宫之中独自品味着寂寞孤独,日日夜夜寒风冷月中思念着他。
他是母妃的孩子,不是德妃的孩子。即便德妃对他极好,将他视作己出,他也不会忘记在那些阖家欢乐中,只有他与他的母妃隔墙相离,终不见。
故而,他内心的渴望愈发显著。他想要将母妃带出来,将她从冷宫之中带出来。
别人拥有的荣华富贵,母慈子孝,他与他的母妃,也应该拥有才是。
同样皆是皇子,为何只有他的母妃不在他的身边?
如此想着,他渐渐疏离了虞琳,将这个原本视为妹妹的人推开,还有那个对自己温柔得像是另外一个母亲的德妃,他也一并推开。
这两人,曾经都是他最亲近之人。之后,淡若清风,化作烟云,随风而去。这样的疏离,对其他兄弟姐妹亦然。
只有离得远远的,在那份孤寂之中,他才能感受到自己内心强烈的渴望,才会坚持着自己对带母妃离开冷宫的执着。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对虞琳所记住的,只有她一贯的温和端庄。他从未深思过,这些年来,那个天真单纯的小丫头,究竟成长为什么模样。
对虞琳的认知错误,竟是从言弭身上得知的。虞珑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将自己脑中浮现的片刻回忆散去,抬头注视着言弭,“我知道你还有话说,继续吧。”
言弭对虞珑短暂的不对劲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做思考,而是将重点放在了虞珑所说的继续上。她自然是有话说,而且是一定要说。
“方才所言的是关于书灵方面的错误。第二点,就是你之请求的错误。”
“哦?”虞珑挑了挑眉,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
“我说了,你的信与我所要拜托请求的事情,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十分相似的。但仔细一看,其实是两回事。”
言弭顿了一下。“你以我身体欠恙为由想要让我父找苏衡入宫,这点与我所求之事相差甚远。我之请求,不过是寻得苏衡,而你则是要让我父带着苏衡进宫。这样的请求,我从未想过。是你太心急了。”
虞珑笑了笑:“原来如此。难怪书灵的信中仅仅只有四字,‘归衡安弭’。”
这四字一出,倒是变成言弭愣了一下。她想了想,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虞琳的确是想要为她的信加些掩饰,毕竟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多加了一句‘切不可让人知晓,谨慎而行’这样的话,或许因此如此,虞琳还苦思了一番,只是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掩饰,就只好简洁而言。
而这样的简洁所造成的结果就是,让虞珑误会虞琳所说的话,是指只有苏衡回来,言弭才会安全。所以虞珑在伪造的书信上所写下的就是以言弭的安危换苏衡入宫。
实际上这里的“安”更准确一下是指安心。言弭从来没希望过苏衡进宫,也就是没希望过琴凝进宫。言弭离开将军府的时候,虞珑曾留书一封给言蒙,所以言弭知晓言弭必然清楚自己的情况。
但有一点虞珑或许不明白。那就是自己与苏衡的立场自始至终都是一致的,所以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安危威胁到苏衡,而这一点,在言蒙心中想来也是明白的。所以倘若虞琳的这四字能够交到言蒙手上,言弭相信言蒙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
在这里,言弭也清楚了一件事。
从前就曾听说过虞珑极其看重自己的生母言舒,在先皇驾崩之后,言舒立即从冷宫中出来并掌管后宫就可以看出。
由此可知,虞珑当是一个重视亲情之人,即便只是某一方面,也同样是重视。
言弭的母亲早逝,身边只有一个父亲言蒙。所以言弭在分析之后猜想,当虞珑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肯定是想着父女亲情,所以将“安”字理解为安危,安全,而并非安心。
一字之误解,导致破绽尽出,此局不堪入眼,满盘尽输。
虞珑显然也是明白了,但他并不在意,只是稍稍上扬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你的确成长了许多,比起先前初见你之时,要好上许多。”
言弭冷冷一笑:“是好上很多,不过再好也不是你家的。”
“我知晓。你贵为丞相夫人,所持之立场,无非也是丞相大人的立场。只是,丞相大人的立场,当真还能再算是立场了吗?”
虞珑的目光原本就深邃,在说出这句话之时,变得更加幽暗得难以看清他之算计。但言弭却能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什么。
她回视着他,脸上是自方才起就不变的平静,“你知晓,我亦知晓,所以,苏衡的立场如何不能算是一个立场?”
“既然你我皆是知晓,那么,你又怎会说出这样无知的言语呢?”虞珑起身走到言弭身边,俯身前倾,嘴巴凑到言弭耳边,低沉着声音说。“一个死人,何来的立场之说?”
言弭沉默片刻,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她闭了眼睛,又睁开来,微微向后仰着头,状似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这话,说得当真自信。但,你怎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呢?六皇子,你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