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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2011年,1月29日
刘一来到和平也有二十天的时间了,这段时间每天住在小姨家里,平日里只有周末才会一起在外面的饭店吃个饭。从母亲和小姨的评价来看,刘一的表现算得上十全十美,每天出门之前,都会竭尽所能把小姨家收拾一遍。而且随着越来越熟悉,她越发将家收拾的符合小姨的心意。但是这一切的誉美之词,在父亲这里也只是一句“这有啥”而已,好像花几百块钱上街找个小保姆都可以随随便便做到一样。
但是母亲不这么想,因为我总是忙于加班和值班,另一件刻不容缓的事也落在了刘一的头上,那就是新房的装修。虽然所有的工人都是亲戚介绍来的,但是留刘一一个人在新家盯梢,其实她也总是用坚强隐藏心中的不安。正因为这些人都是亲戚介绍的,所以很多话说的不能重。说重了,话传话,到了父亲的耳朵里就不知道成了怎样的版本,无所谓的东西也可以变得很有所谓,就好象所有的抱怨都在针对父亲似的。但是话也不能不说,不然将来留下一个烂摊子,责任还是刘一的,何况,房子是我们两个人自己住的。
可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人世间的平衡点往往会被一根羽毛压垮。而且,刘一每天被一群汗流浃背的男人们包围,再加上社会上那么多女子受害的新闻,那种精神压力她也只敢在晚上钻进被窝后,向我倾诉。可惜我分身乏术,还在试图让自己爬的更高。毕竟我已经输在起点,如果不让更多的赞美流进父亲的耳朵,我担心连父亲的麾下也呆不住。
恰逢周末,父亲接上祖父,我们三代人五口,来到一家新开业的农家乐吃饭。席间,自然一切的焦点都集中在我们二人身上。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故事可供挖掘。
“怎么样,上班也有一段时间了,感觉还适应不?”祖父虽然在问我,但我却不想回答,因为有人更有发言权。
“总体来说,还行吧。他那个部门的主任跟我说过几次,说他表现不错。但是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鬼头鬼脑,何况都知道我俩的关系,说出来的话不足信,肯定都有夸大的地方。”父亲的话让我相信,在一场虚假的游戏中,讨好者与被讨好者互相之间都是在进行缜密的推理,虚假的关系里永远不会诞生坚固的真情。
“唉,不能那么说,要是孩子表现不好,他们就算夸,也没有夸的理由。”祖父显然更愿意相信我的努力,尽管他什么也不知道。我相信祖父当年当局长的时候,一定也是用人不疑的。
“现在?爸,死的都能说成活的,现在这人,没皮没脸都是优点!咱就说守信吧,现在也是入道了。上次我去找我姐夫谈点事,正好在门口碰着守信了,手里还叼着根烟,估计正和同事偷懒。小眼睛咕噜一转看见我了,立马把烟扔了踩灭。还和别人介绍,这是XX公司的杨总,这是我亲舅舅。喊舅舅那两声恨不得全楼都能听见!”
“唉,或许孩子只是跟你打招呼了,不要这样说孩子。”祖父对孙儿们的袒护从来不会被片面之词影响。
“可不止!守信烟也不抽了,带着我上楼找他爸,走路那个劲儿,可不威风啊!给我的感觉好像他是行长一样,见了谁都还好说句‘有事您说话’。好家伙!他当自己是郭冬临了?”
“这个确实不好,做人还是应该踏实点,不要想着大包大揽,对自己没好处。”祖父的遗憾和失落随着呼出去的气轻轻溜走,不仔细是听不到的。就好象这话,本不打算说与人知,只是扔掉心里多余的秘密而已。
“你也得理解孩子。咳咳,守信他们在银行那种部门,有他们的特殊性。爸,您不知道,现在银行靠什么?都是拉关系,存款、放贷都是关系。我们一个学生家长,前一段时间和我说过,现在你要是有本事给行里拉进来五千万定期存款,再放出去一个亿的贷款,而且还得能收回来,最少给你个副行长干。根本不管你的年纪和专业,守信不和身边的人讨好关系,根本不行!咳咳!”母亲推脱着说放了寒假就去体检,可是寒假里又忙着补课和收拾家,收拾完又马上要过年,打算过了十五再出门。
“是?”祖父不敢相信母亲说的话,一辈子只醉心文章的祖父对经济是一窍不通。“还能这样?”
“不全是,但也确实有这种现象。”父亲也轻点下颌,“让你赶紧去看看,还能一直咳?咳多了嗓子不疼头还疼。杨正,过完年陪你妈去趟北京,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房子装的咋样了?”
“让你陪我去你也不肯,就知道使唤孩子。”
“我单位忙死了,再说了,养儿防老,不然要他干什么?问你了,房子进行到哪一步了?”
刘一又忘记了我的叮嘱,抢在我前面说话,尤其在父亲面前,对她没好处。“叔叔,之前是毛坯房,地和墙都需要重新整理,现在都弄完了,下一步该考虑墙怎么处理,是贴墙纸还是抹抹腻子?地是贴瓷砖还是铺木地板?”
父亲斜着瞟了我一眼,“我不知道,我又不住,我只管拿钱,你俩自己拿主意吧。”
“要我说就贴墙纸,铺地砖,这样子看上去又美观,又好打理。好多人家里铺的那木地板,拖布没拧干,后来都泡的翘起来了。咳咳,你们年轻人更没有那个认真劲儿,还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吧。”家里的事父亲所知不多,毕竟如今的房子,每一个角落都是母亲设计的。“记得一定要用环保的材料,现在新闻上天天是播甲醛超标,搞不好还会得白血病,太可怕了!”
“要我说就什么都不弄,墙上打好腻子,地就是水泥地,越简单的设计越突显主人家的格调。最好家里连电视都省了,弄一个好点的投影仪,直接打在墙上。把家里的窗帘全部换成遮光布,在家就和电影院一样。对了,把钱用在正点上,买套雅马哈的音响。”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虽然我料定我的开始不但不能终结,反而是新的开始。
“你那是放屁呢!”父亲把嘴里的还没剔净的排骨吐了出来,“你当你是什么?艺术家?进了家要地没地,要墙没墙?你知不知道到时候爸爸和妈妈的朋友都要去家里看看的,这进去一看装修和没装修一样,我的脸往哪搁?一点也不懂事!”
“叔叔,杨正和您开玩笑呢!”刘一赶紧捅了我一下。
“不是你让我们自己考虑的嘛。”相比于追随主流,我更乐于接受新的格调,因为真正恶俗的事物必然会显示出刻意虚饰、矫揉造作或欺骗性。就说那壁纸,好一点的壁纸一平米要几千块,这还不如把人名币贴在墙上来的实惠。而且,缺钱用的时候只需要从墙上撕一片下来就够了。
“噢!我让你考虑你就彻底只考虑自己了是吧?这要是明年过年,我们老俩想去你那里吃个饭,是不是晚上还得着着急急往家赶,不然连个春晚都看不上?这不是你说的,你连电视也不要。太自私!什么时候把这个毛病改改你才成熟点,这点你还不如小刘,不如个女人!”而父亲就是那种心怀善意的人都被他们自身容易轻信的事实所欺骗。
“春晚有什么好看的,这二年谁还看春晚?”从上大学那年开始,我就不看春晚了。最初确实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新思想、新作风。但是时间久了,偶尔从网上翻开节目,觉得少了一些味道,后来就更加不爱看了。
“不是说好看不好看,关键是全家人坐在一起,有个共同的事去做,这样才能把家人的力量和情绪拧成一股绳。”刘一又在背后拆我的台,不过也好,这样倒是能讨得父亲的欢心。
“瞧瞧!真是不如女人!”父亲拿起桌上的红酒,一口气干掉半杯。然后温柔的看着祖父,“爸,今年去我那儿过吧,这不杨正也回来了。杨伟今年还不回来,我哥可能要去那边。红兵元旦已经回来了,赶上鑫博快高考了,过年肯定就不回来了。你说了?”
“行吧,我服从安排。”祖父默默的闭上眼,让我看不透那双渐渐开始变得浑浊的眼球里,看到的幻象究竟出自哪个家庭。“小刘呢?你回不回了?”
“回呢,爷爷,这不工人们也都是昨天才都撤了,剩下的也都在初七之后才回来。我也打算回去陪陪我爸妈。家里都靠我弟弟一个人收拾呢,我这当女儿的也帮不上忙。”我觉得刘一最后的话简直是画蛇添足,似乎又把矛头对准了父亲。而父亲在这个时候,又大大灌了一口红酒。就算红酒里有抗衰老的自由基,也抵不住酒精对肝脏的不懈攻击。
“好,能买上票吧?不行就让你叔叔派车送你。他们都忙工作,这里里外外辛苦你了!回去了代我向你父母问个过年好啊!”可惜相隔的距离有些远,祖父举到空中的手又落回了桌上。而原本,是打算降落在刘一的手背上的。
“谢谢爷爷!”刘一眼里分明含着泪水,好像伯牙终于等到了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