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行动（一）

盛烨宫中，宫人皆被虞珑遣退，偌大的宫殿中，只余他与言弭两人。

言弭挺直腰板站在他的面前，双眼紧紧注视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

手指有一下没有一下地轻敲桌面，发出轻微地“嗒嗒”声，空气中弥漫着逼人的压迫感，对方无言，言弭亦无言，沉默了不知道多久，虞珑好似方才回过神来一样，缓缓看向她。

那一眼，冷漠不起波澜，如暗夜寒风，让言弭的身上倏然起了鸡皮疙瘩。言弭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动作并不明显，却被面前的人尽数看在眼里。

虞珑嗤笑一声，从容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言弭身边，沉默地看着言弭，在言弭清澈的眸中，他看见了自己毫无表情的脸。

“表妹，你在害怕什么？”他说着伸手搭在了言弭的肩膀上。

言弭后背一凉，莫名感到头皮发麻。她干笑数声，想要挪开虞珑搭在她肩头的手，“害怕？我该害怕什么？”

搭在肩头的手的力道不容小觑，言弭越是用力，就越能感受到手的主人的发力。她知道这是这人在向自己示威。

没有人能够逃过他的掌心，脱离他的控制。或许就是这样吧。

既然毫无作用，那么言弭自是不愿再做无用功。

她放下自己的手，自然垂落在身体旁侧，目光坦然无惧地看着虞珑，等着他自己先开口。她倒是要看看，这人是打算将她怎么样。

无畏的眼神引起了虞珑的兴趣，他状似无事一般，放开了手，转身朝自己的位子走过去。

“坐下吧。”

言弭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心中警惕起来，找了一旁的位置亦是坐了下来。

“你知道我找你何事吗？”

言弭瞥了一眼桌上的信封：“大概是知道的。”

虞珑道：“你的左手边是方才我命人备好的茶水。”

言弭一愣。“哦，多谢。”她瞥了一眼左手边的茶杯，并没有品尝的想法。

虞珑对言弭的警惕并不在意，继续问道：“所以你打算给我怎样的解释？”

言弭抬眸看向他：“你认为我应该给你一个怎样的解释？”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反问我。”虞珑目光如鹰一般锐利，直勾勾地盯着言弭。在与虞珑的对视中，言弭渐渐有些抵抗不住，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我无话可说。”言弭舔了舔舌头，如此说道。

虞珑道：“倘若这封信今日并非被我所截，能够安然送达至舅舅手中，你觉得你真能离开这里吗？你当真详细你舅舅看过这封信就能进宫向我将你讨回去？”

言弭沉默下来。她不确定，能或不能，皆不是她一句信或不信就能决定。这封信中，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言蒙帮自己寻到琴凝的下落。而虞珑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他所追问的，只是她能不能离开皇宫。

“如果我不愿意，无论舅舅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你都离不开这儿。”

虞珑说的十分轻松，他的手指仍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着，言弭虽然没有再与他对视，但仍然能够感觉到面前这个人的视线一直动驻留在她的身上。

她开始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了。

“我想你很疑惑，为什么我以母妃要与你相处培养感情为由将你带进宫之后，却未让人引你去见母妃吧。”像是看穿言弭内心所想为何，虞珑语气平淡地问着。“事实上，母妃不会想要见到你。”

他一语落下，所说之话倒是没有让言弭感到惊讶。

若是她，自然也不会想要跟言舒见面。

她与言舒之间，还隔着一条温雅的性命。即便她不是真正的言弭，也断不会轻而易举地就放下这段仇怨，真真正正地与言舒心平气和谈话。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言弭实感不耐，不愿意再彼此试探。

虞珑见她这么快就沉不住气，想着这人虽改变了一些，但与初次见面之时仍是成长太少。

“我想做的事情，在当下的局势中不是一眼就能明了吗？”

“你想要要挟我，让我的父亲协助你。”

“不是协助，准确来说——”虞珑站起身子，缓缓向言弭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支持。”

“既然都是朝中臣子，迟早也要有个明确的立场。想要在滚滚江河中点滴不沾，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意图独善其身，你的父亲，暂时还没有这个能力。”

“倘若不能独善其身，那么做出选择也未尝不可。”

言弭因虞珑的话而有些动气，她深呼吸了一下，不惧怕地看着虞珑：“我知道，你也清楚，我的父亲拥有着虞国大半兵力，得到他的支持，才算是真正掌握了虞国的主导权，否则，你压根就没有任何威信！”

“呵，你说的很对。”虞珑嗤笑一声，“但我并不在意这点。因为我一点也不着急。除了我，你的父亲，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够支持的皇子。”

“等虞玹和虞珍回来，就有你好看的了！”

言弭站起身来，情绪波动极为明显，似乎又变成了一开始那个脾气火爆的人，她瞪着虞珑，眼神看起来像是要在他身上看穿一个洞一样。

在言弭看来，虞珑方才的那句话简直就是一句赤裸裸的威胁。他的意思，听起来就是说，虞玹与虞珍两人，无法回来。

“你不并生气，我不会对他们下手。”虞珑道，“毕竟他们都是我的兄弟。自古以来，皇子相斗夺位，兄弟反目成仇，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我不会那么做。因为我会让众人知道，我是被父皇认可的那一个。我不需要做伤及他人的事情，就能够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我的路，始终清白。”

“你……”言弭本想说虞辰忽然驾崩之事事有蹊跷，但在虞珑的这番说词之下，她竟有些说不出口。虞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是不知道。

虞辰驾崩之后，虞珑急于上位，言弭曾经设想过，或许就是虞珑为了得到皇位，所以迫害虞辰，但又想到虞辰是虞珑的父亲，难道他真的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吗？

更何况，据言弭所知，虞珑对其母妃言舒极其敬爱，可见他是一名极其重视亲情之人，同理他对先皇应当也是如此。

只是……

言弭忆起言舒被虞辰关入冷宫多年，倘若虞珑因为这个原因，对他父亲的感情没有像对母亲那样深厚的话，那么或许就有自己原先猜测的可能。

但这种可能在听到虞珑的话之后，又有些动摇。同虞珑接触的这段时间里，她不曾觉得虞珑是个出尔反尔满口谎言的阴险小人，对于他的话，她总是下意识地相信。

故而在听到虞珑所说之后，言弭愣了好一会儿，不知该接什么话，来回应面前这个人。

虞珑对言弭的默不作声并不在意，他端起桌边的茶水，轻抿一口，淡淡道：“在我登基之前，他们断然回不了虞国。”

此话一出，言弭的双眸蓦地睁大，她上前一步：“你说你不会伤害他们，所以你选择囚禁他们？”

“此言差矣。”虞珑道。“我只不过是拖延他们回来的时间而已。”

“什么意思？”

“十日，十日后，我便会宣告登基。”

言弭愣了一下，“言蒙尚未支持你！”

“我并不全然需要他的支持。”虞珑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握不住兵权，只是时间的问题。我已经得到了朝廷中大半官员的支持，舅舅的立场，只是对我起到坚定的作用。大皇兄的身体，给不了众人希望，只有现在尚在皇城之中，拥有绝对优势的我，才有这个资格，继承父皇的皇位。”

虞珑道：“我将你带进皇宫，不是为了让你跟我的母妃相处，也不是为了让你牵制言蒙，而是，为了让言蒙分心。”

“他不会担心我的安危。”言弭顿了一下说道。“你这理由说的毫无分量。”

“是吗？”

虞珑轻声一问，随即拿起桌上的信封，放在了言弭面前。

言弭瞥了信封一眼，那的确是她的信。只是虞珑此举是何意思？

她以不解的目光看着虞珑，虞珑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微抬起下巴，朝信的方向点了点，示意着言弭打开。

言弭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那封信，打开信封，从中将信纸拿了出来，在看到信的那一刻，她愣住了，并未仔细阅读，就将信纸扔在了桌上。

“这不是我的那封信！”

“上面的字迹是八皇妹的字迹。”

“但绝对不是！”言弭肯定地说。

虞琳代写的那封信，言弭虽然没有亲眼看她写下，但她相信她绝对不会修改自己对她口述的信中内容。

她斩钉截铁道：“这封信是你伪造书灵的笔迹写的。”

“你以为你很了解八皇妹吗？”

“至少比你了解！”

“据我所知，八皇妹的心上人就是你的夫君，苏衡，苏丞相。”

言弭张了张嘴，竟是不知要如何反驳。

没错，虞琳喜欢的人也是苏衡，但她绝对不可能在信中写下如此内容。

绝对不可能！